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她的心里一片迷乱,委实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抉择。
正在此际忽听有人轻轻的一声叹息道:“灵儿,你真打算跟他走么?”
匡柏灵心神狂震,叫道:“师父!”凝眸望去,就见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缓步从山岩后走出。他的相貌英俊儒雅,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写意地垂泄到后腰,在月光下微微泛起紫光,颌下三绺长须,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之气,腰间束着一条七彩虹带,在夜风里轻轻飘荡更添几分仙韵。
郭霸郊一惊,眼看自己的行藏暴露,忙定了定神躬身施礼道:“弟子天心池门下郭霸郊,拜见吴师叔!”
吴道祖双手负后,望着他道:“郭霸郊……你是秋梧桐秋兄的关门弟子?”
“是,”郭霸郊恭恭敬敬束手站立,垂首道:“弟子冒昧登岛,请吴师叔宽宥。”
吴道祖深邃平和的目光注视着郭霸郊的脸,摇摇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况且郭师侄还是秋兄的关门弟子?”
匡柏灵自师父现身后,心便像小鹿般跳个不停。即怕郭霸郊失礼惹怒了师父,又怕师父大发雷霆,惩戒自己和郭霸郊。听吴道祖说话时语气温和,并无怒意,她稍感安心道:“师父……这位郭师兄刚上岛不久,陷在芦花荡阵中进退不得。刚巧弟子经过,就将他带到了这里,打算问明情况再禀报您。”
她一边说一边背着吴道祖向郭霸郊连使眼色。郭霸郊心领神会,接口道:“弟子适才在海上游荡,见此处有座山岛不由心生好奇。谁想刚一踏进芦苇荡就陷了进去,若非匡师妹及时搭救,弟子此刻尚在那里头转圈呢。”
吴道祖静静听完,摇头道:“不对吧,郭师侄你好像并非刚才上岛,而是已在这石洞里藏了许多天!”他指了指脚边的一个足印,接着道:“灵儿,七天前下过一场大雨,这是你在泥泞里踩出的足印。翌日天气转晴,泥土干后就将这足印留了下来,你未曾留意到吧?”
匡柏灵大惊失色,没想到师父竟从一个不起眼的足印上推断出郭霸郊登岛已有十数日的事实。她素来对吴道祖视若天神敬畏有加,再不敢说谎掩饰,双膝跪地道:“师父,弟子不该骗您。请您治弟子欺瞒之罪!”
郭霸郊见此情景,连忙道:“吴师叔,这不关匡师妹的事,都是我不好!”
吴道祖淡然一笑,道:“灵儿,你不知道吧?早在你之前为师便已到了石洞外,你和郭师侄的谈话我听得明明白白,结果真教我且慰且痛!”
匡柏灵娇躯发抖,头垂得更低,颤声道:“原来师父您早知道了。”
吴道祖悠然道:“你是为师最得意钟爱的徒儿,所以我见你不肯背叛为师,坚拒郭师侄的恳请,心中甚为欣慰;但你也不该瞒着我接连多日在深夜里来此与一个年轻男子私会。莫非在你心目里,为师是个不通情理的怪物么?”
匡柏灵羞惭交集,说道:“师父,弟子错了。弟子这就送郭师兄离岛,然后听凭您发落处置,绝无怨言。”
吴道祖淡淡道:“不必了,让为师送他。”
没等匡柏灵反应过来,就听到“砰”地一声闷响,一件物事被击飞了出去。
她惶然抬头,但见郭霸郊被吴道祖一掌击中胸口,摔飞在洞外的草丛里,七窍流血业已毙命。匡柏灵禁不住魂飞天外,惊声叫道:“师父——”
暗处的杨恒也是大感意料之外,心道:“这吴道祖下手够狠的!只怕匡姑娘也有麻烦,她为人虽是骄横刁蛮了些,但看在匡掌门的面上我不可不救。”当下凝息静观,掌心暗蓄功力随时准备救援匡柏灵。
“师父……师父?”吴道祖喃喃低语,一步步走近匡柏灵,语带哀伤地问道:“灵儿,你的心里早教这小白脸占满了,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在匡柏灵的记忆里,师父永远都是那种从容不迫飘逸潇洒的神仙风姿,却从没见过吴道祖如此忧伤失态的模样,更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又是伤心又是惊惶地叫道:“师父,灵儿知错,以后不敢了!”
吴道祖在匡柏灵跟前停住脚步,缓缓弯下腰用手指托起她的脸蛋儿,凝视着她娇美的容颜,徐徐道:“你是我的。有谁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就必须死!”
匡柏灵脑海里嗡地轰响,呆呆仰望着师父的脸庞,说道:“我是你的?”
突听远处有人冷然说道:“吴道祖,你是我的!”
第二章 秘密
随着话音落定,黑黔黔的暗影里缓缓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便是楼兰剑派掌门人厉问鼎。他的瞳孔收缩,目光像冰针般犀利地扎入吴道祖的背心,森然问道:“玎芝和青原在什么地方?”
吴道祖松开匡柏灵的下巴,蓦地手指一拂将她点昏过去,方才淡定自若地慢慢站直身躯,说道:“厉兄要见玎芝和青原母子?好,我带你去!”
厉问鼎怔了下,没料到吴道祖非但如此爽快地承认了厉青原母子就在凤凰岛上的事实,还答应带自己前往。他瞥了眼气绝身亡的郭霸郊暗生警觉,嘿然道:“那厉某就先谢过吴兄了。”
吴道祖提起匡柏灵的身子丢入石洞里,说道:“厉兄无需谢我。不过我也有一个疑问想请教厉兄——是谁告诉你玎芝母子来了凤凰岛?”
厉问鼎哼了声道:“这点也不用瞒你,想必你也认识她,蝶幽儿!”
吴道祖点了点头道:“多谢厉兄相告,请随我来。”举步向西而行,似乎压根不在意厉问鼎会突生杀机在后偷袭。
见两人走远,杨恒缓缓出了口气,思忖道:“厉青原果然被他娘亲带来了凤凰岛!听吴道祖的口气,他似乎和厉夫人也是旧识。可幽儿为何要将厉问鼎也引来凤凰岛?”
他先潜至洞内,将匡柏灵救醒。匡柏灵昏昏沉沉还以为是吴道祖解开了自己的禁制,睁眼唤道:“师父……”可借着月光再一打量,才发现面前的人竟是杨恒。
她大吃一惊弹身而起,双手自然而然护在胸前,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杨恒往洞外走,说道:“吴道祖十有八九不会放过你,将郭霸郊的尸体掩埋后就赶紧离开,回衡山寻你爹爹去吧。”
匡柏灵这才相信杨恒是好意救护自己,一时没工夫去想他是如何上岛的,急问道:“我师父呢,还有厉老魔,他们去了哪里?”
杨恒站在洞口道:“他们去见厉青原母子,我得跟上去了。匡姑娘,令师行事诡异狠辣,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他为好。”
匡柏灵也不知有没有听进杨恒的劝告,疾往洞外奔去。杨恒伸臂拦住,问道:“匡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
匡柏灵道:“别拦我,我要去找师父。厉老魔心狠手黑,我不能让师父被他害了。”
“令师刚刚杀死了郭霸郊,若非厉问鼎出现很可能连你也一并杀了!”杨恒皱了皱眉道:“你还要去找他,岂非自投罗网?”
匡柏灵执拗道:“我不信师父会杀我!他对我们姐妹恩重如山,就算真要杀我,我也绝无怨言!”一边说一边将郭霸郊的尸首抱起,放入了石洞里,声音渐转低柔忧伤道:“郭师兄,你是因我而死的,对不起!”
杨恒的眉头渐渐松开,拍了拍匡柏灵轻轻抽泣的香肩道:“好,我带你去找令师!”
两人出了石洞向西追去。有匡百灵在旁,杨恒已不必担心自己再陷进吴道祖布下的阵势里,速度不觉加快了许多,不久便追上了吴道祖和厉问鼎。
杨恒放慢身速,传音入密道:“实不相瞒,我是为救厉青原而来。在找到他们母子之前,不宜暴露行踪。匡姑娘,委屈你代我暂时隐瞒。”
匡柏灵沉默了会儿,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在今次重逢前,她对杨恒的印象只怕比杨恒对她的更差。但刚才短短片刻的相处,她却惊讶地发现杨恒的性子沉稳随和了许多,犹如一个善解人意的兄长,明明不赞成自己去找师父,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并无一句嘲讽甚而怨言。这样一来尽管匡柏灵不明白杨恒此行目的所为何来,却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又行出五六里路,已来到南面那道宛若凤翼天翔的石梁上。石梁飞凌海上,林木茂盛怪石横生。吴道祖带着厉问鼎在密林里左一拐右一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玄机。厉问鼎暗自记下路径,警惕道:“莫非他是以青原母子为饵诱我来此,要借用此处的阵法禁制暗算厉某?”
忽然吴道祖弯腰,在一株金叶树下用手轻拨了两下,也不晓得触动了什么机关,前方的树木倏然褪淡消失,升起一团淡淡的紫雾。吴道祖回头道:“厉兄,请进!”
厉问鼎身躯站立不动,鼻子里哼了声道:“吴兄先请!”
吴道祖不以为意地袍袖一拂,将弥漫而来的紫雾荡开些许,迈步走入。
厉问鼎紧随其后,双目须臾不离吴道祖的身影,以防他突然搞鬼。这样走出十余丈,周遭的雾气渐渐变淡,远远可见前方石梁上有一排青砖瓦房。房外是一片幽静的樱树林,三三五五的白兔栖息其间,还有几羽雪白无瑕的仙鹤,只是夜色深沉,俱已酣然入睡,丝毫没有惊觉到吴道祖和厉问鼎的到来。
吴道祖走到正屋门外,轻扣门环向里道:“玎芝,是我,开门。”
厉问鼎在吴道祖身后站住,望着紧闭的屋门面色阴沉,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不一刻屋里亮起灯光,房门轻启从里头现出厉夫人的身影,神色里充满了惊喜。
“师父……你?”一下子,她愕然看见站在吴道祖身后的厉问鼎,脸上的喜色立时散去,片刻的惊慌后,她怔怔扶门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话该是我来问你的。”厉问鼎冷冷盯着结发多年的妻子,眼神变得愈发森寒,说道:“不过你刚才开门时,那一声‘师父’,已让我知道了答案。”
厉夫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望望吴道祖,嘴唇动了几动,低语道:“不错,我来凤凰岛,就是为了恳求师父救治青原。”
厉问鼎嘿嘿低笑,笑声里透出彻骨寒意,冲着吴道祖道:“吴兄,你好手段!”言下之意自是讥讽吴道祖居然派门下女弟子不惜牺牲色相潜伏在自己枕畔。
吴道祖面色沉静,摇头道:“厉兄误会了,事情并非如你想象。咱们进屋再说。”
厉问鼎一摆手,说道:“青原呢,老夫今夜就带他回楼兰去。”言语中只字不提对厉夫人的安排,显是立意要和她恩断义绝。
“不,青原不能跟你走!”厉夫人身子微颤,说道:“你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厉问鼎嗤之以鼻道:“笑话,厉某解不开别人就能解开了?你滚开,老夫要带走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谁敢说不?!”说罢阔步闯向屋中。
“你不能带走他!”厉夫人拼命拦阻,情急叫道:“他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师父的!”
“什么?”厉问鼎如遭雷击,似泥塑般呆立不动,森然道:“贱人,你再说一遍?!”
厉夫人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步,但还是点头低声道:“青原是我师父的儿子!”
厉问鼎的眼眸里闪起骇然的寒芒。一直以来他内心里都对厉青原这个儿子颇为不满,觉得这孩子太过秀气文弱,不像自己。但此刻乍听妻子揭开生世真相,厉问鼎却又有一种塌下半边天的感觉。一股被戏弄和羞辱的愤怒卷裹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失落汇聚成汹涌杀机,在厉夫人点头回应的一瞬,陡然爆发出来,举掌朝妻子头顶拍落。
“啪!”吴道祖早有防备,斜身抢前将厉问鼎的铁掌截住。双掌相交,两人的身子均都微微一晃,谁也没占着便宜。
“厉兄,这事不怪玎芝,都是我的错。”吴道祖语含歉仄,缓缓解释道:“当年我将玎芝逐出凤凰岛时,并不晓得她已身怀六甲。否则岂会忍心令她们母子孤苦伶仃飘零四海?幸亏厉兄接纳了玎芝,又娶她为妻,抚育青原长大成人。此恩此德在下铭感肺腑没齿难忘!”
这些话听进厉问鼎的耳朵里,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在狠狠地抽他的耳光。
他脸上的煞气越来越浓,若非忌惮吴道祖的修为不遑多让,早已一掌毙了这对令自己蒙羞的乱伦师徒!他娶玎芝原本也非好心,只是追求林婉容不得,失意之下发现一个容貌相似的替代品。没想到连这替代品都是别人穿过的破鞋,想他堂堂楼兰剑派掌门,雄踞大漠神威盖世,一旦家丑外扬岂不招来天下人耻笑?
何况,自己还懵然不知地替别人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直到今天才如梦初醒。
怒极之下他仰天长笑道:“一个师父,一个徒弟,居然大逆不道做出这等苟且之事,委实教厉某大开眼界!吴道祖,你欺我太甚——”
话音未落左掌运足十成劲力突然向吴道祖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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