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禅

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些什么。未来本就是不可预测之事，祖师爷留下的沙盘也只是强行以天地之力感应未来而已，如今的始教却是再没有如此神通之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也罢也罢，是福是祸，终究并非你我可以预知，且让此子一试吧，老衲观察此子，倒是清心寡淡，若不是今日被那马天涯所激，他倒是从未有过向禅之心，这便也是他可以凭空达至眼识圆满境界的因，只是却不知会种下个什么果。”
　　“无向禅之心，岂非说此子已然领悟无我相了？”九霄尊者道。
　　金色小人道：“那倒不是，若真领悟了无我相，今日便不会执念于马天涯一番言说了。该也只是触碰到了无我相冰山一角而已，且静观其变吧！”说罢。那金色小人飘飘浮浮，身体周遭的金光逐渐黯淡下去，竟似随时便会消逝一般。
　　九霄尊者也自微微点头：“恭送大长老！”
　　“三年！如若老衲计算不差，此子当在三年之内，抵达七万里之数。届时无论如何，让七万里处负责接引之人将其渡化出来吧，万万不可使其闯过了十万里的终点。”随着这句话，金色小人彻底消失，九霄尊者又恢复到静坐念禅的状态之中。
　　弑禅　第013回　再度折辱
　　一个月的时间稍纵即逝，卓知远那点儿伤势也早已恢复完全，若不是李度担心他清心明念咒不曾掌握熟练，一直隐瞒着他的伤情，每每有人问起，李度一概还说卓知远伤势未愈，不能闯关，恐怕刑堂的莫询早就一道铁令，让卓知远进入十万深渊那几乎必死之地了。
　　但是这等拖延也只是稍稍的延缓卓知远独闯深渊的时间而已，饶是卓知远奇特的第一层眼识圆满，李度也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毕竟，上一次闯关成功的始教前辈，已经是三四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上一次挑战十万深渊的人，距今也已经有三十多年。十万深渊的艰险和恐怖，着实难以想象。
　　这一日，李度接到了莫询差人传来的刑堂令牌，很显然，这是命卓知远即刻闯关，若是再行拖延，少不得连闯关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被撵下山去。
　　“孩子，你准备准备，即刻去地坛找莫询先生点卯吧，今日你便要下那十万深渊了。”李度将手中的令牌缓缓递到卓知远的面前，语气之中仍旧带有几分担忧。
　　卓知远却是咧嘴一笑，似乎浑然没有把那十万深渊当回事的样子，只是接过令牌，看着那黑漆漆的铁令之上，浮雕着一只仙鹤，正是振翅欲飞的模样。
　　“堂主师父，知远多谢您这一直以来的照顾！”说罢，卓知远将令牌纳入怀中，猛然跪下身去，虽然陈老头也曾教过他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话，但是今日，面对这整个清源山中，唯一一个把他当成弟子看待的李度，卓知远仍然免不了要行此大礼。
　　咚咚咚！
　　连续三个响头，李度来不及阻拦，也并未想要动手阻拦。卓知远行此大礼，虽然稍显隆重了一些，但是面临他即将面对生死的关隘，若是李度阻挠与他，反倒是乱了他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这股信念就越不能受到阻挠，气势才能通畅，卓知远才能凭着一往无前的劲儿走下去。禅宗诸法之中，本就最为注重心念通达，通则顺，顺才达。
　　“好！为师便等着你从十万深渊走出来那一天！到那时，为师亲自为你斟酒！”看着满脸倔强，似乎毫无畏惧的卓知远，李度胸中也生出几分豪气。
　　卓知远再不踌躇，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柄长剑，以及外门送过来的一袭青衣换上，便离开了清尘堂的大门。
　　无论如何，在卓知远下定决心闯关的那一瞬间，他纵便不成功，也已经被清源山始教论为外门弟子，身份上是可以跟陈一新和秦斐相等的。
　　这一段卓知远几乎每日必走的路，今日也同样没有花费卓知远太多的时间，甚至于怀有激荡之心，卓知远走的比平日更快了几分。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已经来到地坛之旁，莫询依旧是一袭黑衣，早已负手站在地坛之上，等候卓知远多时了。
　　周围许多的弟子，也早就齐聚在这里，各自小声议论着，更多的是笑话卓知远不自量力，居然胆敢挑战这三十多年都不曾有人进入的十万深渊。
　　看到了卓知远，莫询冷哼了一声，待到卓知远走到他的面前，莫询这才伸出手来：“清尘堂扫径童子卓知远交令！”
　　卓知远也不犹豫，当即伸手入怀，将那块雕有一只仙鹤的铁令取了出来，递交到莫询的面前。
　　莫询伸手接过，看也没看那令牌一眼，直接将其纳入怀中。随后又道：“卓知远听命，除衣！”
　　这话一出，卓知远愣住了，他不明白怎么下十万深渊还要脱衣服，这又不是洗澡。
　　眼中带有迷茫之色，卓知远问道：“莫询先生，弟子不明，为何要除衣？”
　　“你不过是个外五堂的童子，有什么资格穿着外门弟子的衣服？快快除掉！”说罢，伸手只是一招，远处地上早放有一个小小的包袱，便被他凌空一抓，拎在了手中。然后便扔在卓知远的脚边。
　　卓知远涨红了脸：“我教中有明令，外五堂童子若是愿闯十万深渊，便可自行获得外门弟子的身份，我为何便穿不得这外门弟子的衣服？”
　　莫询冷冷一哼：“你早已被逐出山门，即便按照教规可允你独闯十万深渊，你也是待罪之身。自降一等，仍为外五堂童子的身份。休要多言，快快除衣！”
　　卓知远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胸中愤懑已极，这莫询自打第一次见到卓知远，便好似一直在针对于他，几乎每次伴随他出现的，总是会给卓知远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今日好容易卓知远要去闯那始教门人谈之色变的十万深渊，莫询居然还不肯放过他。竟然连这么一套青色的衣服也要剥夺，如何能让卓知远不恨其不已？
　　虽然心中甚至恨不得将莫询活活咬死，但是卓知远此刻也只能忍气吞声，没办法，人家是刑堂的两名执事之一，并且莫询一贯被门人称之为黑面煞神，一旦做出了决定，甚至连刑堂的堂主都不给面子。而且，在整个刑堂之中，居然还属莫询这个堂主之下的执事修持最高，多少人都曾说过，若不是莫询那神憎鬼厌的坏脾气，恐怕他才是刑堂堂主最佳的人选。
　　不得已，卓知远也只能怀着满腔的怒火，将刚刚穿上身不久的那袭青衣又脱了下来。
　　本想将这件象征着外门弟子身份的衣服揉成一团扔至莫询脚下，但是卓知远在最后关头，又想起适才自己离开清尘堂的时候，李度在自己背后那关切的目光。心道若是自己为了这一时的愤懑，又让这个本就处处针对自己的莫询抓住了把柄，到时候连闯十万深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执意要将自己逐下山去，岂不是愧对了李度一直以来的关切？
　　“堂主师父，我一定会从十万深渊里活着走出来的！一定会！”卓知远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完这句之后，忍住胸中的不平，将那件青衣仔仔细细的叠好，双手捧起，递到莫询的面前。
　　“莫询先生，这衣服还给您！”卓知远缓缓说道，目光之中居然看不出太大的恨意。
　　弑禅　第014回　半个朋友
　　莫询眼中也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他原以为卓知远就算是能忍得住这口气，也绝对做不到如此的沉稳。现在看来，倒是也出乎了莫询的意料。
　　接过那套衣服之后，莫询指指地上那个包袱：“这里头有适合你身份的衣服，穿上它！”顿了顿，又道：“这套衣服我会给你留着！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说，你一定会从十万深渊里走出来！如若有那么一天，我便亲自将这套衣服送到你面前！”
　　“卓知远记下了！”卓知远咬着牙，吐出这么一句，然后拾起地上的包袱，打开之后，看到一套灰蒙蒙的衣服，正是外五堂门人应当穿着之衣。
　　将这套全新的属于外五堂的衣服穿上之后，卓知远昂首望向莫询，削薄的双唇紧紧的抿着，一言不发，只是等待莫询做出最后的命令。
　　至于地坛之下围观的那些弟子们早已一片嘲讽之声，本来他们就是带着看笑话的心理前来的，现在看到临进入十万深渊之前，卓知远还被莫询折辱了一番，自然一个个更是嗤笑不已，甚至连原本外五堂那些没什么立场的门人童子们，也都开始笑话卓知远。从莫询的态度里，他们似乎也看出来卓知远此行必死无疑了。
　　莫询慢慢的转过身来，高声说道：“闲散人等尽皆退散！”一声令下，配以他黑口黑面仿佛一尊黑面神的模样，地坛之下那帮看热闹的弟子们早已一哄而散，退的远远的。他们的师父早就告诉他们，十万深渊大门开启的时候，声势恐怖，就连内门的弟子站得近了，都保不齐出点儿什么意外，就别说他们这些年纪尚幼的外门弟子了。
　　看到那群看热闹的弟子们一个个面露讥诮之意，卓知远更是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卓知远，你一定要从十万深渊里完好无缺的走出来，这些今日笑话你的人，以后都要被你踩在脚下！李度师父说过，你是个天才！你是万中无一天生眼识圆满的天才！
　　莫询高高的举起了双手，各自捏了一个繁杂的手诀，但只见他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残影，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在做些什么动作。
　　地坛之后，乃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剑碑，足有数百丈之高，剑柄一半没入地中，剑尖直插云霄，上书两个遒劲的大字——始教！
　　随着莫询双手动作越来越快，那几乎顶天立地的剑碑居然缓缓的腾空而起，而莫询原本就铁黑的面颊此刻又黑了几分，仿佛他也有些吃力，这剑碑怕没有数十万斤？
　　人群之中早已传来一声声的惊呼，谁也没想到那十万深渊的入口居然会是在这清源山始教的镇教剑碑之下。而且，莫询一身修持也是让这些弟子们大吃一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居然有人可以真的将数十万斤的东西生生的抬起来。而且，莫询还并非直接用双手去搬，而是凌空摄拿。别说是这帮入门不过一年多的外门弟子了，便是内门绝大多数的弟子，也是不曾见过剑碑被人抬起的模样的。
　　随着剑碑缓缓升起，剑碑之下赫然露出一个硕大的缺口，内里仿佛有无穷烈火一般，瞬间将洞口之上的天空染得一片通红。甚至于站的已经距离地坛很远的那些外门弟子们，也感觉到了那洞口之中炽烈的温度，一个个也顾不上讥诮卓知远了，只是纷纷掉头又退出去老远。漫说十万深渊之中还艰险重重，单就是这洞口透出来的高温，就足以让所有亲眼得见的人感觉到无端的心悸。
　　卓知远虽然早就听李度介绍过这十万深渊之中的一些情形，但是李度也不曾进入过十万深渊，对里头的情形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而且，无论李度将这里头说的如何艰险，卓知远也绝料不到这还没进去，自己不过站的距离洞口近了一点儿，就已经感觉到那里头的高温并非自己可以承受的。心下不由也有些害怕，这一月来早就练习的滚瓜烂熟的清心明念咒，也是立刻在口中默念了起来，一个小周天之后，心脉之处产生了点点的凉意，渐渐散入四肢百骸之中，卓知远这才感觉到压力轻了许多。
　　“卓知远，你还有最后的机会，如若不敢闯这十万深渊，此刻转头，还来得及。如若一意孤行，便是神仙也难救得了你！”听到莫询的声音，也因为这数十万斤的剑碑，而显得凝重了许多，不如适才那般轻松。
　　卓知远咬了咬牙，此刻让他转头，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许多！既然以前曾经有人能够闯关成功，哪怕只有一人，卓知远也少不得要硬闯一番了！
　　“卓知远愿闯十万深渊！”说罢，卓知远咬着牙，一步步的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走去，每走近一步，都觉得那里头的热流盘旋而上，使得卓知远的脚步越发的艰难。
　　莫询铁黑着一张脸，再也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卓知远一步一步的往洞口迈进，而周围那些已经退的很远的外门弟子们，似乎仍旧有些难以承受这炽烈的温度，还在不断的向后退着。天空之中，早已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满眼红霞，便好似傍晚时分的火烧云一般，居然绵延了足有数里之遥。
　　在这一群退后着的弟子当中，却有一个身影飞奔而来，一边跑，那个身影还在一边大叫着：“卓知远！卓知远！”
　　卓知远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微胖的身影奔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显然是一路狂奔，体力已经有所不知。
　　“大胖！”卓知远心里微微一暖，今日自从到了地坛之后，他所遭遇的一切，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打入了冰窖之中，也只有陈一新的出现，能让他稍稍感觉到一点儿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