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哪曾想大魔尊一开口就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绝学说得一钱不值,尽管明知对方是有意讥讽,好让他心浮气躁乱了阵脚,可也禁不住怒从心起,冷笑道:“殷某是否徒有虚名,稍后便会让你晓得!”
身后缥缈三仙之一的神会宗长老任长峡可没他掌门师兄那么好的涵养,端的一点就爆,怒喝道:“妖妇,今日便教你见识我神会宗剑法的厉害!”反手掣出背后仙剑“雷霆”,真气到处剑华暴涨,“呜”地劈出一蓬碧色光澜。
那光澜在空中急遽收缩,变得前尖后圆犹若锥体,撕裂开清冷夜幕朝着大魔尊胸前射去,却有个名目叫做“一剑锥心”,实乃神会宗驰名仙林千余载的独门绝技,没有一甲子以上的精纯功力,决计无法办到。
大魔尊身形岿然不动,待到剑华激射至胸前三尺之处,才双臂虚抱掌心相对轻轻拍出。一股股暗红掌风呼啸飞旋,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澎湃涡流,堪堪将碧色光澜卷裹进去,仿似狂风骤雨里的一片枯叶转动不停,难以再作寸进。
任长峡见势不妙,爆喝一声祭出神会宗至宝“春秋笔”,一绿一金两束寒芒破空锐啸,分击向大魔尊的双眼。
大魔尊双掌一转一拨冷叱道:“去!”赤红的旋流裹挟着亮丽的碧色剑光霍然涌出,“砰砰”撞飞春秋笔去势不减轰向任长峡。
“灵转魔诀!”缥缈三仙里的宁长河、袁长月急忙从左右抢上,各出一掌招架。
耳听得轰然巨响,缥缈三仙齐齐闷哼飞退,场内光雾激荡如碎裂的琉璃四下迸溅,刮在脸上阴寒生疼,袁长月的修为稍逊,半截袖袂更是被沛然莫御的掌风绞裂,露出了半段晶莹如玉的小臂。
大魔尊身子亦是一晃,望着飘立在数丈之外纹丝未动的殷长空,暗道:“这老儿能跻身正道四大掌门之一,倒也不是全凭师门背景。我以一敌四确有点儿托大了,须得先剪除了他的羽翼,方有获胜之机。”
念及于此身躯逆风突进,如白鸾行空破开沸腾如注的罡风剑气,一掌击向袁长月头顶。但见殷长空沉声呼喝,横身拦截,也是一掌迎上。
“砰!”双掌交击,殷长空身子急沉丈许又稳稳凝定,嘿然道:“妖妇,你从哪里偷学来的‘天罗神掌’?”
原来大魔尊所使的这套掌法本是崆峒山静眠真人的独家绝学,殷长空与他相交莫逆故此识得。但静眠真人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失去音讯,殷长空还曾多方打听始终不得,没想人没找到老友的天罗神掌竟在大魔尊手中重现,岂不教他惊讶?
大魔尊不答,袖里一对墨玉魔尺电掠而出,左尺凌空划出一束弧光迫向殷长空胸口,右尺直捣黄龙朝他眉心点到。
殷长空惊咦道:“不醉魔僧的‘屠佛尺’?”左掌挥出震散弧光,右手拔出“冰魄寒光剑”削向袭来的墨玉魔尺。
两人更不多话激战一团,搅得方圆十丈内风起云涌光澜翻腾,清脆的金石激撞声不绝于耳,直看得在外圈压阵的缥缈三仙目不暇接不敢有须臾分神。
二十余个回合过后,殷长空剑招陡变,凝重缓慢仿似每一剑都经过深思熟虑,蕴有万钧之力方才刺出。所取的角度线路亦均都匪夷所思,令人防不胜防,也不直接攻向大魔尊本人,而是在她身周左一挑右一劈,如在聚精会神地雕刻石像一般。
说来也怪,明明殷长空的剑招慢了许多,大魔尊反倒没了先前的轻松自若,两柄屠佛尺“嗤嗤”吞吐黑芒,好似在竭力扑展的一对蝴蝶黑翼,欲要挣脱牢笼飞将出去,奈何撞在深蓝色的剑华上又屡屡无功而返。
缥缈三仙精神一振,心道:“掌门师兄竟已使出了本门至高绝学‘天演八诀’,量这妖妇插翅难逃!”
需知这“天演八诀”严格说来并非一套剑法,而是门深奥莫测奇妙绝伦的运剑心诀。出剑前都需以乾坤水火风雷山泽八诀先在心头进行极为复杂的推衍运算,随即后发制人,一剑攻出暗合天理自然,端的浑若天成无懈可击,着实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威。只是要在电光石火间算清所有的变化,至少也得有八十余年的苦心参悟不可,否则没等你算个明白,对方的仙剑魔刀早一下结果了性命。
然而没让缥缈三仙高兴了多久,大魔尊右手的屠佛尺竟也是又平又缓的一剑递了出来。初时殷长空尚不在意,可三五个照面一过,却不由得暗自骇异道:“怪事,这妖妇怎地也会使‘天演八诀’?”
但见大魔尊的屠佛尺以慢打慢,每一招都似算准了自己出手的路数,往往能后发先至抢攻到他最难受的位置,使得殷长空十招里倒有五六招施展了一半就不得不改弦易辙,这实为他天演八诀有成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异状。而且看上去对手的天演八诀算得比他更快,更精,更绝!这又怎么可能?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本派一位失踪了数十年的同门师兄计长师,此人曾与缥缈三仙并称于世,一生苦修天演八诀,造诣尤在自己之上,堪称神会宗百年难得一见的怪才。难不成计师兄的魂魄附体到了这女魔头的身上?!不然即使有名师倾囊传授,非百年浸淫苦修,又焉能有此火候?
想到这里殷长空不禁心神一震,天演八诀的推算立时出了偏差,被大魔尊的屠佛尺趁虚而入拍中肩头。“喀喇”脆响,饶是殷长空神功护体,也被打得肩头断裂趔趄下坠。也该着他倒霉,以自身实力而言总须在百招左右方能与大魔尊分出高下,却莫名其妙折在了自己平生最为得意的绝技之下,岂不郁闷之极?
飘渺三仙见殷长空遇险,齐齐怒喝攻上。大魔尊心知这一阵赢得幸运,咯咯一笑舍下殷长空迎向袁长月。
袁长月急忙纵剑疾刺,猛见对方体内炫光大盛,人影游动中幻生出一道道虚实莫辩的光影,排山倒海般朝着自己涌来,不由骇然道:“罗浮魅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仙剑舞得光华萦绕密不透风,牢牢守住门户。
耳听“叮叮叮”连声脆响,眼前数十柄屠佛尺犹如天女散花迎风怒绽,“砰”地一记点中她的右胸,一股钻心刺痛直透心肺,“哇”地吐血飞跌而出。
大魔尊也不恋战,赶在任长峡、宁长河合围之前飘身远遁,黑夜里兀自传来她的笑音道:“天山神会宗好大的名头,不过尔尔!”
“袁师妹!”正当宁长河和任长峡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继续追杀大魔尊之际,突听殷长空悲愤呼吼,两人心一沉,赶紧回头望去,只见袁长月浑身是血已然惨死在殷长空的怀中!
第四章 樱花台
“砰!”杨恒的后背重重靠在树干上往下滑落,雾!沙沙摇颤零落几多残叶。
他呼呼粗喘,一股股气血在胸口乱窜,恶心欲呕。刚才御剑的时间尽管不长,可为了摆脱母亲的追击,他不得不倾尽全力,此刻的丹田空得难受。再加上墨玉魔尺的重重一击,不啻是雪上加霜,令得浑身就像散了架般一阵阵天旋地转。
幸亏尽淘岩的试炼使得他的意志力与忍耐力有了大幅提升,吃力地盘腿坐下将仙剑插入面前松软的泥地里,杨恒微合双目将两手合在小腹前摆作金刚印,想凝聚所余无几的萨般若真气护持心脉,压下内伤。
然而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翻来覆去全都是母亲的身影。从前的,现在的,两张截然不容的面容在他的眼前循环往复,交相辉映。忽而温柔慈祥,忽然狰厉无情,仿似也要将他的心切作两爿。
“哇——”一大口深红色的淤血洒溅在厚厚的落叶上,竟隐隐冒着寒气。
杨恒心一凛道:“如果我不能迅速澄静心神养气疗伤,千辛万苦才修炼到今日这般境界的真元,转瞬就会化为乌有!”
“不要再去想娘亲了,先要救你自己!”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可越是想忘却,偏偏正在记起。气血沸腾如注,在五脏六腑间翻江倒海,身上寒意渐起,手脚开始冷却,赫然便是散功的征兆!
深吸一口气平抑涌到嗓子眼的热血,他的眼睛无意看见头顶那株参天的大树。
蓦然灵机触发,低声诵念那首明空大师赠与自己的禅句:“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一遍、两遍、三遍……渐渐地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宁静了下来,耳畔听着山风过林的呼啸,霍然感应到天地万物枯荣生死周而复始,仿佛一刹间自己的身心已与周围的树木山风融为一体,和着今夜皎洁的月光,进入空明。
不晓得是多久,一缕刺目的阳光从林梢照落,将杨恒从浑然忘我的禅坐中唤醒。
真气渐渐平复,内伤也只是在隐隐作痛,无端地却察觉到自己灵台清明异常,不需动念方圆十丈内即使毫末细微的动静也能“看”到。
灵觉!他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欣喜之情。曾听明灯大师说过,当禅心又或道魔之心臻至炼气化神境界时,即可逐渐脱离肉躯禁锢,延向身外世界,这便是灵觉,而自己也由此一跃成为了炼气级高手,从此较之正魔两道的一流人物亦不遑多让。若再往下潜心修炼,便能孕铸元神从而达到炼神还虚的巅峰化境,直至如三魔四圣一般返璞归真复归于道。
仙路漫长,但自己正一步步脚踏实地地阔步前行,从筑基培元到炼精化气,从炼精化气到如今的炼气化神,十数年光阴一晃而过,于日月天地更是白驹过隙。
他振奋精神,拔剑起身,仰头眺望繁茂林叶间透过的那一点蔚蓝天空,满心的欢喜,却又隐隐泛起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悲愤。
忽然杨恒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纵身越过林梢,只见日头已升上了头顶。
“哎哟!”他低叫出声,放眼远望白头峰方向,焦急道:“樱花台会开始了!”
来不及多想,杨恒祭起正气仙剑迎风狂奔,只一会儿的工夫就赶到白头峰前。
他收了御剑术,顾不得什么山门禁地不准御风的狗屁规矩,疾驰进白鹭苑,冲着里头叫道:“师傅,真禅!”
“砰!”推开院门,迎面撞上听见声音从屋中走出的真坚,杨恒急问道:“人呢?”
“你到哪儿去了?”真坚埋怨道:“知不知道今早出了多大的事?神会宗的人撞见了大魔尊,不仅掌门殷长空被这女魔头打伤,连飘渺三仙之一的袁长月袁长老都不幸惨死在她的屠佛尺下!”
“什么?”杨恒呆了一呆,问道:“怎会是这样?”
真坚不虞有它,说道:“先前各派高手前往围剿,却晚到了半步,只好分头去追。殷掌门他们追上大魔尊,一场激战之下那女魔头连使狡计,令得神会宗四大高手一死一伤,这才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为了这事樱花台剑会也被整整推迟了两个时辰,四大掌门已联名致信杨惟俨,要他交出大魔尊还袁长老一个公道。”
“袁长老死了?”杨恒心里深深被袁长月之死的噩耗所震撼着。
他前去通风报讯引开大魔尊,只想让娘亲免于仙林四柱的诛杀,却没料到会搭上一位神会宗长老的性命。尽管他并不认识袁长月,可心底里依旧生出强烈的内疚之感道:“要不是我,也许袁长老就不会死了。娘亲她……下手也太狠了——”
真坚瞧杨恒默然出神,只当他听呆了,便道:“你还愣着干嘛,快去神藏峰吧!”
杨恒一省,问道:“袁长老的灵柩停放在哪里?”
真坚道:“暂时被安置在了天下观里,早上我们还前往灵堂里祭拜过。”
杨恒点点头道:“多谢!”默念真言,“铿”地御起仙剑化作一束青光疾飞向前山。
“御剑术?”真坚目瞪口呆,望着飞速消失的剑光喃喃道:“这小子……喂,你走错方向啦,神藏峰在右面!”
杨恒恍若未闻飞出里许,便有两名天心池巡山弟子现身拦截,齐喝道:“什么人?”
杨恒扬声道:“云岩宗真源,请借路一行!”话没说到一半,人已从对方的间隙当中激射而过,待话音落下早已去得无影无踪。
他赶至天下观中,收住仙剑来到袁长月的灵堂前。只见门口守着四名穿白挂素的神会宗弟子,里头香烟缭绕红烛高烧,一口黑色棺椁安安静静地停放在灵堂正中,宁长河面色阴郁愤懑,守在袁长月的灵位旁,气氛肃穆压抑到了极点。
一瞬间,杨恒无端地失去了走进灵堂祭拜的勇气。他站在台阶上,出神地凝视着黑漆漆的棺椁,耳畔仿佛有个声音不断叫道:“是你害的,是你,是你……”
不知过了多久,忽感有只温暖的大手在轻拍自己的肩膀。杨恒如梦初醒,看见宁长河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和声问道:“小师父,你是云岩宗的真源吧?”
杨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讷讷地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宁长河戚然一笑,说道:“你是来祭奠袁师妹的么,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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