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
老者愣了愣,大笑道:“有趣,有趣,听说明灯和尚偷鸡摸狗,不忌荤腥,没想明水老秃驴也是如此。”
杨恒心头微动道:“他既知道明灯大师,那关在这里的时间绝不超过十五年。”
见对方站在那里谈笑风生再无继续动手之意,杨恒便问道:“你是怎么溜过来的?”
老者指指便桶后的那堵沙壁,说道:“当然是从那儿穿过来的。”
杨恒藉月光看到那面沙壁完好无损,没有丝毫切割挪移过的痕迹,不由一惊道:“你会土遁?”
老者得意地摇摇头道:“五行遁术那是石大哥的拿手绝活,我怎么会?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叫你小子想破脑袋也绝计猜不到老夫是如何过来的。”
杨恒索性不去猜了,奇怪道:“你过来真是为了杀我出气?”
老者嘿然道:“老子哪有那闲工夫跟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和尚斗气?”
杨恒急于知道老者的来意,也不计较他的讥讽,说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老者犹豫半晌,问道:“小和尚,你要这儿关多久?”
杨恒苦笑一声,道:“只怕等你老死了,我还在这里头住着呢。”
老者眼睛一亮,拊掌笑道:“妙极,妙极,那就好办了!”
杨恒见他幸灾乐祸,不禁怒道:“有什么妙的,说不准明天我就逃出去了!”
老者闻言笑得更加欢畅得意,说道:“小和尚,凭你也想逃?”
杨恒一警,改口道:“我随口说说气话不成么?这儿管吃管喝,不用念经干活,还逍遥自在,乌龟王八蛋才想出去。”
“乌龟王八蛋才不想出去!”老者笑容一敛,晃身来到杨恒近前,双目炯然放光好似要看到他心里头去,沉声问道:“小子,敢不敢跟老夫一起逃?”
杨恒心头一震,下意识地道:“逃,你怎么逃?”
老者暝目倾听了会儿,微笑道:“很好,那两个老和尚还没收功。”伸手一指杨恒背后的窗口道:“就从这里!”
杨恒回头一瞧,还没来得及发问,胸口砰地已捱了一掌。一道刚猛的掌劲迫入心脉瞬间又涣于无形,胸口却隐约起了一丝痛感。
他又惊又怒闪身一腿踹向老者小腹道:“老混蛋,恁的卑鄙!”
老者往后一退,让过杨恒的浮云扫堂腿,笑道:“小和尚,我若心存歹念,此刻你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不妨开门见山的告诉你,老夫在你心脉上种了一道‘破心印’。每天午夜,老夫真元凝成的魔印就会在你血管里膨胀起一分,直到两个月后完全堵塞住你的血管。除我之外,无人能解。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安心心留下你的性命,不怕你告密。”
杨恒怒视老者道:“你既信不过我,何不干脆一掌把我杀了?”
老者道:“我今晚过来,本就是打算用无形掌劲震碎你的心脉,让你无病无灾的玩完。任外面的老和尚如何神通广大,除非剖尸检验,否则绝难发现任何端倪。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死在屋里,他们总要起疑。”
他又接着道:“所以起初几天老夫故意吵嚷叫骂,好逼他们将你调换出去。可那两个老和尚不为所动,我无奈之下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杨恒明白了原委,却越发疑惑道:“为何你非要通过这间屋子才能溜走?”
“你当所有的囚室,都跟这间一样有窗户么?”老者哼了声道:“你是云岩宗弟子,他们才特别优待,老夫的那间,莫说一扇窗户,就连个能飞进个蚊子的小洞都没有。”
老者说着火往上撞,忍不住骂道:“他娘的明镜老秃驴,待老子出得玄沙佛塔,定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杨恒听他骂明镜大师,先是一怒,旋即黯然道:“你再厉害,也找不到他了。”
“笑话,这天底下哪有我……”老者蓦地醒悟到杨恒话里隐含的意思,微露错愕之色道:“难不成明镜死了?”
杨恒点点头,暗讶于对方反应之快。老者愣了许久,才缓缓摇头道:“你娘的贼老天,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杨恒闻言不由想道:“看来这老者倒不完全是个是非不分之辈。听他的口气,至少对明镜大师尚存着一丝敬意。”
就见老者摆摆手道:“不说他了,先来解决你的问题。”
杨恒一怔道:“我有什么问题?”随即一哼道:“你都在我身上种了破心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者摇头道:“老夫要说的不是这个。小和尚,咱们作个约定。老夫带着你逃出玄沙佛塔,你却需对我的事守口如瓶,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杨恒道:“就算我不说,云岩宗的人一样会说。”
老者嘿嘿笑道:“他们逮着了老子如获至宝,哪里会对外宣扬?待我逃了出去,那就更不会说了,只当吃了个哑巴亏,反而要担心老子哪天回来跟他们算这笔旧账。
“实话告诉你,我这么做只是不愿闹出太大动静,让老子的死对头晓得我还在世的消息,不然硬闯出去亦未必是件难事。”
杨恒对这老者的身分越加好奇起来,只是对方不愿说,他也不方便打破沙锅问到底,接着道:“所以你宁可耗费时日,也要悄悄地脱逃,以免被仇家察知?”
老者颔首道:“不错,老夫在这里已住了四年。起初一年全在养伤,从第二年起便藉此无人打扰之机,潜心参悟一门神功,直到三个月前,老夫终于将这门神功修成,便开始考虑脱逃的计划。”
杨恒没去打断老者的话茬,心里却讶异道:“他被关入玄沙佛塔时,我已在云岩宗修炼了两年多,却也丝毫不知。此老究竟是何人物?”
便听老者道:“这牢房的四壁连带头顶脚下,都有佛画禁制,要想破解非得大动干戈不可。不到万不得已,老夫自不愿用此下策,唯一的弱点便在与你这间囚室相邻的两堵沙壁上,那晚我穿墙过来,察看地形,便见着了这扇小窗。”
杨恒道:“窗上有无念照光封印,你一样逃不出去。”
“老子知道!”老者一瞪眼道:“那晚我虽极尽小心,可还是弄出了响动。幸亏赶忙溜回自己屋里,才没让空印、空想这两个老和尚发觉,他们巡查了一圈不见异常,便当是窗外有飞鸟撞上,一场虚惊罢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老子这险值得冒,回去好生琢磨了几日,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方。”
杨恒虽已料到老者智珠在握,但听到这话仍不禁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每晚这时候过来,都会花上半个时辰往无念照光里注入真元。但每次都只能一小丝一小丝地往里渗透,如此日积月累,再有半个来月,便能大功告成,将无念照光的灵气尽数消解,取而代之的则是老夫的真元。
“两个老和尚若不仔细察看,不会露出半点马脚,到时候咱们从这窗口溜出去,岂非易如反掌?”
杨恒晓得这老者说得简单,其间过程必然艰险复杂无比,若非有绝大的神通和超常的耐心与毅力,断不能完成,禁不住对这相貌粗豪凶恶的老者有些刮目相看。
他问道:“你每晚都这么做,外面的两位大师就一点儿没察觉么?”
老者道:“这便是老夫只能每晚这时候过来的原因。这两个老和尚修炼的都是‘本元心禅’,平日里轮流入定昼夜交替。可唯有一早一晚,乃天地阴阳二气互激之时,此时修炼于本元心禅的进境大有裨益。我便能每日得着早晚各半个时辰的工夫,在里头为所欲为。
“自然,倘若惊起了无念照光又或佛画禁制,他们终究不是死人,一样会立时发觉。”
杨恒听得佩服,慨然道:“好,我答应你,出去后绝不泄露任何有关阁下的消息!”
老者用力一拍杨恒肩膀,笑道:“好,老夫看你很有骨气,便也不逼你再发甚毒誓了。”拍完这一巴掌,又问道:“小和尚,你为何不躲?”
杨恒摸摸被打得生疼的肩膀,说道:“反正我躲也没用,你爱拍便拍好了。”
说来也怪,他本被老者掌力震得酸麻的左臂此时霍然通畅,血行恢复如常,自是对方那一掌里暗含了魔气助他将经脉打通。
老者却知杨恒的万里云天身法颇为可观,要躲开自己随手一拍绝非难事。他不躲,不仅是这少年确信自己并无恶意,更显出他胆气豪壮,心怀坦荡。
他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欣赏的目光,说道:“时候差不多啦,咱们明天见。”
话音落时,老者壮实如山的身躯呼地一晃,竟倏然凝缩成一团黑色光丸消隐在空气里。
从第二天凌晨起,老者每日悄悄潜过来两次,全力运功破解无念照光,杨恒就在旁边帮他聊胜于无地把风观望,有时老者停下休息,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上一会儿。
老者又问起杨恒被囚玄沙佛塔的原因,杨恒便不再隐瞒,将前因后果说了,自然,其中涉及大魔尊的那段,他依旧笔削春秋,尽数隐去。
为了避免怀疑,两人照旧对骂,有时老者被骂得理屈词穷暴跳如雷了,当晚便过来先和杨恒面对面再骂个痛快,然后等火气消了,又去干活。时日稍久,两人竟然越骂越是投机,越吵越是投缘,交情也一天比一天深了起来。
杨恒有了脱困希望,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盘算道:“按照这老头的估计,至多还有十来天我们便能出去啦。这样的话,要赶在六月初六楼兰会盟前,前往东昆仑解救爹爹,时间上已是绰绰有余。”
可他无意中也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便是真禅不来送饭了,换作小夜自告奋勇地连续两日来玄沙佛塔为杨恒送饭。
杨恒忍不住向小夜问起真禅,只听她道:“他被明水大师派下山去云游修炼,说是下个月才能回来。”
杨恒问道:“就真禅一个人么?”
小夜摇头道:“好像其它寺庙也有弟子下山,真烦也有好一阵没见着了。”
杨恒心道:“看来他们果真是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多半就和排教有关。”
但这事不便对小夜说明,便笑了笑道:“那法融寺里可要冷清了许多。”
小夜问道:“阿恒,你什么时候能回法融寺?我问明灯大师,他总不肯说。”
杨恒沉默片刻,说道:“你别担心,小夜。我总能出去的。”
小夜听杨恒说得肯定,不虞有他,露出笑颜道:“是呀,谁都知道你不可能是凶手,明水大师又岂能将你关上一辈子?”
杨恒不再多说,送走了小夜,忽然想道:“这次就算我能顺利脱困,往后却成了云岩宗的逃犯,在真相大白以前,再不能光明正大地回法融寺了。”
第九章 重逢
月近中天,峨眉山连绵起伏沉浸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夜风拂过,吹散白日的暑气,一莲蓬淡紫色的山岚轻轻荡漾在林木间,如薄纱遮面令这山色更增朦胧之美。
蓦地密林中黑色的光亮一闪,周围的夜雾似惊鸿翩飞卷涌着退了开去,凭空现出一老一少两道人影。
那老者身材敦实,满脸半尺多长的钢须,显出威武强悍之气,一旁的少年却是身形修长挺拔,眉清目秀,穿了件灰布僧衣。
不消问,这两人正是从玄沙佛塔中脱困而出的杨恒和那个神秘牢友。
站定身形,杨恒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凉爽清新的空气,仰望着满天星辰,心情一阵轻松畅快道:“终于出来了!”
老者观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峨眉金顶,问道:“娃儿,你体内的破心印已被老子解开,这就要去东昆仑么?”
杨恒数算了一下日子,说道:“多谢你告诉我灭照宫的所在,不过在下还需先回一趟雪窦庵。”
老者诧异道:“你既已出来了,又回去作甚?是向明月老尼告辞么,好不婆妈!”
杨恒摇头道:“我的正气仙剑和九绝梭在入塔时,都被老尼姑带走,需去讨回。”
老者愣了愣道:“正气仙剑——你和剑圣石凤扬到底是何关系,他居然会将正气仙剑也送给你?”
杨恒干笑声道:“石老爷子当我是他的外孙女婿。”
“你要娶石丫头?”老者眼里神光一亮,道:“她愿意?”
杨恒听老者的口气似乎很不以为然,不由得激起他骨子里的傲气,说道:“就是石姑娘带我去的始信峰拜会剑圣。”心里亦自疑惑道:“这老头竟似和石姑娘也十分熟稔,他究竟是谁?”
“原来如此——”老者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能让石丫头看上你,你小子也算祖上青坟冒高烟。只是你们的婚事,石丫头的义父是否同意?想必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杨恒警觉道:“这事跟你何关?”
老者道:“说起来老夫和石丫头祖孙,还有她的义父,都极有渊源。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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