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的病人,所以客气的谢绝了凌红颐的提议。
凌红颐还想劝说,忽听小夜在身旁道:“厉大哥,我送你回去。”
她的声音并不响,甚至很轻,但四周的交谈声一下子全没了。
小夜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大跳,然而当她再次望向瘦削而在人群中显得落落寡欢的厉青原时,那丝羞涩与害怕都不翼而飞,低声道:“那天是我将你强带去蓬莱岛的,如今自该由我送你回楼兰。”
厉青原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青烟袅袅,他一口口啜着香茶默然无语,正当旁人都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时,厉青原双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身:“走吧。”
当下凌红颐选出一只昆仑魔隼借给小夜,由她护送厉青原上路。
杨恒和石颂霜送到镇外,厉青原和杨恒并肩而行,两人一路无话,彼此也不知除了互道珍重外还可以再说些什么。
遥遥望见镇外已经准备好的昆仑魔隼,厉青原忽然开口说道:“杨大宫主,你还欠我些东西。”
怔了怔,杨恒望了眼走在前头的石颂霜,叹了口气道:“只怕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你想耍赖?”厉青原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含着三分捉弄了杨恒的快意:“下次来楼兰记得要多带些树种,这可是你小子亲口答应的事。”
杨恒的心登时放轻松,笑着补充道:“而且是抗旱耐寒的那种。”
厉青原颔首,仰望悠悠飘过的浮云,低声道:“好好待她。”
收起笑容,杨恒郑重点了点头,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不过作为兄弟,我也有责任提醒你一句,就是别老绷着个脸装深沉,生怕别人不晓得你是个情圣似的。”
厉青原啼笑皆非,却见石颂霜和小夜已在昆仑魔隼前站定,他笑意犹存,向杨恒伸出手道:“千里相送,终须一别。”
“少来。”杨恒一把推开伸来的手掌,就在厉青原愣神之际,猛然张开臂膀抱住了他的肩头,用力紧了紧:“这才是兄弟间的告别方式。”
厉青原的神情由愕然转而释然,抬起双臂也将杨恒肩膀搂住,相视一笑间,往昔的恩恩怨怨俱都在这临别的一抱里烟消云散。
这日中午杨恒一行来到峨眉山,众人先在金顶禅院用过素斋,便由明水大师亲自带着杨恒父子和石颂霜前往玄沙佛塔,探望宋雪致。
到了玄沙佛塔前,杨南泰忽然站定,望着从地下露出的塔尖久久出神,杨恒不由诧异道:“爹,你没事吧?”
杨南泰沉默须臾,说道:“阿恒,你和颂霜进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杨恒呆了下,蓦地体会到养父此刻难以言喻的矛盾心绪,他走到杨南泰身前说道:“好,我也在这儿陪你,什么时候你想见娘亲了,咱们再一起进塔。”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见我?”杨南泰摇了摇头。
石颂霜安慰道:“杨叔叔,请您相信我,如果现在还有谁是雪姨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您。”
踌躇片刻,杨南泰终于决断道:“明水大师,就劳烦您在前带路了。”
杨恒偷偷向石颂霜翘起大姆指以示感激之情,石颂霜则是笑吟吟的不说话,眸中秋波流动却似有千言万语。
三人随着明水大师步入玄沙佛塔,来到幽禁宋雪致的石室外。
明水大师打开石门,就听室内传出清脆而熟悉的木鱼声,杨南泰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湿热,他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记忆中也从未有过掉泪的时候,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再生重逢的喜悦令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那日在东海上,当他祭起元神与卫道士同归于尽的一瞬,只当今生今世都将与宋雪致阴阳两隔,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天,在养子的陪伴下重会伊人。
见到杨南泰停步在石室的门外,凝视宋雪致纤柔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还是杨恒首先开口问候道:“娘亲,你看是谁来了?”
宋雪致闻声回头,手中的木鱼槌顿时“啪”一声松落在地,脸上现出无法置信的神情,嘴唇颤了颤,站起身道:“南泰……”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杨南泰微笑应道:“是,我来了……”
宋雪致兀自觉得自己尚在梦中,看看站立在门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儿子,才渐渐相信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杨南泰抬步进了石室,不到三丈远的距离却让人感觉好长好长,长的超越了一生一世,长的青丝染秋霜生死几轮回。
不知是谁先伸出的手,两人紧紧握在了一处,彼此凝眸相望,拨开岁月的痕迹找寻旧日的脸容,她清减了,他老了,所有这些都化作两人心底里一声幸福的叹息,只感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恍然如梦。
杨恒内心充满了感动与快乐,悄然拉住石颂霜的纤手,不自禁想道:比起爹爹和娘亲,我和颂霜是何其的幸运!
袖袂轻拂,两人虚掩上石室。
这一刻,屋中已不需要更多的人,杨恒单手执礼向明水大师深深一拜道:“大师,谢谢!”
明水大师抬手将杨恒扶起:“这是令尊令堂宅心仁厚,终获善报,亦是你孝心可嘉感天动地,老衲何以居功。”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那副冷峻肃然的模样,可在杨恒的眼里却觉得异常的亲切。
回思当年对明水大师的种种误解和腹诽,杨恒不由暗道:那时大师说我动辄骄傲自满,锋芒毕露又自以为是,当日闻听此言我不服不忿,总觉他故意在挑刺,而今想来,实是大师出于关爱的金玉良言!
想到这里,杨恒再次躬身拜谢:“弟子能有今日,实不敢忘大师当年的教诲之恩!”
明水大师心下喜慰,杨恒解开了与云岩宗之间的心结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年轻人终能够体悟到当年自己向他频泼凉水的用心,亦终不负明月神尼生前厚望。
三人在屋外待了许久,忽然石门打开,杨南泰走了出来低声道:“阿恒,你和颂霜一起进来,明昙想见见你们两个。”
石颂霜不由自主想起杨恒在那小镇饭馆里用传音入密对自己说的话,心头如小鹿乱撞,垂首随着杨南泰父子走进石室。
宋雪致含笑相迎,却把许久未见的宝贝儿子抛在一旁,牵起石颂霜的手越看越欢喜,想到前次已托杨恒将尘缘仙剑送出,此际身无长物,不由泛起踌躇。
忽地杨南泰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耳听他传音入密道:“给孩子们的。”
杨南泰放到宋雪致手中的是一对作工精美的龙凤佩,宋雪致当即便猜到这应是杨南泰的传家之宝。
或许他起初的用意是要送给自己,却到底没能拿出来,不想今日恰好可以转赠给爱子和未来的儿媳,她心中且喜且悲,将一对龙凤玉佩分赠给杨恒和石颂霜,亦算亲手送上了对这双小儿女的祝福。
石颂霜恭敬接过玉佩,说道:“雪姨,谢谢您。”
“错了,你该改口跟着我一起喊‘妈’了。”杨恒说完满脸笑嘻嘻。
要在平时,石颂霜定会狠狠瞪上杨恒一眼,然而这时候她看着满是慈爱的宋雪致,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升,颤声轻呼道:“娘亲……”
宋雪致湿了双眼,将石颂霜搂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道:“往后你便是我的女儿,阿恒若敢欺负你,我就用家法治他!”
杨恒顺杆子往上爬,问道:“娘亲,不知你说的‘家法’是哪家子的?”
宋雪致一愣,望着杨南泰说不出话来,杨南泰笑了笑道:“跪搓板、打手板、饿晚饭……自然是你娘亲的独门家法。”
不约而同的,四个人齐齐笑出声来。
过了片刻,杨恒见明水大师走了进来,心里面暗暗一恸,说道:“我们得走了。”
宋雪致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一颗刚被幸福溢满的心又似沙漏般在流淌。
无论是谁,面对此情此景都会由衷感到上天是何等的残忍,这历经波折才重新聚首的一家人又要硬生生被拆散!
明水大师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师妹,收拾行李和他们父子下山吧。”
宋雪致大吃一惊,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许是这喜讯太过突然,她的脑海瞬间出现了空白,只是怔怔望着明水大师。
杨恒头一个反应过来,忘情抱住母亲道:“娘亲,咱们一家终于可以团圆了!”
缓缓回过神来,宋雪致说道:“可是师兄,我昔日罪孽深重,理应在这……”
明水大师微笑摇头:“只要有心,在家出家都是修行,当日明灯师弟送你前来也非是为了惩戒,只因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为了保全你们母子才出此不得已的下策,而今真源认祖归宗执掌灭照宫,仙林魔氛为之一清,兼之杨施主无恙归来,也该是你们合家团圆,尽享亲情的时候了。”
在明水大师而言,杨恒大破天心池,使空照大师沉冤得雪,继而诛杀青天良,为明月神尼报仇雪恨,又连同神会宗、雪峰派和谈,化解开与灭照宫之间的百年恩怨;加上近日的血战凤凰岛、剑诛吴道祖,实是立下不世奇功。
这些作为非但云岩宗受益良多,更是仙林苍生之福,于公于私也都该令他们母子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这事早在从千药岛回返的路上,他便与空痕大师、明灯大师等人私下商量过,又和无极真人、匡天正做了沟通,结果所有人都是举双手赞成。
当下杨南泰父子将宋雪致从玄沙佛塔中接出,又在峨眉山上小住了数日,之后又前往万佛塔林祭奠过明镜大师和明月神尼后便与众僧话别启程西去。
不一日四人抵达雄远峰前,灭照宫三大护法、五大堂主齐率众出迎,众人相见自有一番欢喜,当晚酒宴散后,杨恒和石颂霜将父母请到那座新建的雪峰水榭里安歇,杨恒私下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做“听霜小榭”。
见母亲对听霜小榭大加赞赏,杨恒笑道:“要不你和爹爹就在这儿长住下来。”
杨南泰摇摇头道:“我和你娘亲恐怕另有安排,住上段日子便会离开。”
听闻此言杨恒不禁愕然:“爹,你和娘亲不住这儿住哪儿,要回落雁山里的孟皇村吗?”
宋雪致和杨南泰相视微笑,回答道:“我和南泰想去云游四海,探幽览胜,等有一天走得累了,便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终老。”
杨恒一听,又是替父母欢喜又觉大为不舍,喃喃道:“这下好像我成多余的了。”
宋雪致佯嗔道:“你有颂霜陪着,还嫌不知足?”
杨恒知道父母去意已决,他们已蹉跎了太多的宝贵年华,实不愿再浪费哪怕一刻的时间去完成彼此在心底渴望了半辈子却一直没有做的事。
次日清晨,四人相携来到杨惟俨和杨北楚的坟前吊祭,杨南泰身为家主,首先向杨惟俨坟前敬上香烛,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日在雄远峰下的小屋里,父子两人所对弈的竟是此生最后一局棋,而且还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残局。
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吊祭过后的第五天,杨南泰和宋雪致便悄然离去,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送行的只有杨恒、石颂霜与凌红颐。
他们要去远方寻找自己向往的生活,好好弥补这二十年来所有的缺失。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幸福,不知不觉秋去冬来,昆仑山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在此期间,雄远峰周遭又遭遇到两次无量天照的袭击,所幸有惊无险,伤亡远小于那次天火劫所带来的损失。
又一天早晨,石颂霜打坐醒转,惊讶发现杨恒已不在屋中,她推开听霜小榭的房门,一团翠色浓雾铺面而来,这冬天里的第一场大雾将山林笼罩在一片如梦如幻的冰雪世界里,五步外所有的景物若隐若现朦胧而美丽。
石颂霜功聚双目,透过碧纱般弥漫的雾气,隐隐约约看见杨恒正独自一人在湖中畅游。
她坐在桥边也不出声打扰,褪去了脚上的小蛮靴,将一双冰雕玉琢的裸足伸进五彩缤纷的湖水里,只是静静注视着杨恒,眼里闪动着恬静而幸福的光采。
由于地底硫磺的作用,湖水非但不会让人感觉冰冷,反而透出丝丝缕缕的温润。
不一会儿杨恒游到石颂霜的脚边,不怀好意望着她道:“你也来?”
石颂霜伸手在这家伙的额头上轻轻一弹,没好气道:“去你的。”
杨恒哈哈一笑,冷不防探手抓住石颂霜皓腕,石颂霜一记低呼,娇躯已被杨恒从桥上拉起,贴着清澈的湖面从听霜小榭的侧旁凌空掠过。
在听霜小榭后的湖泊上停泊着一艘五颜六色的花船,船身是用松树枝编成,上头缀满奼紫嫣红的鲜花,便似一张漂浮在水中的花床。
杨恒与石颂霜手挽手飘落在了花床中央,石颂霜情不自禁地轻轻跪坐在花丛中,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夜露,一股清新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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