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蒙面女子淡然回答道:“这很重要么?到了千药岛,你们自会知晓。”
石颂霜疑窦丛生,却被杨恒拦住道:“不必追了,我已知道她的身份。”
石颂霜转首望向杨恒道:“莫非她就是司徒筠?”
杨恒目送蒙面女子的身影消逝在密林深处,颔首道:“错不了,就是她。”
石颂霜犹疑道:“可是她和你有血海深仇,何以前来报讯?”
杨恒悠然一笑,转开话题道:“咱们稍作准备,便去楼兰吧。你不是一直想去么?”
石颂霜注视杨恒的脸庞,缓缓道:“你一定猜到了其中缘由,对不对?”
杨恒苦笑声道:“是啊,我不能瞒你也不该瞒你。我想或许吴道祖就在千药岛上等着我自投罗网。他算准了,有真禅在,明知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往里跳!”
石颂霜的心一沉,不自觉地紧紧抓住杨恒的手,好似生怕他这就去了千药岛,说道:“你把海图交给我来保管。”
杨恒怔了怔,醒悟到石颂霜的良苦用心,胸中柔情荡漾,微笑道:“你还担心我会抛下你,独个儿去千药岛冒险么?”将卷轴送入了她的手里。
石颂霜老实不客气地将卷轴收入袖口,白了他眼道:“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
杨恒摇头苦笑,说道:“你最好别那么着急把海图收起来,至少要誊出一份交给你的义父和我的岳丈。”
石颂霜冰雪聪明,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杨恒伸出一根食指封住她的樱唇,讳莫如深地微笑道:“咱们也得让吴道祖失算一次,给他制造点儿意外的惊喜是不是?”
只用简单的几句话,石颂霜便将自己和杨恒何以来了楼兰的来龙去脉对小夜说了。有关松屋订婚的事,却是被她笔削春秋揭过不提,以免触动小夜情怀。
那边厉青原已由权抗鼎等人团团簇拥保护,一边疗伤包扎一边处理善后。
没有了朱弦古琴的控制,一众苗疆的魑魅魍魉如获大赦欢欣不已,也是围住杨恒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却大多没有注意到蝶幽儿趁着混乱,业已悄然离去。
或许杨恒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察觉到蝶幽儿离开的人,但被魑魅魍魉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想要脱身也是不能。
一阵忙乱后,权抗鼎便请杨、石二人和小夜以及她所统率的蓬莱剑派人马前往至尊堡歇息。至于那帮魑魅魍魉甚有自知之明,早已退走。
因为厉青原伤重,厉夫人与杨恒石颂霜往日又有过节不宜出面,故而便由权抗鼎代为款待一众来宾。这边群雄在九州殿里喝茶叙话,那边石颂霜和小夜避入殿后一间清净的堂屋里,喁喁细谈各自诉说别来之情。
杨恒一下子变得形影单调,于是抽身出堡往寻蝶幽儿,却是芳踪渺然。
如此大雨又连下数日不止,众人便滞留在了至尊堡中。小夜每日以灵玄神功为厉青原疗伤,他的伤势恢复神速,竟已好了七七八八。
这天午后厉青原在屋中打坐,石颂霜忽然来访,悄悄在他榻前坐下。
厉青原若有所觉,收功睁眼。石颂霜嫣然一笑,微露歉意道:“我打扰到你了。”
厉青原摇摇头,目光凝视石颂霜容光焕发的俏脸,深吸一口气道:“你决定了?”
石颂霜迎上他的目光,轻点螓首缓缓道:“谢谢你陪伴我走过了那段日子。”
厉青原慵懒地笑笑,说道:“不止是那段日子,我本想陪伴你走过的是一辈子。”
石颂霜的眼睛有点潮湿,垂下眼帘道:“该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陪你走过生生世世。”
厉青原落寞不语,伸出手轻按在石颂霜的手背上,自嘲地一笑道:“没想到,我终究是输给了他。假如不是那颗活死人丹,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同。”
石颂霜摇头道:“假如不是你,那晚倒下的人便该是我。青原,谢谢……”
厉青原放开石颂霜的纤手,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喝上你们的喜酒?”不理石颂霜惊讶而欣慰的眼神,淡淡地微笑道:“别误会,我只是迫不及待想找点酒喝。”
石颂霜从袖口里变戏法似地取出一壶暖酒和两只小杯子,说道:“我陪你喝。”
厉青原望着石颂霜向杯里斟酒,眸中泛起一缕伤痛与抑郁,问道:“是杨恒的鬼主意吧——我说的是你带来的这壶暖酒。”
石颂霜端起一杯酒送给厉青原,回答道:“他说:他这一辈子永远都会欠着你一壶酒,直到有一天能够补上。”
厉青原萧索地摇头道:“只怕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火热的感觉顺喉而下,将身子点燃。他用右手轻轻击打床板,低声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余音未落,猛将杯子摔碎于地,神情平静地合起双目道:“你可以走了。记得,如果还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回来!”
石颂霜珠泪盈眶,微含哽咽道:“青原——”
厉青原双手在小腹前捏作法印,仿佛重又进入到物我两忘之境。
“吱呀——”虚掩的门猛然被人推开,权抗鼎站在屋外叫道:“青原,出事了!连日的大雨将山体冲垮,一股泥石流正从山顶泄落,涌入外堡!”
厉青原霍然起身,和权抗鼎、石颂霜冒雨直奔事发地点。未及近前,就听见伤心欲绝的哭号之声响彻外堡。滚滚浊流混合着山石树木从外堡东南角的斜坡上汹涌泄落,数十栋房屋已被浑浊的泥水彻底吞噬。
蓦地一道人影飘落在外堡城墙上,正是杨恒。他掣动阿耨多罗剑往脚下一插,但听“嗡嗡”镝鸣,金色的剑光如澜迸发,似一支巨大的楔子般往前推进切入澎湃的泥石流中,将其生生劈裂。
泥石流登时分作两股,受到剑华阻挡被迫绕过外堡墙角,顺着山势往下流淌。
众人欢声雷动,厉青原低哼一声掣出青冥魔枪,飘身跃落在杨恒身侧。
杨恒微感意外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伤还没好透,下去歇着。”
“少废话!”厉青原震动青冥魔枪“铿”地斜刺入地,一道青色光飙沿着斜坡逆流而上,口中说道:“你左我右,一起来!”
杨恒油然笑道:“欢迎之至!”两人全都不甘示弱,各施神息绝技放出剑华枪光,将泥石流从中劈开,再不能靠近被冲垮的外堡城墙。
底下的楼兰剑派和蓬莱剑派的高手迅速清除堡中泥污救死扶伤,修复加固各处城墙。却见杨恒与厉青原并肩矗立,犹如两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阻挡住滔滔泥流。
“哎,我说你有伤,”杨恒听到厉青原微喘的呼吸声,说道:“别硬撑。”
厉青原冷冷道:“别以为送了我一壶酒,咱们之间就没事了。”
杨恒悄然分出一股剑华向右挪移,轻笑道:“你要累死在这儿,我就真没事了。”
“做梦!”厉青原的唇角往上翘了翘,说道:“你过界了。”
杨恒不理他,说道:“往后在坡上多种点儿树,不是每次都能遇见我这样的好人。”
厉青原低哼道:“要你说?下回来时多带些树种,要耐旱抗寒的。”
杨恒皱皱眉,苦笑道:“你是吃定我了?好,算我怕了你这混蛋。”
厉青原的唇角不经意地逸出一抹笑意,说道:“算了吧,还有比你更混蛋的么?”
杨恒再将剑华右移,接过大半泥石流的冲击,口中笑道:“混蛋就混蛋吧,总比你叫我滚蛋强。”
厉青原沉声道:“这次是我滚蛋,但你还是个混蛋,只是变得不怎么讨人厌而已。”
杨恒悠悠道:“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儿犯贱?被你连损带贬,心里还挺高兴?”
厉青原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说道:“滚你的蛋,少来分我的心神。”
杨恒笑而不言,忽地仰天长啸,极尽雄浑舒畅。厉青原抬了抬剑眉,嗤之以鼻道:“臭小子,又想出风头——”运气发啸,声音清冷孤傲直上云霄。
两股啸音一低沉一高亢,如双龙出渊横行天宇,声传数十里久久不绝。
泥石流过后,雨歇天晴。杨恒懒洋洋靠在半边墙垣上,一边运气调息一边观察坡上动静,以免还有被冲断的树木滚落伤人。
小夜走上前来递过一方绢帕道:“阿恒,擦擦汗。”
杨恒接过抹了把脸,问道:“听说你正在修炼灵玄心境,还拜在了天语师门下?”
小夜点点头,隐去眉宇间的一缕惆怅,轻声道:“阿恒,恭喜你和姐姐。”
杨恒看了眼满是泥污的绢帕,道:“又被我弄脏了,待会儿洗干净了还你。”
小夜不以为意地摇头道:“不过是块绢帕罢了。”抬起皓腕依依不舍地褪下定神念珠,低语道:“代我送给姐姐吧,我想她更合适戴着它。”
杨恒没有接,伸手轻按小夜的香肩,徐徐道:“我在昆仑山中建了三间小木屋,其中一间就是专为你留的。随时都欢迎你来做客,哪怕住上一辈子也行。”
小夜纤秀乌黑的睫毛忽闪忽闪了几下,有了泪光。她忽地展颜一笑,将定神念珠塞入杨恒的手里,说道:“这就当是送你和姐姐贺礼吧。我回蓬莱后又得闭关修炼,怕是赶不上你们的佳期了。”说罢轻轻挣脱杨恒的手掌,匆匆远去。
杨恒手握沉甸甸的定神念珠,目送小夜纤柔孤单的背影消失在墙垣后,再次意识到有份纯真无瑕的情感,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
他的心有些空落,突然觉察许久不见了石颂霜的踪影。他举目四望,周围都是正在处置善后的楼兰剑派弟子,连问几人均道未曾见到伊人。
起初杨恒以为石颂霜或是有意避开,好让自己和小夜单独相处解开心结。可在至尊堡里转了一圈,依旧不见她的人影,渐渐有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正自焦灼之际,猛见一个楼兰剑派弟子步履匆匆地奔到近前,将一枚银钗递向杨恒道:“杨宫主,堡外有人托我将这支钗转交给您。”
杨恒一看手中银钗面色骤变,急问道:“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那弟子答道:“是个身材魁梧的红发男子,自称姓赤。此刻还在堡外等您回音。”
“赤吞霞?”杨恒刹那间明白过来,心中更是担心石颂霜的安危,对那弟子吩咐道:“烦劳转告厉掌门和小夜姑娘,就说我有点儿私事要办,天黑前应可回来。”
他手攥银钗御风越过城墙,按照楼兰剑派弟子指点的方位加速疾驰。
远远的,他就看见赤吞霞孤零零地站立在堡外。杨恒飘落在地,顾不得寒暄,追问道:“是不是幽儿掳走了颂霜?”
赤吞霞恭恭敬敬向杨恒躬身施礼道:“恩公,您好!小人正是奉了幽儿小姐的命令,来接您去见石姑娘。”
杨恒猜不透蝶幽儿挟持石颂霜到底想干什么,毫不迟疑地应道:“好,我跟你走!”
当下赤吞霞先确认了左右并无人跟踪,引着杨恒一路向西御风而行。
两人来到一座破败的太上老君祠外,赤吞霞垂手道:“恩公,小姐和石姑娘在祠中等候,小人便不进去了。”
杨恒向赤吞霞道了声谢,暗运神息并未察觉周围藏有埋伏,阔步走入老君祠。
第一眼,他便看到蝶幽儿盈盈站立在毁塌了大半的太上老君泥像前,笑靥如花道:“杨大哥,我就知道只有用这法子才能请到你。”
杨恒目光游走,落定在老君泥像的背后,问道:“那天你为何不声不响地走了?”
蝶幽儿酸溜溜地道:“我还当你的眼里只有那位貌美如仙的石姐姐,哪里还会注意到我?”轻移莲步走近杨恒道:“原来你还是顾念着我的。”
杨恒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神,心头一凛说道:“那是因为我想确定朱弦古琴的来由。”
蝶幽儿停住脚步,妩媚浅笑道:“不错,天妃确是我杀的。那日我怕你生气,没敢承认。如今朱弦古琴已被你亲手毁去,咱们也就互不相欠啦。”
杨恒徐徐问道:“为了一张古琴,你就可以毫无犹豫地杀人劫夺么?”
蝶幽儿不以为然道:“那要看这张古琴的主人是谁?杨大哥,想来你也知道,天妃对石姑娘不怀好意。我这么做,也是气愤不过,想替你出口恶气。不然的话,留她一条性命也无伤大雅。”
杨恒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微怒道:“你早就知道颂霜一旦见到天妃,就难逃厄运,却还是哄她前往梅里雪山?!”
蝶幽儿泰然自若道:“我只想救活你。至于石姑娘……她死了我才开心。”
杨恒心头一震,冷冷道:“她和你无冤无仇,何以忍心加害?”
蝶幽儿幽幽叹息道:“傻哥哥,你还不明白么?就像朱弦古琴,我很想要它。可它偏偏属于另一个人,除了抢过来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杨恒心底掀起一层巨浪,凝视蝶幽儿看似天真无邪的俏脸,缓缓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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