一剑惊仙
杨恒点点头,从宗神秀的脸上移开视线。
台下的王霸澹上前数步,走入空场中央,向四周抱拳施礼道:“王某谨代表敝派上下,欢迎诸位贵客不远万里莅临长白,出席今日的公议大会。”
刚刚起来的闹音又低了下去,在场数千仙林豪客将视线聚焦在这位岁星院首席长老的身上,均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就听王霸澹说道:“众所周知,今日我等在此要公议的是什么人:此人倒行逆施,荼毒仙林,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云岩宗的前任宗主明镜大师和神会宗的袁长月袁长老,更是因她而死,可谓凶焰滔天恶贯满盈——她是谁?”
在场群豪中有一多半的人轰然应道:“大魔尊!”
还有几声零零落落的辱骂声在叫道:“我操这娘们儿十八代祖宗!”、“宰了这女贼尼!”均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趁机起哄。
杨恒抿紧双唇,仍难按捺心头的激动与痛苦。王霸澹的控诉,群豪的辱骂,像一把把刀子把他的心给切开,有一团火却在越烧越旺,直欲从眼中喷出。
真禅默默握住杨恒的胳膊,用力摇了摇,示意他冷静下来。
王霸澹待喧哗声音小了下来,继续说道:“不错,此人便是大魔尊!今日我们四大名门会同祝融剑派,便要当着天下同道的面公议其罪,绳之以法,替天行道!”
他刚说到这里,坐在西门美人后排的一个老者便高声插嘴道:“还议他娘的什么议?干脆将她交给老子一刀当众宰了,岂不爽快?”
桐柏双怪等人纷纷回头怒目而视。那老者显然并不认识前排坐的是谁,见有人注意到自己,不禁洋洋得意道:“怎么,这婆娘无恶不作,老子说不得么?”
司马病淡然道:“朋友,祸从口出,这道理还需要老朽来教你么?”
那老者自恃大庭广众之下,又有正道五大派的一众掌门宿老在座,谅这丑驼子也不敢对自己如何,嘿然道:“嘴巴长在老子脸上,老子……”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面色大变发出惊恐惨叫,一条舌头从口中不由自主地伸出,“哧哧”冒着绿泡飞速腐蚀融化,却不伤及口腔。
周围众人见状不由骇然,一面往旁边退让,一面惊呼道:“是毒郎中司马病!”
闻听此言,那老者面如死灰,哪里还敢上前挑衅,转头溜下台去。
杨恒明白司马病是代自己出气,更为震慑那些满嘴污言秽语侮辱宋雪致的人。奈何看着那老者狼狈逃窜的背影,他心里没有一点解恨的快感,首次清晰感觉到身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忽然对面高台上站起一人道:“毒郎中,打从什么时候起,你也成了灭照宫的走狗?天下人众口悠悠,怕你的毒技再是厉害,也难以杀尽亿兆众生吧?”
司马病冷冷盯了那人一眼,鼻子低哼没有理睬,缓缓撩袍坐下。
西门望口没遮拦,笑问道:“丑驼子,那不是你的老情敌褚惜衣么?”不等司马病应声,他扯嗓子冲着空场中央的王霸澹叫道:“王灵官儿,你说了半天咋还不把人请出来?你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众人哄堂大笑,更有不少人附和道:“对,先把大魔尊押出来让咱们瞧瞧!”、“咱们要见正主,没工夫听你瞎掰!”
王霸澹皱了皱眉,回头望向高坐在台上的宗神秀和盛霸禅。盛霸禅向他微微颔首,似有所暗示。
王霸澹会意,高举双手示意群豪肃静,笑着道:“诸位稍安勿躁,在公议大魔尊之前,敝派还有一桩私事要先做了结。”
东门颦不甘丈夫唱独角戏,叫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急着回家做饭呢!”
群雄再次笑得前仰后合,也有人暗道:“这对怪物夫妻好大的胆,竟敢当众骂王霸澹。如今天心池大事当前,自会忍下,却少不了秋后算账。”
王霸澹目光转向桐柏双怪这边的高台,找上的却非东门颦,而是杨恒。
他神情一肃,词锋骤转咄咄逼人道:“真源,虽说敝派和你结下了不小的仇怨,但冤有头债有主,为何不愿等到今日公议大会上当众解决,却使出卑鄙伎俩,夜袭天下观,杀伤我十数位门人子弟?”
这一问尽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家伙儿的眼睛不由得齐刷刷朝杨恒望来。
杨恒也是一愣,摇头道:“贵派造谣中伤,血口喷人的本事可算举世无双。”
王霸澹微露怒色,提高音量道:“昨夜你潜入天下观行凶伤人,还大言不惭自报家门,此事为我观内上百弟子亲眼所见,可谓铁证如山!”
杨恒听王霸澹胡搅蛮缠,又觉好气又觉好笑,说道:“奇怪,昨晚我待在留客镇的客栈之中一步未出,何以分身百里奔袭天下观?王灵官儿,你是老眼昏花了,还是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王霸澹一改往日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模样,厉声道:“真源,到底是谁在睁眼说瞎话?你说你昨晚留在客栈里未曾出门,谁人能够证明?”
“哈哈,这下你算是问着了!”西门望用手一指自个儿的鼻尖,说道:“老子就能证明,杨兄弟昨晚待在客栈里寸步未出。”
王霸澹似乎早已料到西门望会跳出来作证,摇头道:“西门兄,你何苦替他遮掩?”
西门望怒道:“放屁!老子说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如假那个包换!非但老子昨晚和杨兄弟在一块儿,老严、丑驼子,咱们大家伙儿也都能作证!”
台上的金霸壮冷笑声道:“谁不晓得诸位和真源关系亲密,作个伪证又有何难?”
明灯大师重伤未愈,强撑出席,坐在台上一直未曾说话。他低咳几声,微喘道:“金长老,难不成和尚我的话你也信不过?”
金霸壮面不改色,冷冷道:“大师的话放在从前,我自然信得过。可如今却未必了。听说令媛对真源情有独钟,为此不惜夜闯云岩宗,大闹至尊堡,搅得满城风雨举世皆知。大师爱女心切,难保不会偏袒真源。”
明灯大师晦暗的眼眸中精光爆闪,似利箭般穿透虚空,慑得金霸壮心神剧震。
他收住眼中锐芒,缓缓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见宋雪致尚未现身,双方已唇枪舌剑干了起来,无不大呼过瘾,俱都兴奋道:“空口白话又有啥用,不如干上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更有人窃窃私语道:“好嘛,明灯大师也发话替准女婿撑腰了。不晓得他和王霸澹、金霸壮打起来,哪个能赢?”
旁边便有人低笑道:“废话,你没听说过‘老丈人出马,一个顶俩’吗?”
杨恒剑眉渐渐扬起,他没有观察此刻石颂霜的神色,只是一位冰清玉洁的豆蔻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非议,情何以堪?何况还连累到明灯大师也受人讥嘲!
就在他行将激起的一霎,猛听有个冷峻的声音盖过满场的吵嚷,徐徐道:“在下楼兰厉青原,与杨恒非亲非故,形同陌路!”
场内一下子静下来,厉青原和杨恒因为石颂霜反目成仇,冰炭难容的事,早已成为仙林中一大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今见得后者的情敌出马,均感有好戏可看。
王霸澹望向厉青原,扬声道:“原来是楼兰厉公子,不知阁下想说什么?”
厉青原看也不看杨恒,回答道:“昨夜厉某在客栈中的小院里站守终宵,却未曾见到过杨恒跨出小院一步。在下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听凭诸位。”
他说罢漠然落座,却感到石颂霜的目光正从自己身上匆匆收回,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杨恒却像胸口捱了重重一锤,没想到厉青原会在这个当口上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然而于他而言,宁可教天心池信口雌黄污蔑自己;宁可让在场群雄信以为真,误会自己,也不愿那个洗脱自己嫌疑的人竟是厉青原。
一时间,他的喉咙感觉有些苦涩,更没勇气望向那一边的石颂霜。
场内的王霸澹呆了呆,心知既然连厉青原也出面为杨恒作证,自己若再紧咬不放,只会引起天下群雄的反感。但昨晚杨恒夜入天下观,杀伤门下众多弟子,实为自己亲眼所见,又岂会有错?
他苦笑声道:“非是敝派穷追不舍,而是十几条人命尸骨未寒。若是真源昨夜确在客栈中,那潜入天下观行凶的又是何人,莫非这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杨恒心头一动,醒悟道:“这回我倒错怪了天心池。看来昨晚的确有人冒充我的模样入观行凶,也难怪他们分辨不出,找上杨某。”
那边西门望也想到了,一拍大腿道:“那肯定是个假货!去年还曾有人假冒老子呢。可笑你们天心池这么多人眼大无珠,愣是没瞧出破绽来!”却不想时至今日,他每晚上床前还需先与东门颦对答贵庚几何,方能安心熄灯。
王霸澹将信将疑道:“西门兄说的莫非是那头千年妖狐?他来长白山作甚?”
隔壁高台上,一直恹恹欲睡的雪峰派掌门无极真人忽然睁开双目,油然道:“只怕他和真源结下仇怨,才有意乔装嫁祸。三天前贫道在留客镇的一家酒馆里,也曾见到此人,身手着实了得。”
西门望见无极真人居然也帮着自己说话,不由大乐道:“老道,你好呀!”
无极真人嘻笑道:“西门府主,你也好呀。刚才听你与人舌战,好不精采。”
这两人一搭一唱,王霸澹大是头疼,说道:“无极真人,多谢你日前从那妖狐手中救下了苏师侄。敝派还未曾有机会当面道谢。只是昨夜的血案关系到敝派十多位弟子的大仇,终得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无极真人深以为然地颔首道:“不错,不错,贵派昨晚可有十几个门人不幸惨死,这凶手是谁的确应该查问明白。但前些日子敝派刚好也出了桩大事,同样也想趁着今日的机会,摆上台面来问个清楚。”
王霸澹怔了怔,说道:“不晓得无极真人想问的是什么?”
无极真人道:“上个月贫道的两位师弟率着门下弟子,远赴黄山始信峰,专程向真源致谢。因他从祁连山黑沙谷中救出了贫道的师叔参霞真人。哪知十余人一去不返,杳无音讯。事后敝派多方查找,才在距离黄山八百里外的一处荒野中,寻到一众年轻弟子的尸首,而无动、无缺两位师弟,依旧不见踪影。”
杨恒一凛道:“无动真人和无缺真人竟然失踪了?”想到这两人在和自己分手后是随厉青原前往天都峰决斗,即便战败身亡,也绝不该死在八百里之外。
又听无极真人接着道:“贫道仔细察看这些弟子的遗体,发现其中有三个人胸前中掌,印记未消,隐隐有银白磷光泛出,赫然便是贵派的圣谛神掌痕印!”
众人尽皆大吃一惊,做梦都无法料到,此次雪峰派北上长白,不是来给天心池压阵助威,而是身怀血案兴师问罪的!
王霸澹色变道:“呃……竟有此事?可、可这些日子盛师兄都在山上,怕是有人陷害。”
听到“陷害”二字,任谁都忍不住发笑。前一刻天心池还在气势汹汹追查杨恒,孰料一转眼,自家的七院总监又成了杀人嫌犯。
假如死的仅是几个二代弟子,那还好说。可一同失踪的还有雪峰二真,这件事情想要善了,可没那么容易了。
无极真人惺忪的睡眼陡然变得神光湛然,说道:“据贫道所知,贵派可不止盛总监一人修炼过圣谛神掌。但愿王兄不会说,这是天心池的不传绝学外泄之故。”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伙儿的目光不约而同往天心池前排的那些宿老人物望去。
千百会老脸怒红,叫道:“胡说八道,咱们正道一脉同气连枝,客气还客气不来呢,干嘛万里迢迢跑到江南去杀人?”
无极真人毫不理睬,迫视宗神秀道:“宗掌门,贫道就想要你一句话。”
宗神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雪峰二真失踪,数名门徒惨死,假如确为天心池所为,他不会不知道。
然而,他也明白以无极真人的身份,绝不可能信口开河,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么只剩下唯一的可能,却也是最不可能的事——圣谛神掌的绝学泄密了。
他沉吟着摇首道:“此事贫道确不知情,不过既然凶手用的是圣谛神掌,那敝派便难脱干系。无论如何,这事都会给真人一个交代!”
无极真人这么做,也不过是为迫使宗神秀表态,终究不想和天心池当众闹僵,闻言微微一笑道:“有宗掌门这句话,贫道就放心了。”
西门望看到天心池引火烧身,连素来交好的雪峰派都突然发难,不禁大感痛快,唾沫横飞道:“无极真人,你可别上当。现在天心池是有求于人,要拉你对付杨兄弟和杨老魔,才不得不忍气吞声。等今天的大会一散,保证宗掌门法力高深,啥事都物我两忘了。”
众人听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