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苦头,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以免中了埋伏。”
  匡天正将明灯大师的计谋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用力一拍大腿道:“妙啊,如此少说也能拖过今晚。我这便去安排!”他说到做到,当即起身告辞出了静室。
  明灯大师瞟了杨恒一眼,戏谑道:“你一声不吭在那儿偷笑什么?”
  杨恒轻笑道:“我在想,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比起您来,我耍的那些不过是小聪明罢了。往后有机会,还需向大师多加讨教这其中的诀窍。”
  明灯大师哂然道:“知己知彼,眼观全局,这也能叫诀窍?”
  他放下喝空了的酒葫芦,接着道:“今天你什么也别干,跟我学套身法。”
  杨恒诧异道:“大师传授的身法定然错不了,只是一天工夫能学完么?”
  明灯大师笑着道:“你拍我马屁,贫僧当然要教你点什么!不过你今日学的只是这身法的诸般要诀。若欲初步融会贯通,以你的资质三年五载也够了吧。”
  杨恒忽然心中生疑,问道:“大师,你为何突然想起要传我一套身法?”
  明灯大师徐徐收了笑容,神情里透出一丝敬仰之色,回答道:“这套身法是霜儿外公平生最得意的绝学之一,连我的妻子都未曾有缘参悟。”
  杨恒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低声道:“大师,你是担心这套身法日后会失传,所以特意赶在今日将它传授给我?”
  明灯大师道:“虽然刚才匡掌门没说出口,但我与他相交数十年,彼此性情了如指掌,换作别人,如此绝境之下定会想方设法突围逃走。但此老刚正不阿,断不愿苟且偷生成为祝融剑派的千古罪人,他一定会跟苏醒羽拼到底,哪怕所有人都逃了,他也会流下滴尽最后一滴血!”
  杨恒身躯一震,道:“大师!”
  明灯大师没有接茬,悠悠道:“你是我所见过天分最高的两个少年之一。宝剑配英雄,明珠赠佳人——希望这套‘万里云天身法’能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杨恒顿时醒悟到明灯大师话里有话,竟似要自己独自逃命,想也不想便道:“不!”
  明灯大师嘿然道:“你以为战死就能成全自己?古人说:‘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可谓一哉!’你懂得这话的意思么?”
  杨恒点了点头,却倔强道:“我不在乎那古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你不愿丢下匡掌门独自逃生,又焉能教我不顾大伙儿的生死逃下山去?”
  “你错了。”明灯大师沉声道:“以你一条性命既不能救下祝融剑派,也无法扭转局势,枉自牺牲于事无补。你讲义气,重情意,这固然很好,但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你还年轻,理应好好活着,这对真菜、小夜他们也是一样。”
  杨恒不甘道:“可大师您……”
  明灯大师淡然一笑,道:“我老啦,也跑不动了,就留在这儿和老匡做个伴。”
  杨恒闻言即知他宁可一死也不愿成为众人拖累,猛摇头道:“要走一起走!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便和师父、小夜、真禅一齐护送大师,杀开条血路冲下山去,料来苏醒羽也抵挡不住,至不济大家一块儿去见阎王爷,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明灯大师脸一沉道:“死还不容易么,你大可现在一刀就把自己杀了!”
  杨恒少见明灯大师如此声疾色厉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明灯大师暗自一声叹息,语气放缓道:“来,我们言归正传。这套万里云天身法共分总纲、砺金、浮木、善水、扬火、掩土六诀,以阴阳五行之理为基,各式身法间相生相克变幻无方,到后来天地间的一石一木无不可以转换隐遁,任大罗金仙也拿你不着。”
  杨恒心头宛若翻江倒海,一时激奋一时愤懑,自己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明灯大师又道:“仙林正魔两道各门各派都有自家的一套独门身法,有的甚至还不止两套三套。但绝没有任何一套能拿来和万里云天身法相提并论,便说它是旷古绝学也毫不为过!
  “它充分运用五行生克之道,讲求料敌机先,后发制人,无论对手施展出何等招式,皆可纳入五行变化之中,也皆能寻出相应化解之法。但它有个极大的限制,那就是惟有悟性绝强反应奇快的人才能修炼,否则没等你算准对方的招式变化,已被一拳打倒在地,再奇妙的身法也无济于事。”
  许是说累了,明灯大师歇了口气道:“我从总纲教起,你仔细聆听牢记,先不求领悟其中道理,待日后再慢慢参透。”
  杨恒见他面露倦意,劝道:“大师,你先休息一会儿,稍后再说罢。”
  明灯大师摇头道:“你听好了:天生万物,分归五行;心如云天,尽现灵台。悟万变不离其宗之道,参天地造化之神机;树欲动而风先起,鸟欲翔而翼先扬……”
  这篇总纲共有两千多字,起先杨恒还能听懂,到后五百字后内容越变越晦涩,他无暇发问,只能囫囵吞枣且强行记下。
  也亏得他天赋过目不忘之能,只听了两遍,就把这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总纲牢记于心。明灯大师随口考校了他十几处,见一一对答无误,便又开始传授砺金诀,待到整篇万里云天身法要诀完全背述完毕,已是天色大黑。
  明灯大师宛若虚脱了一般,靠在软被上不停地喝酒,杨恒心下难受,又明白劝不住他,只能加倍认真,不负明灯大师临危传功的良苦用心和对自己的一片赤诚托付。
  待完完整整听杨恒背了三遍无误后,明灯大师长吁了口气,仿似完成了某件重大使命,微笑道:“很好,你学得可比贫僧当年快多啦。”
  尽管没有工夫去细心参悟要诀中的玄奥,但一天摸打滚爬下来,杨恒多少已对万里无云身法有了些许认识和领会,由衷道:“这六篇口诀字字珠玑浩如烟海,弟子若要完全参悟,只怕五年也不够。”
  明灯大师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潜心参悟是一条,更重要的却是在实战中印证体悟,否则纸上谈兵苦悟一辈子也是白费工夫。”
  杨恒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猛听守在院内的秋柏青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杨恒心头微震道:“难不成排教妖人又准备攻山了?”推开窗子往外望去。
  黑沉沉的夜空下,有道白色倩影在对面的屋顶上一闪而没,秋柏青纵身追去。
  杨恒脱口叫道:“严姑娘!”翻窗而出,跃上屋顶跟着秋柏青追了下去。
  他的伤才好了两三成,根本不宜御风疾飞,可一心想着要追到那白衣少女,好令她与明灯大师化解仇怨,父女和好,身上便生出无穷的力气,渐渐超过了秋柏青,缀着对方出了正阳山庄。
  白衣少女早就察觉到杨恒跟在身后,身影不疾不徐地往前飘飞。在夜色里那一抹亮丽白影凌风踏月,飘飘欲仙,有说不出的曼妙动人。
  杨恒强运真气内伤复发,喉咙口一股股热血往上翻涌,脑袋里一昏一沉如同背负着万钧巨石在前行。
  如此行出一段工夫,两人已远离了正阳山庄,耳听隆隆水声轰鸣,却是来到了号称衡山四秀之一的水帘洞上方。
  白衣少女倏然凝住身形,回头冷冷望向杨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要替严崇山报仇?”
  杨恒急忙收势,身子却一晃差点栽向下方水瀑汇成的幽深碧潭中。
  他喘息须臾,稍缓过一口气来摇摇头道:“不错,我是想替他报仇,可大师不准。”
  白衣少女脸上依旧冷漠,淡淡道:“我看你热心过度,却不知道是被严崇山这伪君子给骗了。”
  杨恒摇头道:“你怎可这般诋毁自己的亲生父亲?”
  白衣少女似乎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反驳道:“我没这个父亲!”
  杨恒道:“喂,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居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该先去问一问,他可曾还有半点良心?当年他离家时,我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他可有回头?”
  她继续用淡漠的语气说道:“而我娘亲因为他的离开而一病不起,被寻上门来的恶人杀害。他却独善其身,置身事外,难道,这样的人,我不该恨么?”
  杨恒愣了愣,意外道:“令堂……过世了?”
  白衣少女撇过头去,说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小和尚,我也不想为难你,回去告诉严崇山——我唯一的遗憾是,未能一刀将他杀死!”
  杨恒满腔怒火消褪,对白衣少女产生同情之心,柔声道:“姑娘,谁若是真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刀杀死,才会真的遗憾终生!”
  白衣少女没有说话,脸上飘过淡淡的茫然之意。
  昨日那一刀落下,她没有多看便匆匆离去,却是彻夜难眠,殊无欣喜之情。到了今天下午苏醒羽召众人议事,说到祝融剑派的种种怪异反应,她竟出乎寻常地主动请缨山上打探,于心底则是想了解明灯大师的生死安危,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承认而已。
  杨恒以为她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你跟我走吧。”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道:“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杨恒被问得瞠目结舌,半天才说道:“我要带你去见明灯大师!”
  白衣少女道:“凭你?少做白日梦!”
  杨恒气恼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
  白衣少女淡然道:“那又如何?”一晃身往前行去。
  杨恒勉力腾身追到白衣少女身后,喊道:“等一等,我说你……”
  白衣少女面露不耐,侧身一掌拍向他胸口道:“滚开!”
  杨恒无力躲闪,只好奋力出掌招架。“砰”两掌相交,震得他“哇”地怒血狂喷,身子往后飞跌。
  白衣少女一怔,没想到自己三成的掌劲就将杨恒打成这样,侧头警告道:“别再跟来!”
  哪知杨恒置若罔闻,一挺身又向她冲来道:“凶丫头!”
  白衣少女秀眉蹙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右手三指舒展,在杨恒胸口轻轻一按,真气吐出连封他数处经脉。
  杨恒但觉胸口一麻,身躯失去控制笔直坠落,噗通一声栽进数十丈之下的那座碧潭里,不见了踪影。
  白衣少女摆脱了杨恒的纠缠,轻舒口气,俯视着脚下翻涌扩散的圈圈涟漪,飘身消失在月色中。
  第九章 见色闻声世本常,一重雪上一重霜
  “哗啦啦——”碧波翻涌,杨恒从水面下艰难地露出了头,周围的潭水被他从口中呛出的鲜血染得一片殷红,在月光下粼粼闪光。
  他费力地抓住一根探向碧潭中的枯枝,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爬上了岸。
  胸口像有一团火在烧,手足却冰凉麻木,浑身犹如散了架似地疼痛难忍,杨恒歇了会儿手脚微微有了暖意,攀上潭边凸起的一方山岩上,筋疲力尽地仰面躺下,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再抬。
  夜空中星辰寥寥月向西去,山风吹在湿透的衣衫上透着阵阵凉意,杨恒不禁连打几个喷嚏,这在有护体真气流转的情形下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现在,他只觉得丹田空荡荡的难受,萨般若真气细若游丝积聚缓慢。
  昏昏沉沉间灵台一阵警兆生出,杨恒的眼睛甫一睁开,就看到上方有一道如同巨鹫的黑影俯冲而下,没等他作出反应来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
  杨恒定睛一瞧,竟是邛崃山君。就听他狞笑一声道:“小和尚,你倒逍遥快活!”
  原来数月前从法融寺铩羽而归乃至昨日正阳山庄一战后,他眼见明灯大师身负重伤,便耐不住报仇欲念,苦等到天黑后偷偷潜上祝融峰,哪知祝融剑派已被那白衣少女惊动,在明灯大师养伤的小院周围严加警戒,令他无从下手。
  邛崃山君只好满心不甘地悄然离去,不想路经水帘洞,无巧不巧中竟望见正仰面朝天躺在山石上昏睡的杨恒,当下出手擒拿。
  杨恒暗叫倒霉,两眼一翻道:“我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自然逍遥快活。”
  这一句嘲讽正刺中邛崃山君痛处,他眼中凶光爆闪,嘿然道:“你敢讥笑老子?”左手一使劲“嘎巴”脆响,杨恒的左腿腿骨已被他生生拗断!
  杨恒大叫一声立时疼昏了过去,邛崃山君举掌便欲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手掌刚要击落,猛一转念道:“苏醒羽正为攻打祝融峰的事犯愁,我不如将这小子带回去严加拷问,也好摸清正阳山庄里的情形!”
  想到这里他改变了主意,将杨恒几处大穴封住往腋下一夹,径直往后山而去。
  “哗——”一盆凉水浇头,杨恒激灵灵一个冷战苏醒过来,立时感到左腿传来的钻心刺肺的剧痛。他下意识地低哼了声,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小和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