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杨恒心中愕然道:“原来在四大名门中还隐伏着这样一个秘密组织!不知那些银面人和卫道士是否有关?”
  这念头只是一闪又迅即被他否定,思忖道:“别说花沉鱼他们压根不是四大名门的弟子,就算是的话,这些人又岂会在暗地里劫持端木神医,杀害严姑娘的娘亲?无论其中哪一桩,都大大违背了四派的门规戒律。”
  耳听大魔尊又问道:“这么说来,杨恒本也有望入选卫道士了?”
  “他根本不可能。”斗笠人一口否决,说道:“他的父亲是杨南泰,祖父是杨老宫主,如此特殊的身分,云岩宗岂敢轻易托付重任?况且卫道士所执行的任务无一不是危险至极,明镜师兄将杨恒视若珍宝,哪肯让他去冒险?”
  杨恒心思灵敏,一下子想道:“那么真禅、真烦他们岂不是已加入了卫道士?敢情这樱花台剑会的背后还另有隐情,我是杨惟俨的孙子,云岩宗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却也怨不得别人。”
  斗笠人接着道:“倒是当年他的娘亲明昙师妹曾和明月神尼一起接受秘密使命,前往刺杀杨北楚,以报数月前一位雪峰派无字辈高手在外惨死于此人手中之仇。不想杨北楚修为之高超乎意料,两位师妹不仅没能得手,反而被杨北楚掳去了明昙,才生出了后来的事端。”
  杨恒心里一凉道:“娘亲被擒,原来是因为她和老尼姑奉命刺杀杨北楚之故!这事老尼姑没告诉过我,娘亲也从未提及,显然是为了保守卫道士的秘密。要不是今晚听这叛贼说出来,我还蒙在鼓里。”
  想着自己一家所受的苦难,尽皆由此而起,杨恒的心中不由掀起滔天巨浪。
  倒是作为昔日当事人之一的大魔尊前事尽忘,对此毫无反应,继续问道:“以你的推测,四大名门是要暗地里出动卫道士襄助匡天正,扫荡排教了?”
  “八九不离十,应是如此。”斗笠人道:“他们都是各派千挑万选的门中精英,许多人的修为已不下于上代耆宿。由他们暗中出手打击排教,苏醒羽凶多吉少。”
  大魔尊点点头,一时无语陷入沉思。斗笠人也不着急离去,只静静站在门里。
  杨恒甫闻这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心头震撼不言而喻,焦灼道:“我可不能傻乎乎地坐以待毙,必须赶紧想办法逃走。”
  正犯愁之际,杨恒猛然想起,道虚篇中有一门自行解开禁制的旷世绝学。当时自己觉得这门“自解神功”颇为实用,于闲暇时便留心参悟,事到临头,也不晓得灵不灵光,说不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试一试再说。
  过了一会儿,耳边又听斗笠人说起六月初六楼兰会盟的事情,大魔尊问道:“仙林四柱准备如何应付此事?”
  斗笠人道:“以目前情形看来,南宫北斗和厉问鼎的结盟已势在必行,四大名门欲要阻止也有心无力。不过,若能在会盟之日暗杀几个魔教又或楼兰剑派的高手,设法嫁祸给仙林四柱,倒不失为一石三鸟之计。既可引起双方的猜忌反目,也能将袁长月遇害的公案无形化解,从而缓解灭照宫的压力。”
  杨恒打从肚子里暗骂道:“这叛逆好毒!”却听大魔尊低语道:“那该杀谁呢?”
  斗笠人回答道:“不杀几个重要人物,不足以激起魔教和楼兰剑派的公愤。最佳的人选莫过于厉问鼎的儿子厉青原。”
  大魔尊垂目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斗笠人的建议,突然之间眸中精芒爆绽,低喝道:“谁?”
  拔身而起的大魔尊宛若一支羽箭激射向殿顶,右掌红光喷薄而出,“砰”地一声炸开个方圆过丈的大窟窿,登时沙石瓦砾簌簌坠落,尘土劈头盖脸洒在杨恒的身上。
  旋即殿顶上传来一记对掌声,数百片破旧房瓦被掌风卷荡而起,又似漫天冰雹般呼啸飘落,没等坠到地上便砰砰连声炸成齑粉。
  就听“砰砰啪啪”掌声不断,电光石火间大魔尊已与藏在殿顶上的人斗了十余个回合。
  那大殿的屋顶年久失修,终于承受不住两大高手浑厚的掌力催压,蓦地爆发出一声巨响垮塌下来。
  大魔尊一声低哼,拂袖荡开砸落的砖木,从殿顶飘下,正落在杨恒脚边,借着月色,杨恒看到她脖颈上的血气一闪而逝,显然方才的掌力对击并未占到便宜。
  与此同时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飘然落地,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好掌力!”
  杨恒满口灰土,听这声音心中却是一喜,明镜大师到了。
  他暗道:“大师必定也听到了那叛贼和娘亲的对话,这再好不过了。”但转念又担忧道:“糟糕,那叛贼暴露了身分势必要杀人灭口,虽说明镜大师的修为高深无比,可也未必是他和娘亲的连手之敌!”
  那斗笠人尽管面蒙黑纱又改变了嗓音,可毕竟做贼心虚,况且面对的又是本宗的宗主?多年积威之下,饶他是心思深沉之辈,亦难免惴惴不安道:“明镜师兄怎会跟来了,莫非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早有觉察?”
  殊不知他是多虑了。原来明镜大师得知杨恒回山的消息,有意私下找这少年谈上一谈,免得他念念不忘父母之仇又做出失当举动。连累云岩宗尚且不说,而且也会招致杀身之祸。
  晚间他悄然离了金顶禅院来法融寺寻找杨恒,哪知刚到寺外,就瞧见一个斗笠人腋下挟着杨恒直奔出寺,往山下御风行去。
  他当即远远缀着斗笠人来到土地庙外,见着青石阶前的八朵骷髅令亦不由暗吃一惊,随即隐身在殿顶之上,窃听大魔尊与斗笠人的交谈。
  尽管庙里包括杨恒在内的三人无不是仙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竟也未能发觉头顶上有人潜伏。
  直到斗笠人向大魔尊献计,要破坏会盟嫁祸四大名门,明镜大师闻言之下霍然猜到了此人的真实身分,禅心波澜微起,立时为大魔尊警觉,这才击破殿顶,将他迫出。
  大魔尊适才在上面和明镜大师连对十二掌,未能占到丝毫上风,已知这老和尚名不虚传,实乃平生所遇的第一劲敌。当下暗自运功,将魔气催向满盈,不动声色道:“大师的无诤佛掌已臻至最高境界的阿罗汉果位,委实了不起。”
  话音未落夜空中陡然响起“喀喇喇”一道厉鸣,雪亮的闪电劈开漆黑的虚空照耀进残破的土地庙中,一时狂风大起,山雨欲来,吹得众人衣袂猎猎飘舞,似也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催增声势。
  第四章 斗笠人
  风动僧袍,明镜大师瘦小的身躯此刻屹立如山,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伟岸。
  他不以为意地微微笑道:“再玄妙的掌法都不过是下乘之学。人生在世诸多苦恼诸多罪业,唯有放下所有,无私无欲,方才是真正的了不起。”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向躺在地上的杨恒投以深深一瞥。
  杨恒见他直到这时还不忘点拨自己,心下不禁感动,暗道:“如今之计,我一定要尽快打通经脉,才能襄助明镜大师一臂之力!”
  想到这儿他又是一呆道:“为何明镜大师现身后,我脑海里转来转去的念头都是在替他担心着急,全然忘了娘亲的安危?”
  杨恒隐隐觉得实因明镜大师高风亮节行事端正,实令自己折服,纵然眼前他是与娘亲立场相反,可于心底里绝不希望他出事。
  一旁的大魔尊道:“大师,我不是来听你传经布道的。今日之事,你待怎讲?”
  明镜大师沉默须臾,轻轻一声叹息道:“本门中竟潜藏贵宫的卧底,老衲却懵然不知,着实愧为一宗之主。”
  他凝目望向斗笠人道:“师弟,你虽蒙住脸面改变嗓音,可终究朝夕相处同门百余年,老衲还是能猜出七八分来,只是,我不敢相信竟会是你……”
  斗笠人似不为所动,鼻子里低低哼了声再不言语。
  明镜大师脸上泛起一缕悲悯之色,说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老衲相信你一时失足必有苦衷,此刻改邪归正为时未晚。”
  斗笠人这才开口道:“云岩宗未必就能代表正道,灭照宫的所作所为也不一定尽是恶行。亏得师兄参禅百多年,心里头却对正邪分际,放不下、看不破。”
  明镜大师双掌合十低诵道:“善哉,善哉,师弟此语诚为金玉良言。你若要走,老衲也不相拦。只是真源乃本宗弟子,却不可强行掳走。”
  大魔尊摇头道:“杨恒是老宫主的嫡亲孙儿,祖父想见自己的孙儿,此举天经地义,可由不得旁人置喙。”
  明镜大师微笑道:“施主所言也不错。莫如解开真源的禁制,由他自己作出决定。假如他愿意随两位而去,老衲绝不阻拦。”
  大魔尊道:“大师明知杨恒对老宫主成见甚深,却还要他来作选择,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祖孙相见。看来,你我是谈不拢了。”
  明镜大师道:“莫非施主打算用强,就算你能带走真源,也无助于他们祖孙和解。”
  大魔尊眉宇微挑道:“这我不管,只问你一句话——放不放行?”
  明镜大师情知这一战在所难免,当下深吸一口气,一双大袖鼓荡如风,腰间袍带逆风飞扬,朝前笔直飘出,默运佛门玄功道:“老衲有僭了!”
  斗笠人见状沉声说道:“魔尊不可大意,明镜师兄的萨般若心法已修炼到了第八层!”
  杨恒听他出言提醒大魔尊,心道:“这家伙为何不直接出手,却要我娘亲接战?是了,这逆贼自知修为逊于明镜大师,献丑不如藏拙。”
  大魔尊不为所动,双目邪光暴涨,浑身上下像是烧起来一般冒出缕缕淡红色光雾,尤其一双手掌赤红如丹,隐隐溢出寸许长的光焰,情形极是诡异骇人。
  明镜大师立生感应,暗自蹙眉道:“这分明是上代魔教长老鹤驾空的独门魔功‘焚鼎炽罡’。曾听殷掌门说起当日之战,她面对神会宗四大高手就施展出天罗神掌、罗浮魅影诸般奇学,修为之驳杂、功力之高强世所罕见。杨惟俨却从哪里寻得的此人?”
  虽然两人还没交手,明镜大师只一看大魔尊身上散发出的慑人气势,即知对方实为自己前所未遇的强敌,较之仙林公认的七大超一流卓绝人物亦不遑多让。
  自己的修为固然比袁长月高出一筹,甚或尚在殷长空之上,但和大魔尊正面硬撼,亦殊无必胜把握,更可虑的是一旁还站着个斗笠人,若是在两人激战中突施冷箭,又或径直襄助大魔尊上前夹击,这一战自己无疑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明镜大师已有所决断,身躯微仰避开对面迫来的杀气锋芒,左手暗扣一支云岩宗特制的信炮,运劲一弹“嗖”地射向高空。
  斗笠人欲待阻止已是不及,低喝道:“不好,他在召集同门!”
  不需他解释大魔尊也能猜到明镜大师发出信炮的用意。在对方振臂发射的刹那,灵觉敏锐觉察到明镜大师左肋露出的破绽,施展出罗浮魅影一溜光影掠动,如赤红色的光飙般欺近到他身侧,拍打出数十道虚实莫测的掌影涌向他的左肋。
  明镜大师也已料到自己一发出信炮大魔尊必会趁虚进攻,故而对方身形甫动,他的右袖已然拂出,在漫天殷红色的掌影中准确寻找到真身,“砰”地迎空交击,登时幻影尽消,云岩大袍袖亦是翩若惊鸿荡飞开去。
  “轰!”
  这时才听到头顶上方信炮的爆炸声,金色的烟花在夜宵里盛绽开来,旋即在十数里外又有第二支烟花亮起,如烽火传讯般迅速传向峨眉金顶。
  “轰隆隆——”
  又一声春雷炸开,瓢泼大雨随着狂暴的夜风倾盆洒落,瞬间山野中一片雨雾蒙蒙,几看不见数丈外的人影。
  好在杨恒和斗笠人目力皆佳,尚能勉强看清楚场中二人打斗的情形。
  大魔尊双掌赤炎翻飞,招招不离明镜大师的要害,明镜大师只以无诤佛掌应对,稳守门户不落下风。
  大魔尊眼见掌法上压制不住对方,蓦地亮出一对屠佛尺,乌芒锐啸卷荡着一蓬豆大的雨珠袭向明镜大师胸口。
  明镜大师凝念振臂,从袍袖中取出一柄淡金色玉如意,上头雕有三片金叶,暗喻佛法僧这空门三宝,向上一迎,拨开屠佛尺,跟着侧身抢前还了一招菩提九剑中的“灵山问经”。
  杨恒望着娘亲与明镜大师短兵相接,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口,也不知心里该偏向谁才好,却见那斗笠人伫立在庙门前袖手旁观,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出手夹击。
  他粗粗估算,此地距离万佛顶不过百余里,云岩宗的高手只消御剑而行,刻把的工夫就能赶至,届时娘亲势必陷入围困,即便有斗笠人相助也插翅难逃。
  然而要想她尽早脱身,势必要先将明镜大师击成重伤,这样的结果又非自己愿见。
  此时此刻杨恒五内如焚,痛恨自己无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突然场中又生变化,明镜大师的招法一变,陡地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