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这些旧事,都是他当日从石颂霜口中听来。当时也未曾怀疑宗神秀此举别有所图,即便时至今日,杨恒对其中的内情也仍旧不甚了然。但为了激怒宗神秀,也就不管是不是夸大其词,妄加测断了。
  奇怪的是,宗神秀的脸色却越来越冷静,甚而是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酷。
  他淡淡说道:“我本想将你留到最后再杀,看来不得不改变主意了。”
  杨恒看着宗神秀的模样,心中警戒,嘴里却不以为然道:“承蒙阁下抬爱了。”
  宗神秀忽地一笑,说道:“对个私生子稍加关爱另眼看待,于贫道而言也不为过。”
  反击来了。明明晓得这是宗神秀在玩弄心理战术,杨恒的心仍不禁被刺痛了一下,笑嘻嘻道:“咱们不妨接着往下聊,等到天心池的门人弟子都死尽死绝,阁下成了孤寡圣人后,想养个私生子接续香火也来不及啦。”
  宗神秀显然不欲和杨恒浪费工夫,漠然说道:“贫道让你三招,出手罢!”
  谁料杨恒嬉笑道:“三招太少,怎么也该让我个七八九十招才对。”
  宗神秀不愠不火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能撑到那时。”
  “就知道你是个小气鬼。”杨恒叹口气,故作沉吟道:“我该怎么用这三招呢?”
  宗神秀冷冷望着他,晓得这少年嬉笑怒骂好似全无正经,实则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仇恨。如此种种,不过是麻痹挑衅自己的手段。
  忽然杨恒一声朗笑道:“有了!”竟是把身子一转,用屁股对准了宗神秀!
  第七章 大决战
  屁股是用来坐的,这个道理宗神秀一百多年前就懂得了。所以当杨恒转过身去的时候,他几乎怀疑这个少年是否已狂妄无知到了神经错乱的地步。
  尽管他身为进入修神之境的仙林顶尖人物,无须用眼睛就可洞悉周围发生的一切。但也绝不可能把后背卖给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除非,他是存心在侮辱自己!
  “这是想羞辱我?”宗神秀冷笑不语,就像在观赏一个小丑的表演。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小丑并不满足于远距离演出,所以正一步步往自己倒退而来。
  “咱们有言在先,你要让我三招,可不许耍赖偷袭。”杨恒拔出背后的正气仙剑,握在手里杂乱无章地挥舞了几下,犹似不放心地提醒,脚步却不断逼近。
  宗神秀还在冷笑,心中的蔑然却已隐没。他敏锐地觉察到,杨恒的步履飘忽不定,奇中含正,赫然就是脱胎于万里云天身法中的“掩土诀”。
  转眼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一丈之内,只需一掌就能击打到对方的身上。
  然而杨恒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吃定了宗神秀不能抢先出手的承诺,得寸进尺还往近处凑来,由八尺而五尺,直至一剑之遥。
  突然宗神秀的灵台一晃,罩定在杨恒身上的神息被毫无征兆地隔断,再看不清对方身前的状况。就在他情知生变的瞬间,杨恒翻转右手,正气仙剑一下子消失在了宗神秀的视野里。
  剑锋颤鸣,从杨恒的腋下穿出。由于身体的阻挡和神息被隔断,在此之前,宗神秀完全看不见正气仙剑的招式走向。而当他能够看到剑锋时,杨恒留给他作出反应的时间与空间都已变得极其有限。
  可道圣毕竟是道圣,假如杨恒的第一剑出手就能将他刺倒,那就不是宗神秀了。
  他的身形向后飘退,宽大的袍袖迎风鼓胀,像一个张开的乾坤袋,袖口对准正气仙剑的来路,套了上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恒的正气仙剑不作任何变化,异常配合地被收入宗神秀的袖口中。正当他运气欲要震碎纳入袖口中的那半截剑刃时,杨恒的腿肘、后脑勺和臀部,都化作了匪夷所思的武器,向宗神秀全身捶击而至。
  “砰!”
  饶是道圣反应神速,出手奇快,将杨恒这一通大异常理的猛攻一一化解去,仍不免百密一疏,竟教他的屁股结结实实撞击在自己的小腹上。
  两股巨力狠狠激撞,发出一记闷响。宗神秀的丹田真气一阵翻动,向后退步。
  杨恒藉势倒转过身子,轻笑道:“这招‘倒行逆施’滋味如何?”
  宗神秀恪于约定无法反击,眼睁睁看着这少年好整以暇地把身躯转了过来,手中的正气仙剑顺势脱出他的袖袂,猛往双腿剁落道:“再看这招‘一落千丈’!”
  短短一个回合之间,宗神秀已经看出杨恒的这套剑法脱胎自明灯大师的平生绝技“周天十三式”,却糅合了浮云扫堂腿、万里云天身法等诸般佛道绝学,气象万千浑然天成,诡奇雄劲犹有过之。
  如果不是东昆仑那场狭路相逢的遭遇战,宗神秀或许会对杨恒的实力有一个更精确的评估。而那场表面看起来平分秋色的交手,实因他和杨惟俨已刺刀见红的血战过一场,才使杨恒捡了个莫大的便宜,也使得宗神秀先入为主,以为杨恒的修为较之自己仍要逊色一筹。
  此刻他才发现,这个少年远比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眼见正气仙剑劈来,宗神秀抽身沉掌,斩向剑刃,可就在他身形将退未退的当口,却霍然醒悟到为何这一招被叫做“一落千丈”。
  落下的不止是杨恒手中的正气仙剑,还有他的身躯!
  电光石火间,杨恒的身子蜷缩抱团,如高山滚石往宗神秀怀里撞落。
  他的腿掌肘膝、肩膀腰臀极尽松弛,引而不发,仿佛蕴藏着数十道诡奇莫测的杀招,却如老练的猎手般,耐心等待着火候成熟的那一刻。
  不能攻,还是不能攻!平生第一次,宗神秀对自己所做的决断有了一丝懊悔。
  他无法悔诺出手,就只能不停地后退,以求杨恒的气势在拉锯中消耗殆尽。
  然而这少年偏不如他的心愿,随着身躯的不停翻卷,杨恒体内散发出的气势亦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毫无枯竭衰落的迹象。
  为了抵御杨恒的气势催压,宗神秀背后的黑鞘仙剑“惊神”弹鞘而出,在虚空里打过一道电光。
  “砰砰砰!”
  两人在一霎中对了七掌三腿外加两剑。杨恒长啸,身躯由纵向的翻滚变作横向的急旋,正气仙剑收于腰间吞吐闪烁蓄势待发,却已化作了自创的“周天八式”中的一招“茫然四顾”。
  他已完全沉浸在浩瀚深邃的剑意之中,更无惧于面对是号称百年来未尝一败的天心池掌门,正道至尊宗神秀。
  “我管你是什么鸟道圣,一样地杀无赦!”他的胸中激荡着强大的斗志,头脑却越加的冷静沉着,仿佛是将冰与火完美无瑕地溶于一炉。
  嗤啦一声脆响,杨恒的剑势被宗神秀的大袖挡回,然而对方的右袖上也多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
  宗神秀看了剑口一眼,它就像弯弯翘起的一张嘴,似乎正冲着自己讥笑。他低低地哼了声,左掌蓦然变得银白,卷荡着寒气拍向了杨恒。
  该让的三招已经让过,接下来是该动真格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疯狂血腥的厮杀与浑战,正在樱花大阵的每一个角落中展开。
  由于阵型的转换和空间的变幻,原先泾渭分明的数组被彻底打乱。所有人都惊骇地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同门又或同伴,却变成了一个个陌生的面孔,甚至是曾经的不共戴天之敌。
  那些仙林四柱的弟子或可在本门长老的指点下避过樱花大阵的凶险,却仍躲不过一束束风驰电掣的七彩光刃劈击。
  而其它人的处境无疑更为险恶,逐渐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失去了理智,投入到惨烈的短兵相接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可是真禅不想杀人,看到四周血肉横飞的景状,他的头皮在发麻。
  在他身边的还有西门美人和桐柏双怪,其它人早已失散在刚才的那场异变里。
  这时候就连素来唯恐天不乱的西门望,也有点儿觉得倒胃口了,手握魔斧守护在妻女身侧,咕哝道:“你奶奶的宗神秀,死就死了,偏要拉这么多人垫背。”
  思来想去,自己实犯不着趟这浑水,还是赶快去找杨恒和明灯大师他们要紧。
  然而没等西门望发出号令,便惊奇地看到周围许多仙林人物居然冲着自己来了。
  他虽说不惧,可也颇感头大,更困惑道:“老子的人缘就那么差?有这么多混蛋趁机涌上来,这还不成过街老鼠了?”
  可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西门望高举魔斧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那些人却不约而同攻向了真禅,把他们一家三口撂到一旁恍若未见。
  见此情景,刚刚还在犯嘀咕的西门望心里老大的失落,不快道:“你奶奶个熊,难道老子还不如那个小和尚惹眼?”
  真禅却没连抱怨的工夫也没有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在暴风骤雨般的围攻中勉力闪躲招架,耳朵里不断听到有人叫道:“小和尚,快交出慑仙玦来!”
  西门美人对此情形自然看不过眼,掣出奇形双刀娇叱道:“谁想要慑仙玦,先吃姑奶奶一刀!”
  说完,她也不顾什么仙林规矩,照着一个高个男子的后脑勺砍落。
  那高个男子急忙回身招架,骂骂咧咧道:“你娘的小贱人——”
  骂到一半但见斧光闪耀,一颗硕大的头颅已激飞上天。西门望怒目圆睁,又在那具无头尸身上斩了十七八九斧,兀自不解恨道:“你奶奶的,老子的闺女儿也是你骂的么?俗话说打狗还要……”突然醒觉到这么一来,不免就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比作了小狗,又急忙收口。
  那边真禅的压力却丝毫不减,倒是那些神出鬼没威力骇然的七彩光刃帮了他的大忙,时不时轰杀掉一两个围攻自己的仙林人物。可这些人就像中邪了一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却也不想想若是连命也没了,那慑仙玦又有何用?
  突然雾气浮动,斗转星移,从樱花林中涌出十数名黑衣人,不由分说杀向那些围攻真禅的仙林人物。这些人招式狠辣,连手施为,远比那些散兵游勇来得厉害。须臾的工夫就肃清大半,剩下的血勇一馁,也只好溜之大吉。
  西门望以为来了救兵,不由喜出望外道:“敢问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拔刀相助?”
  为首的黑衣人是个又高又瘦的老者,冷冰冰扫过桐柏双怪,倨傲道:“想活命就快滚,却需将这小和尚留下!”
  西门望热脸贴冷屁股,禁不住勃然大怒道:“王八羔子的给脸不要脸!”
  突听背后西门美人一声惊呼,指着其中一个手持软鞭的黑衣人叫道:“是你!”
  那黑衣人把手里的软鞭一圈圈绕在臂上,狞笑道:“好记性。”
  真禅登时记起,去年樱花台大战时仙林四柱的驻地受袭,自己和西门美人出门追凶,所遇见的正是这持鞭老者。
  那黑衣人首领森然道:“也好,方才你们几个大放厥词相帮杨恒,老夫早已有意要出手教训。就趁此机会做个了结,也算为盛总监稍报大仇。”
  真禅脑海中灵光疾闪,若非口不能言早叫出声来道:“原来你们是天心池的人!”
  他一下子明白到为何那日天心池弟子损伤有限,且第二日替补出战的精锐修为更胜一筹。显然这是盛霸禅和宗神秀布下的局,既可挑动仙林四柱对灭照宫和魔教的仇恨,为日后的征伐计划造势;又能削弱其它门派二代精英的力量,好在樱花台会上拔得头筹。
  只是这伙人的身手招式五花八门,均非天心池绝学,自应是宗、盛二人在背地里招揽来的仙林高手。再联想到杨恒所说的银面人,答案已昭然若揭。
  猛听黑衣人首领一声低喝道:“上!”其中大半扑向了桐柏双怪,又留下两人牵制西门美人,剩下的则由他统率朝真禅迫来。
  真禅把牙一咬,左手指尖破开一个血口,运起灭音真罡的神力振臂点出。
  “轰!”一个手拿双枪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碧血花炸得肢体横飞。
  黑衣首领一惊道:“这小哑巴的功夫有些邪门,大伙儿小心!”掣动一柄鬼头刀劈向真禅。
  当下双方浑战成一团,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黑衣人便折损了四个。其中一半为真禅所杀,另一半则死在了桐柏双怪的魔斧之下。
  但西门美人以一敌二,亦是岌岌可危,兼之身上伤势未愈,越发地力不从心。
  桐柏双怪有心救援,却被七八个黑衣人死死挡住,怎也冲不过去。
  突听“叮叮”两响,西门美人的奇形双刀被黑衣人打飞,一条软鞭一柄链子枪双管齐下往她娇躯上击落。
  东门颦悲呼一声道:“美美!”眼睛一闭不敢再看。
  千钧一发之际,真禅猛然将乌龙神盾往背后一遮,身子贴地横飞过去。
  黑衣人的仙兵魔刃都击打在了乌龙神盾上,鸣响不绝于耳。真禅咬牙挺住背上的巨大冲击力,揽臂抱住西门美人往旁翻滚。
  那两个黑衣人怒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