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杨恒昏沉沉地不知睡了有多少时候,依稀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在轻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费力地睁开眼,立时感到左肋一阵剧痛刺骨,脑袋发胀就似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在里头晃动个不停,眼前金煌煌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视觉逐渐恢复过来,看到司徒照一脸忧色地站在床边。
“发生了什么事?”杨恒慵懒地伸手指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一股清冽的真气透过指尖渗入穴道中,脑海为之一醒,渐渐回忆起自己昏睡前的情景。
他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问道:“老宫主呢,我睡了多久?”
司徒照扶住杨恒,回答道:“老宫主两日前已离开东昆仑前往太行山,三位护法、四大堂主和宫中精锐皆有随行,说是要敉平魔教总坛。”
杨恒大吃一惊道:“什么,他要攻打魔教?”
“是啊,”司徒照苦笑道:“六天前老宫主忽然走出凌烟阁,召集众人议事。他说仙林四柱名存实亡已不足畏,当今世上只剩下魔教堪与敝宫一争端长。现在魔教遭受无量天照重创元气大伤,正是一举荡平的天赐良机。于是颁下钧令,要尽起宫中精锐,并会同点苍剑派和排教各部,务须毕其功于一役。”
司徒照看了眼杨恒的脸色,接着道:“大伙儿听了均感惊异,凌护法便向老宫主问起你来。老宫主言道:‘那小子见了老夫刻在石壁上的绝世神功艳羡不已,足足磕了一百个响头,我才勉强答应让他参悟十日。你们谁都不准前往打扰,等他悟出些门道自会出来。’”
杨恒听杨惟俨说自己为了修炼石壁上的图谱,竟向他磕了一百个响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摇头低哼道:“他还真能吹!”
“我们也不信,可谁也不敢违忤了老宫主的旨意。”司徒照叙述道:“直到老宫主率众离山后,我才敢依照凌护法和尤、盛二老私底下的叮嘱,悄悄上了凌烟阁想一探究竟。结果,就发现你躺在三楼的石板上昏迷不醒,肋骨也断了两根。”
说到这里,杨恒已明白了前因后果,问道:“老宫主打算哪天向魔教发动总攻?”
司徒照道:“他没说,咱们也不敢问。不过看老宫主的意思,应该会等魔教和地府恶鬼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杨恒点点头,心道:“也不知杨惟俨使了何种诡异功法,居然让我昏睡了六天之久。此刻他多半已兵临魔教总坛,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了。”不由暗暗懊悔自己太过大意,竟没想到杨惟俨尽管神志失常,行事却更加乖张。天晓得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何种疯狂举动,而以常理已不能度之。
他想了想下床穿鞋道:“司徒大叔,谢谢你了。我这就赶往太行山魔教总坛。”
司徒照望着杨恒强忍剧痛的苍白额头渗出一颗颗冷汗,劝道:“阿恒,你的肋骨刚接上不久,实不宜长途奔波。不如多歇息几天,等断骨伤处好些了再走。”
杨恒无奈一笑,说道:“如今我满脑子都是灭照宫和魔教部众厮杀的场景,哪里还躺得住?你替我包些伤药,路上好替换着用。”
司徒照如何放心得下,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起赶往太行山,也好有个照应。”
杨恒知道司徒照应是奉杨惟俨之命留守东昆仑,他这么说就等于是决心违抗钧命,做好了被关进百丈崖的准备。
杨恒心里感动,拍拍司徒照肩膀道:“我独自御剑前往,会飞得快些。”
司徒照见杨恒坚持独自前往,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至少也得等到天亮再走吧,趁这工夫我再叫大夫替你换一次伤药。”
杨恒不便违拗司徒照好意,当即重新换过伤药,又在床上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
天亮后,司徒照率领部下将杨恒送出雄远峰,欲言又止道:“阿恒,你见了老宫主后打算怎么做?”
杨恒坦然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但不管怎样我都必须阻止他攻打魔教。”
司徒照苦笑声道:“以老宫主的脾气……尤其是连番丧子性情大变后,压根就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你去阻止他,我有点儿担心,你们爷俩……”
杨恒洒逸微笑道:“大叔,我明白。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处理好,不让大家为难。”
两人拱手作别,杨恒御起阿耨多罗剑腾上云天,化作一道金色飞电往东北而去。
他以右半边经脉流转真气驾驭仙剑,从而尽量避免触及左肋的伤口。如此速度虽较平时稍微慢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再激起伤势恶化。
除了换药外,杨恒沿路几不停顿,终于赶在傍晚前抵达了太行山脚。
他在一条河谷里收了阿耨多罗剑落下身形,俯身洗了把脸,喝了两口甘洌的溪水,然后又将左肋的伤药换过,重新包扎妥当。
稍做休息,杨恒疲乏略减,振作精神沿着河谷向北行进。临行前司徒照曾给他画了一张详尽的地形图,图上便有这条名为“流花”的河谷标注。
按照地图所示,只需沿谷北上六十里即可到达魔教总坛所在的大魔陀山。这山名自是魔教中人所起,不过远远望去大魔陀山面南朝北亦颇有几分神似于魔教经典中描绘的魔陀坐像。
这时天色渐渐开始幽暗下来,落日向西缓缓沉坠,半边脸已没入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后。漫天的晚霞虽然绚烂依旧,可总透射出绿莹莹的异彩。距离无量天照的初次发威之日已过去了一个多月,杨恒对此异景也早就司空见惯了。
忽然河谷里刮起狂风,吹在杨恒身上竟觉丝丝寒意。不一刻拳头大小的深绿色冰雹密如飞蝗从高空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却一点也不妨碍夕阳继续照耀在溪面上。
杨恒并不停下躲避,接茬御风赶路。硕大的冰雹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坑,但刚一碰到他的衣发便如惊鸿般激弹而出,连一点冰渣都没能留下。
眼看前方到了河谷尽头,突听有人喝道:“来者止步,通名报姓!”
杨恒一听声音,反而加快了身速,运气送出话音道:“赫连二叔,是我——阿恒。”
“阿恒?”赫连杰和十几个手下从山岩后露出身影,惊喜交集道:“你怎么来了?”
杨恒在山岩前凝住身形,问道:“老宫主呢,这两日有没有和魔教接战?”
赫连杰命人打起一把大伞,替杨恒遮住冰雹,回答道:“老宫主正在召集各路首脑会商攻打魔教总坛的方案。这两天我们将大魔陀山方圆百里围得风雨不透,估计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便会发动总攻。”
杨恒心头一宽,暗道:“总算我没来晚。”又问道:“魔教方面有何反应?”
赫连杰道:“他们早已被无量天照和地府恶鬼折腾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反击?只派出一些斥候守在各处要隘,暗中监视咱们的动静。”
说到这里他凑近杨恒,压低声音道:“据咱们安插在魔教总坛里的卧底密报,包括三大长老在内魔教一流高手中已有二十多个陆续被金沙劫夺去性命。魔教总管薄云天等人亦久卧病榻不能出战。就在昨天夜里,南宫北斗也受了伤,强撑着才击退了恶鬼扑袭。如今魔教上下人心惶惶,怕撑不了几日了。”
杨恒凛然一惊,没想到魔教面临的情势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险恶。
他与南宫北斗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对这位魔教教主豪放不羁的性情气魄甚为心折,实不愿此老遭遇不测,忙追问道:“南宫教主伤得厉害么?”
赫连杰道:“事后魔教严密封锁消息,南宫北斗的具体伤情不得而知。”
杨恒心一沉,寻思道:“假如南宫老爷子伤势不重,何以要封锁消息?”
赫连杰望了眼天色,说道:“阿恒,老宫主就在河谷右首的小济山上。我还得守在这儿,就不陪你去了。这几个晚上地府恶鬼对魔教的攻势越来越猛,说不定他们连今晚都熬不过。我得留守此处,以防魔教的漏网之鱼。”
杨恒沉吟片刻,毅然决断道:“我先到山上去看看,回头再来见过老宫主。”
赫连杰怔了下,他知杨恒和南宫北斗的关系非同寻常,何况这位魔教教主还是石颂霜的义父?但两军对垒之际,就这么上山探望,先不说多有不便,光是杨惟俨事后得知亦势必大发雷霆。左思右想,觉得还需多劝杨恒几句,让他莫要冒险行事,于是说道:“阿恒,魔教总坛已被咱们四面围住。没有老宫主的手令,谁也无法进入大魔陀山。”
杨恒晓得赫连杰也是出于一片关心自己的好意,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只是去转一圈,不会有事。”
他别过赫连杰走出河谷,却见身畔的那条小河出谷后骤然右拐,向东流去。
天上的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戛然而止,却飞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杨恒放眼望去,远远看到大魔陀山和小济山一北一南隔河相望。幽暗的暮色里,隐约可见一座巨大宏伟的宫殿群依靠大魔陀山山势而起,楼层高垒由山脚直抵峰顶。宫殿外墙多用灰白色坚硬岩石建起,只在左右两侧有部分红褐色巨石相衬。
在濒临河岸的东西两侧各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寺庙,里头供奉的应是魔教崇信的西方魔陀。寺庙后殿外有一条依山筑起的石阶曲折上行,和宫殿群连为一体,遥遥望去宛若一双张开的臂膀,将大魔陀山护在怀中。
尽管杨恒走南闯北见过不知多少人间胜景,可此刻站在大魔陀山外,仍禁不住为这雄浑宏大的气势所深深震撼,暗自惊叹道:“这得多少代人日夜不休地辛勤劳作,才能建造起如此浩大的宫宇?”
他目光一转,又见小河南岸篝火星罗密布,密密麻麻扎起上百顶的帐篷,杀气严霜戒备森严,如同一头匍匐在山林间的猛虎,随时会越过河去撕碎魔宫。
他不愿惊扰了灭照宫的部众,更不愿凌红颐、鹧鸪天等人见了自己后左右为难,于是压低飞行高度隐形匿踪,打算借助风雪和河畔的杂草掩护偷渡过去。
不过转眼的工夫,他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河边,隐身在草丛里打量对岸情景,好选择适合的渡河地点。
忽听远处有人低声道:“拜见教主!”杨恒侧目眺望,只见打从草丛里站起两个暗桩,从衣着服饰判断十有八九是排教的教众,正朝东南方向躬身施礼。
杨恒顺着这方向望去,苏醒羽率着两个排教长老顶风冒雪,正在沿河巡视。
“他也遭遇无量天劫了。”看到苏醒羽面色姜黄,步履虚浮地走来,杨恒默默想道:“看样子伤得不轻,不知是何种天劫造成?”
一念未已,苏醒羽已来到那两个暗桩身前,有气无力地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一个暗桩忙禀报道:“这儿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请教主放心。”
杨恒心下暗笑道:“风平浪静不假,可绝非没有异常,我不就藏在离你们不到二十丈远的地方么?”
苏醒羽病怏怏地点点头,慰勉道:“你们辛苦了,不过还需加倍小心对岸动静。”
两个暗桩受宠若惊,竞相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一只苍蝇从头顶飞过。
苏醒羽目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往日的道骨仙风淡定洒脱都不见了踪影,反是形容消瘦皮包骨头,和他手下最喜操控的僵尸也差不了多少。
蓦地他脸上涌起一股赤潮,就似醉酒般身子剧烈摇晃,“哇”地低头呛出一口鲜血,血迹落在草叶上,荧荧带着碧光。
身后的一胖一瘦两个排教长老大惊失色,一个急忙取药给苏醒羽吞服,另一个则扶着他就地坐下,掌贴背心输入真气。
那两个暗桩目瞪口呆,兀自没闹明白被他们敬若天神的教主到底怎么了。
那边苏醒羽脸上的红潮越来越艳丽可怕,口鼻粗重喘息喷出浓烈的殷红热气。他的浑身肌肉不住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撑在泥地里,咬牙强忍着没呻吟出声。
杨恒目睹此景甚是讶异,这时苏醒羽身边的人已乱作一团,正是悄然渡河的良机。但想到这魔头虽身患重症,也被杨惟俨强行召来麾下效力,搞不好一条老命就要丢在这里,多少又有点儿怜悯之意。
耳中听见苏醒羽终于忍不住痛楚地呻吟出声,杨恒摇了摇头从隐身的地方站起,迈步走了过去。两个暗桩总算警惕性不差,齐齐低喝道:“什么人?”只觉得胸口猛被无形的气流撞了下,立足不稳蹬蹬连退三步,让出了一条通路。
杨恒从两人之间穿过,已来到了苏醒羽的面前。
苏醒羽虽痛不欲生,但神志仍属清醒,见是杨恒走了过来,不由惊惧交加,嗓音沙哑道:“杨……副宫主,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杨恒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笑意,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道:“苏教主,你这是怎么了?”
苏醒羽记性从来不差,当然不会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唆使邛崃山君羞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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