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看到林拒鼎面带错愕地接过丹荣血参,厉问鼎深沉一笑道:“我不想她误会什么。”
尽管深知厉夫人从无用参药进补的习惯,林拒鼎仍是不再多问。追随厉问鼎这么多年,他早已养成了凡事不问为什么的明哲保身之道。因此当身旁的同门师兄弟一个个由于各种缘故消失后,他仍能深获厉问鼎的信任。
他将丹荣血参用布包起,退出厉问鼎的书房,往心寂佛堂行去。
这段路有些长,直到厉夫人抄写完今夜的第三遍金刚经,才听到了林拒鼎在佛堂外的问候声道:“大嫂,是我。”
厉夫人微觉诧异地打开屋门,林拒鼎站在门外也不进来。毕竟门里的是厉问鼎的夫人,此刻夜色已深,佛堂空幽无人,能不进去还是不进去的为妙。
他双手托起那株丹荣血参,送到厉夫人面前道:“这是小弟的一位故旧今晚送给我的一株血参。大嫂知道,此物对小弟并无什么用处,思来想去莫如借花献佛,请您务必收下。”
“这……”厉夫人为难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好意思收下?”
林拒鼎躬身捧参不起,说道:“这些天大嫂为照料石姑娘操劳甚多,正该用它略作滋补。权当是小弟的一番心意,希望大嫂不要拒绝。”
听林拒鼎提及石颂霜,厉夫人才点点头道:“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伸手接过丹荣血参,道:“林二弟,夜深人静,我就不留你了。”
林拒鼎求之不得,施礼告辞道:“是,也请大嫂早些歇息。”缓步退出院门,正遇见从外归来的石颂霜。
石颂霜心神不属,险些撞上林拒鼎。林拒鼎赶忙往旁闪躲,心里嘀咕道:“这丫头回来的好晚,也不知去了哪里。”
石颂霜步入自己的屋中,没有点灯,怔怔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月色。
这一次,她知道杨恒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可是,为何他走了,自己的心也没了着落?一段情缘结束,还会有怎样的未来在等待着她?
未来,为什么还会期待未来?不如,索性就答应嫁给厉青原吧。
听到屋外脚步响动,她恍然一醒,将阿耨多罗花收入袖袂里。
屋门打开来,厉夫人端着一盅参汤走近,问道:“颂霜,你怎么没点灯?”
石颂霜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慵懒地拿起桌上的火石,将灯火点燃。
厉夫人把参汤放在桌上,爱怜地打量着她道:“你又哭过了,是青原惹你生气了?明天我就要他给你赔不是。”
“没有,”石颂霜抹了抹玉颊上的泪痕,说道:“是我自己不好。”
厉夫人微笑道:“你累了吧,我刚熬的参汤,快趁热喝了它。”
石颂霜毫无胃口,却难以拒绝厉夫人的好意,捧起汤盅只想浅尝两口。
“把它给我!”突然,厉青原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从石颂霜的手里夺过汤盅,未等厉夫人拦阻,仰首将里面的参汤喝的点滴不留。
厉夫人面色微变,斥责道:“青原,你这是做什么?”
厉青原放下汤盅,淡淡道:“这里面已被爹爹下了失神草。那是一种慢性剧毒,三五天就能成瘾,不出一个月整个人便会变得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石颂霜大吃一惊,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喝下它?”
厉青原淡淡道:“我是喝给他看的。我要他知道,如果他想害你,先死的那个一定是他的儿子!”
石颂霜娇躯震颤,再也无暇去想杨恒的离开,颤声道:“傻瓜!”
厉青原不以为意地一笑道:“你放心,我只喝了这么一小盅,不会有事。”
厉夫人的脸色完全变了,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汤盅,说道:“他、他竟要假我之手害颂霜,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要做厉某的儿媳,心里就不能再想着别人。”森寒的语声里,厉问鼎缓步现身,深深盯视厉青原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厉青原拦住石颂霜,回答道:“你该庆幸,我对你的了解,远远超过您对我的了解。所以,我能猜到您下一步会做什么,也看到了您将失神草混入丹荣血参中,再交由林二叔转送娘亲。”
厉问鼎站在门口,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厉青原和石颂霜的身上,徐徐道:“我想给你一个乖巧听话的媳妇,奈何你不要!”
“那不过是您一厢情愿……”厉青原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缕极为古怪的表情,像是惊愕,像是愤怒,又像是欣慰,手抚胸口道:“爹爹,你到底还在丹荣血参里掺进了什么?”话音未落,身子晃了晃往后软倒。
石颂霜将他抱住,失声道:“青原、青原——”
厉青原勉力睁开眼,微弱的声音道:“是‘活死人丹’。还好,是我喝了它——”
石颂霜如遭雷轰电击,抱紧厉青原向厉问鼎怒喝道:“快拿解药!”
厉问鼎仿似也愣住了,望着昏睡在石颂霜怀中的儿子,脸上掠过一缕异色,说道:“不可能,血参里不可能有活死人丹的成分!”
厉夫人也是傻了,悲呼道:“青原,你快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石颂霜冷冷注视厉问鼎,眉宇涌现起一抹杀机与焦灼,说道:“他是你的儿子!”
厉问鼎抬手翻起厉青原的眼皮,面色也是变了,回身喝道:“来人,命林拒鼎速来佛堂!”
厉夫人瞪大眼睛道:“你说是林二弟要害石姑娘?”
厉问鼎心烦意乱地怒哼道:“我什么也没说!”扬手砰地一掌,将桌案拍得粉碎。
“快让人去取解药啊,问鼎!”厉夫人如梦初醒,抓住厉问鼎的手哀求道。
厉问鼎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沉默须臾后沉声说道:“没有解药了。”
厉夫人失神地软倒在椅子上,声音发抖道:“那解药……”
厉问鼎面容扭曲,内心的懊丧和怨毒毕露无遗,说道:“都被青天良毁了。”
厉夫人呆如木鸡,喃喃道:“毁了?那咱们可以再炼,再炼……”
“炼个屁!”厉问鼎面目狰狞,厉声道:“两株红心兰,一株漆胆黄莲全教青天良一把火烧了,让我拿什么来炼药?”
石颂霜心沉谷底,终于明白了厉问鼎何以这般失态。
这时候门外有名楼兰剑派弟子战战兢兢道:“启禀掌门,找到林长老了。”
厉问鼎不耐烦道:“叫他进来!”
那弟子嗫嚅道:“他自己没法走来了。”
厉问鼎霍有所察,回转身躯就见院子里停着一张担架。林拒鼎仰面躺在上头,整个人已被大卸八块,勉强被人重新拼凑在一起。
厉问鼎一脚踹飞那弟子,俯身仔细审视林拒鼎的尸首,寒声道:“青天良!”
厉夫人望着林拒鼎的尸体几欲晕厥,颤声道:“他刚才还好好地,怎会,怎会……”
厉问鼎冷笑道:“你不明白?林师弟早就死了!方才送血参给你的,十有八九便是青天良。他将活死人丹溶进血参里,那是借厉某的刀来杀石颂霜,要我和杨恒拼个你死我活!”
石颂霜什么也没说,将厉青原横抱身前,缓步走出厢房,往院外行去。
厉问鼎短短瞬间已镇定下来,问道:“你抱着青原去哪儿?”
“我带他回黄山。”石颂霜的玉容就像结了一层冰。
“站住!”厉问鼎望着石颂霜怀抱中的厉青原,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竟会阴差阳错地害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想到林婉容二十年间生不如死,全无知觉的惨状,脑海里不禁念头一闪道:“报应,这是报应!”
但很快地,他的眼里掠动过一缕寒芒道:“谁也别想离开楼兰。”
石颂霜幽幽一笑,什么也没说,但那笑容却比任何话语都更令厉问鼎抓狂。
“别忘了,”厉问鼎的手指向厉青原,“他是我的儿子!”
石颂霜垂首深深看了眼人事不省的厉青原,淡淡道:“你不配!”
她飘身而起,两名楼兰剑派弟子急忙拔剑拦截道:“石姑娘,请你留步!”
“铿!”天庐神匕一扫,如切腐竹将两柄仙剑削断。两个楼兰弟子骇然退开,石颂霜腾身掠过,已出了宅院。
“呼——”厉问鼎后发先至,五指戟张抓向石颂霜的肩头。
石颂霜返身挥出天庐神匕,厉问鼎狞笑道:“臭丫头,你想一走了之?”化爪为掌拍开天庐神匕,左袖如水银泻地卷向石颂霜纤腰。
厉夫人六神无主,更怕两人激战中误伤到爱子,苍白无力地叫道:“别打了,问鼎……霜儿姑娘,求你们都住手——”
厉问鼎充耳不闻,一招快似一招猛攻石颂霜。若非忌惮这丫头是剑圣石凤阳的外孙女,魔教教主南宫北斗的义女,只怕十余个照面内就取了她的性命。
石颂霜左手抱着厉青原,单手凭一柄天庐神匕与厉问鼎周旋。
她当然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厉问鼎的对手,继续抵抗下去凶多吉少。
然而小妹走了,杨恒走了,如今连一直默默守护在自己身旁的厉青原也霍然倒下,成了毫无知觉的活死人,自己孤零零地活着还有何意味?
望着厉问鼎近在咫尺,凶狠冷峻的脸庞,她忽然很想倒在此人的掌底。或许,这样也能稍偿厉青原待己的一片深情。
恍恍惚惚间猛听厉夫人一声惊叫,人已昏死在门外。厉问鼎的大漠孤烟掌破开天庐神匕的守御长驱直入,劈向了她的眉心。
奇怪的是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放弃了抵抗缓缓闭上眼睛。厉青原、小夜、石凤阳、明灯大师、义父、娘亲,还有杨恒……一个个身影从脑海里闪过,原来最后想到的,还是那个人。
“嗤——”“嗤——”锐啸破空,两根枯枝分从东西两面划过凄冷夜空射向厉问鼎。仿佛早有默契,尽管枯枝发出的方向南辕北辙,但所攻取的目标不约而同地选准在厉问鼎脑后玉枕穴。
厉问鼎心头一凛,撤掌横扫“啪啪”荡开枯枝,竟觉得指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一道修长的身影如潜龙出渊从西首的白杨林里电射而出,左掌三记凌空虚劈,前后三道掌劲汇成不可一世的浩荡罡流迫向厉问鼎,朝石颂霜喝道:“走!”
听到这声音,石颂霜枯涸的心田里宛若注入了一股温暖的甘流,刹那间萌动起新的生机。她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眸,正看见杨恒横空出世,掌压厉问鼎。
他没有走!
她的眸子里焕发出异彩,心里头荡漾着融融暖意,蓦地又觉胸口狠狠一酸,泪水涌到了眼眶里。
“砰!”厉问鼎的大漠孤烟掌与杨恒的北斗神掌轰然激撞,身躯不由自主往后退开。杨恒右臂一振,掌心里幻动出瑰丽炫目的金色神光,倏然化作一条三尺长的花枝,意起形生使出一式“茫然四顾”,但见身形飞旋,金芒如飙,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煌煌光澜如潮水般没向厉问鼎。
厉问鼎怒声长啸,掌袖齐发,业已运出九成功力,罡风光雾石破天惊。
“轰!”两大绝世高手狭路相逢,迸放出波澜壮阔的绚烂火花。
厉问鼎再退三步,右臂齐肘以下尽皆裸露,半截大袖已教杨恒的阿耨多罗剑碎为齑粉。杨恒的身躯高高弹起,以万里云天身法步空踏虚,不给厉问鼎丝毫喘息之机,左掌轰出“星垂平野”,再向石颂霜喝道:“往东走!”
石颂霜赫然一省,又望了眼杨恒,低声道:“小心!”携着厉青原向东边的密林里闯去。一众楼兰弟子连忙上前阻截,却莫名其妙地闷哼倒地。
杨恒见石颂霜的倩影没入林中,心下更无记挂,扬声笑道:“厉老魔,今日你我再来大战五十合。不过这回咱们得改改规矩——如果你能撑过五十个照面,就算杨某输了!”说话间招式大开大合,又是一剑攻出。
厉问鼎目露杀机,猛地探出长臂抓过一名楼兰剑派弟子掷向杨恒。
杨恒飞腿踹开,厉问鼎趁势退开三丈掣出魔枪,分心便刺。
杨恒微感凛然道:“这老魔恁的名不虚传。刚才只是被我趁其不备,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吃了点儿小亏。如今站稳了阵脚,可大是不易对付。”
两人这一番龙争虎斗,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闻讯赶来的楼兰剑派弟子别说上前助阵,连这小院都难以跨入,只好远远站着为本派的掌门呼喊助威。
转眼斗了三十余个回合,杨恒凭借阿耨多罗剑的神力略占上风。但要说在五十个回合里击败厉问鼎,也是绝无可能。
反观厉问鼎已渐渐扳回颓势,一条魔枪纵横睥睨气势惊人,慢慢地拼出了真火。
杨恒算了算时间,此刻石颂霜应已在适才隐藏在东面密林中的那位神秘高手的掩护下冲出了至尊堡,再和厉问鼎打下去已无多大意义。当下轻笑道:“厉老魔留神,我这柄神剑它会变——”
话音未落手中的阿耨多罗剑蓦然化作绕指柔,“嗡嗡”镝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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