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禅

　　卓知远觉得很奇怪，心中蓦的想起他在同为外五堂的制符堂打扫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里的童子们在纸上练习画制符文，笔锋之间，走的便是这古怪扭曲的纹路。虽然并不确定，但是心里也大概有了点儿数。
　　犹豫了一下，卓知远想到如果这身衣服上的纹路并非符文的话，那么自己在这十万深渊里一呆数年，恐怕迟早也是破损到无法穿着。这里如此闷热，除却心里那点儿遮羞之意，其实穿与不穿也实在没什么分别。于是他便从路旁捡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头，使劲儿在衣服上划了一道……
　　如果在正常的情形下，卓知远这一划，足以让一件普通的外五堂的衣服破损，纵然不会被割出一个大口子，少说也能将这衣服上划得出现一道深痕，只是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洞穿。可是现在，卓知远用了这么大的力，那件衣服却居然丝毫不损。
　　有些难以置信的卓知远，又四下寻找了一番，找到一块具有更锋利棱角的石头，在衣服上更大力的划了一下……结果还是一样，别说将衣服划破，便是想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小小的痕迹都做不到。
　　看着手里的衣服，以及另一只手上的石块，卓知远突然又想起自己进入这十万深渊之时，曾经落入那炽热无比的湖水之中，当时只是以为自己正好踩中了那些漂浮在湖面上累积了好几层的骨头，这才没有沉入水底。现在想来，似乎跟这件衣服上的符文也有关系。若不是折返回去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卓知远甚至都有心去试一试，自己若是不穿这衣服，会不会被那湖水灼伤。
　　这种事情，若是不想便没有疑问，一旦想到了，卓知远心中便疑窦丛生。回想起那几乎滚沸的湖水，甚至比平日里引用的沸水还要烫上几分，可是自己落入湖中之时，却甚至连烫伤都不曾有一处，这实在是过于诡异了一些。
　　而且，之前与那火龙缠斗之时，卓知远也感觉到自己逃窜之中，那火龙身体周围的火焰也曾数次波及自己，可是似乎那些火焰根本沾不得自己的身，只是轻轻一碰便避了开去。现在想来，似乎跟这衣服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那莫询为何要给这样一件画有符文的衣服给自己呢？——卓知远百思不得其解。
　　在卓知远看来，且不说莫询那终日黑面神一般的臭脸，这或许对于其他弟子是一种威慑，但是对于卓知远却并无大碍。跟陈老头那个古怪的篾匠一起生活了六年多，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表情。但是自打卓知远第一次见到莫询开始，似乎莫询就一直都在针对于他。
　　在大长老的开蒙讲禅大典之上，卓知远莫名的出言发问，虽然有扰乱众弟子禅心之嫌，但是如若当时不是莫询，而是换成刑堂的另一个知事，恐怕念及卓知远年幼，也还不至于直接就将他外门弟子的身份剥夺这么严厉。
　　而和秦斐一架之后，卓知远最后的出手的确有些过重，可是那也是事出有因。即便是袒护门中优秀弟子，也不该袒护到如此地步，居然火借风势，还冠以卓知远一个冒犯师长藐视门规之罪，更是要将卓知远赶出清源山。
　　这些举动，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莫询今日为何会大发善心，居然会在卓知远临下十万深渊之时，逼着卓知远换上这套画有符文，临危之时居然帮助卓知远保命的衣服。莫询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难道是因为也觉得自己责罚太重，所以有些后悔，才想用这样的手段来弥补一些什么？似乎，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也再无别的解释可以说得通了。
　　重新穿上衣服的卓知远，却并不着急赶路了，他找了块平坦之地坐下，苦苦思索着，莫询究竟是个什么企图。卓知远断然难以相信，莫询是所谓良心发现，就好像原本将卓知远赶下山去也便罢了，却还要故意说出话头，借马天涯之口告诉卓知远十万深渊的存在，分明便是怂恿卓知远下深渊受死。于是他这送衣服的举动也显得颇为存心不良，总让卓知远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招安排。
　　难道是待到我有朝一日终于从十万深渊之中走出的时候，那莫询便突然指出卓知远身上的衣服有符文庇护，从而使得卓知远遭受更为严重的惩罚。如果卓知远无法走出十万深渊，那便也罢了，人死灯灭。若是卓知远真的走出来了，身上却有一件画上了符文的衣服，断然落人口舌。别说什么拜入内门，或者拜入后山，便是想要留在清源山中也是断无可能。教规早就规定了，闯十万深渊者，必须要锁其修持，只许闯关者用武功来闯，又何况此人身上还穿着一件具有法力禁制效果的衣服？
　　定然是这样！
　　卓知远暗自点头，心道自己幸好发现了这一点蹊跷，否则岂不是正落了莫询的下怀？不过既然发现了，莫询这一招却是阴差阳错帮了卓知远的大忙，卓知远也无非待到终有一日可以出去之时，提前将这身衣服扔弃便也是了。
　　自以为找到了答案的卓知远，点点头站起身来，口中自言自语道：“莫询先生，卓知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但要走出这十万深渊，且还要让你的处心积虑处处落空！清源山乃是实力为尊，那么，你便等待着我终有一日实力凌驾于你之上的时候吧！”
　　弑禅　第022回　怪鸟
　　进入十万深渊之前，李度便跟卓知远详细说过，关于在十万深渊之中取食的事情。
　　这里自成一个小天地，也与外界相同，树果草实皆可作为食物。反倒是如若遇见妖兽，却是不可食用的。这里的妖兽几乎全由芥子元力所化，又或者是远古妖魔残余的魔念所化，以往也有不少非闯关者进入十万深渊之后，却只因误食妖兽尸身，反倒是引发体内魔念，最终若不是走火入魔便是爆体而亡，下场凄惨。
　　而这里的树木却几乎全都是由地精天华所化，取之食用不但可以果腹充饥，对于闯关者也有莫大的好处。哪怕是资质普通之辈，但要能凭大毅力从这十万深渊里闯过，光只是吃食这里的树果草实，也可将自身的资质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甚至于始教门中的师长，也会到此采摘十万深渊之中的果实，用以炼丹，却是比起人间的天材地宝还要好上不少。
　　卓知远自然是一一记下，肚子饿了，便就近找些树果草实取用，不但果腹充饥，而且还能解渴，每每吃完总觉得精气充盈，看来这十万深渊里的树木果实的确都属上品。
　　路途虽然艰险，可是卓知远凭着一股拧劲儿，倒是也不惧坎坷，反倒是逐渐适应了这里的跌宕起伏之后，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强横了不少。一两个月下来，卓知远倒是觉得自己力气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强壮了，此刻若是那秦斐再站在他的面前，他甚至都自信可以让秦斐一只手便将他打翻在地。
　　这一路上，也是危机重重，虽然卓知远深知自己有这件画有符文的衣服护体，并且手中利剑也并不惧怕那些由芥子元力所化的妖兽，但是能不跟路上出现的妖兽正面对敌，他也只是尽可能的绕路走。自从遇到那条火龙之后，卓知远也是知道这里危机四伏，切不可随意找个地方便坐下休息，还需仔细观察才行。
　　虽然这一路避过了不少妖兽，但是卓知远却也有些烦恼，他一直不曾找到一处合适停留的场所，却是无法安心修炼怀中那六页纸上的【如意炼宝诀】。
　　十万深渊里是没有黑夜和白昼之分的，卓知远只能凭着心中对于路途的大致计算，来判断自己到这十万深渊里已有多长的时间。累了，便寻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默念清心明念咒，这口诀颇有恢复之能，往往安心念上一两个时辰的清心明念咒，便可抵得一日所需的睡眠。算起来，卓知远自从进入这十万深渊之后，便再也不曾睡过觉了。
　　“肚子有些饿了，需是要寻找点儿浆果来吃才好。”卓知远摸了摸怀里，早先采摘的浆果早已吃完，他每次寻找到果树之时，都会在怀中带上不少，这样也省了许多的时间，使得他可以多赶一些路。十万深渊里危机四伏，自然是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凝神将体内的真气缓缓运转至双目上，眼识圆满之后的好处便立刻显现出来了。原先看不到的东西，在眼识圆满之下，却能看个清清楚楚。甚至在繁密的枝叶之间，卓知远也总能运用眼识圆满的力量，透过那些枝叶，寻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四下稍稍查探，卓知远看到右前方树林深处似有红绿之果在枝头微颤，不由紧了紧手中短剑，朝着那果树的方向跑去。
　　虽然李度也曾说过，十万深渊之中的草茎花干也都可以作为食物，可是试过一两次之后，卓知远也知道果树上的浆果味道更好，如若不是在周近无法找到浆果，他自然是不会去吃草茎花干。
　　谁知那果树看起来不远，可是卓知远真向着那方向去了，却发现还颇有些距离。只是被眼中那红红绿绿的浆果所吸引，依旧一路小跑，向着那果树跑去。
　　等走近之时，卓知远才发现那果树居然是生长在某处峭壁之上，幸而距离地面也只有三五丈的高度，以卓知远现在堪比灵猿的身手，只需借助峭壁反弹之力，一两个起落之间，也便可用手中利剑砍断果枝，想要摘下那树上的红果也只是易如反掌之事。
　　站在树下，卓知远倒是抬头仔细看了看那些红果，大约拳头大小，表皮光滑饱满至极，一颗颗仿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叫人看上一眼，便会食欲大增。卓知远自也不例外，看向那从未见过的红果之时，口中已经悄然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路数月以来，倒是不曾见过这种模样的红果，不过卓知远也不去管他，反正这里头生长的浆果绝大多数都迥异于人间，多数都是卓知远从不曾见识过的。
　　握紧了手中短剑，卓知远助跑了几丈，双腿在地上重重一顿，整个人早已仿佛猿猴一般轻盈的跃了起来。待到势衰之时，卓知远又急忙伸出脚尖在峭壁上点了一下，身子再度攀高一丈有余，手中短剑轻扬，口中轻喝了一声：“着！”
　　只见那短剑之尖暴涨出一尺多的剑芒，半空中带出龙鸣之音，随即只听得头顶上咔嚓一声，那棵果树居然被卓知远拦腰斩断，直坠了下来。
　　卓知远急忙在空中一拧腰身，避开许远，飘飘落地之后，立刻朝着那落在地上的果树跑去。
　　摘下一颗红果，卓知远却并没有立刻吃食，而是小心翼翼的用手中短剑在红果饱满的表皮上划了一剑。红果上出现了个口子，随即从果内流淌出鲜红色的果汁，原本饱满光滑的表皮却顿时委顿了下去，卓知远只觉得自己鼻端嗅到了一股极为让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毫无疑问，这是卓知远进入十万深渊以来采摘到的最好的浆果，当下再不犹豫，收起短剑，一手摘了一个，放在嘴边只轻轻一咬，红果之内丰富的果汁仿佛流水一般倾入了卓知远的口中。果汁甫入口中，卓知远顿觉齿颊留香，并且带着少许的清凉，很快便顺着咽喉流入了卓知远的肚中，卓知远也是立刻觉得自己精气十足。这红果果然是万中无一的上品。
　　正当卓知远想再吃一个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一声怒吼，卓知远慌忙跳开，抬眼望去，却看见头上原本果树生长之处，盘旋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鸟儿，那声怒吼正是从它那又尖又长的鸟喙之中传出……
　　弑禅　第023回　胜义尊者
　　但见这只鸟，虽然长的怪模怪样，但是却分明是一只鸟无疑。鸟做兽语，这已经充分的说明了这只怪鸟的不寻常。即便李度不曾叮嘱过卓知远，告知他这十万深渊中的兽类皆为芥子元力所化，卓知远也能从这怪鸟居然喊出兽语管中窥豹。
　　不过这怪鸟倒不似那火龙一般，并没有直接攻击卓知远，而是在他头顶不断的盘旋，口中发出一声声奇怪的兽吼之声。
　　卓知远也不敢怠慢，急忙后撤几步，掣出了手中的短剑。短剑光华一现，那怪鸟竟仿佛受惊一般，倒飞出去好远，一双鸟眼溜溜乱转，似乎对于卓知远手中短剑颇有几分忌讳。
　　怪鸟不飞下来，卓知远也无法主动攻击，他虽然现在身轻如燕，但也只是如燕而已，毕竟不能如同鸟儿一般在天空中飞翔。
　　将短剑横在胸前，卓知远暗道：这怪鸟若不飞下来便是，只要飞下来，我便当手起剑落，保管斩下它那怪模怪样的鸟头。
　　心中此念刚生，卓知远却又仿佛听到人言，竟然好像有人在说：你毁我仙果宝树，居然还想斩我头颅，你好狠的心思！
　　卓知远顿觉奇怪，四下里极快的瞥了几眼，却不曾看到有任何人在附近。随即哑然失笑，这十万深渊，除非走到五万里的关隘之处，否则又怎么可能有人？可是脑中那声音却是清晰分明，决不可能是卓知远的臆想。
　　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