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不眠

　　欧律提莎道∶“玉妹不要急……”就听见一声娇斥，数声霹雳，天空突降暴雨；接着是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玉薇己与人动上手了。　
　　玉薇的神功今非昔比，她是夏之神，神格己经完备；而且大荒山诸神为了讨好这个戴神最宠爱的妃子，都到处搜罗法宝、神器贡奉，玉薇的宝贝是最多的。小妮子也最会偷徽，与人动手，从不斗力，动不动就祭起法宝。　
　　她一冲进去，便见一团乌光迎面射来。双手连发几个夏雷，夏神之怒，暴雨倾盆，那团乌光一散。现出一个俊俏的少女，黑发薄衫都被雨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曲线毕露。这少女正是虞美人。　
　　玉薇瞪着她道∶“跟我回去。我保证不杀你。”　
　　虞美人道∶“休想！”　
　　右手一挥，一股尖锐的劲气迎面刺来。这是无形剑气。玉薇腾空往后一翻，女马人的脑袋突然分为两瓣。　
　　玉薇大怒，左手一指，一道红光随指而出，化为一头红虎，咆哮着扑向虞美人。这是巫老祖送给玉薇的玉虎宝。　
　　虞美人左袖一扬，一只紫色罗伞旋转而出，紫光一闪，红虎便被吸入伞中。这时，欧律提莎率马人冲了进来，从四面围住虞美人。　
　　势欧律提莎叫道∶“这是紫气东来伞呀！玉妹，她偷了你的法宝。”　
　　紫气东来伞，专收天下神器、法宝，却是共工送给玉薇的的宝贝。而玉薇又给了戴天。　
　　玉薇脸都气红了，叫道∶“小贼，还给我。”　
　　虞美人道∶“我没偷噢！是天天送给我的！”　
　　欧律提莎道∶“还好意思拿天天的东西？你对得起他吗？”　
　　虞美人道∶“他移情别恋，是他对不起我！你们只会偏护他。就是这样，我也没害过他。”　
　　三个女人边说边打，转眼己拆了百招。虞美人虽是妖精，却是经鬼王别西卜精心栽培的地狱精灵，月之天使沙利叶亲授黑暗魔法。别西卜是仅次于撒旦的君主级堕天使，沙利叶因授魔法给伽南女祭司而被耶和华放逐，经这两魔合力调教的女弟子，身手自然非同一般。　
　　何况她一直是戴门太子妃热门人选，大荒山诸神多曾传过她神技。因此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玉薇连祭三件法宝，皆被紫气东来伞收去，气得哇哇大叫，右手把修罗剑使得如同旋风般迅猛；左手五指箕张，夏日之雷连绵不绝。玉薇的飞鸟剑法纯熟无比，那把剑不知饮过多少神鸟之血，一经摧动，血气进发，血光隐然凝成一只青鸾，双翅急扇，向对手展开闪电般攻击。　
　　玉薇的夏雷更是凶猛，出手就是一团乌云，电光闪闪，骤然炸开，便有暴雨降下，这雨是只淋虞美人，别人一点淋不到。　
　　欧律提莎的神功比玉薇更高明，银棒舞动，竟然看不见光影。虞美人的无形剑是剑本身无形，欧律提莎却是化有形为无形，隐然是主神的境界。　
　　渐渐的，虞美人剑法散乱，衣衫被划烂下，如玉的肌肤上添了许多条血痕。她抵御不住了，脱了战圈往空飞去。　
　　两夫人娇喝道∶“哪跑？”　
　　银棒如电，正中虞美人大腿。虞美人一个趔趄，从空中摔落。玉薇抢上一步，一剑刺在她左臂膀上，剑身穿臂而过，把她钉在院墙上，顿时血流如注。　
　　虞美人面如白纸，瞪着玉薇，咬着牙道：“宋玉薇，你好狠！我，我就跟你拼了吧。”　
　　她左臂一扭，咔崩一声，竟然把骨头别断。“啊……”虞美人惨叫一声，脱剑而出，向玉薇冲去。　
　　玉薇见到她眼神中充满了倔强、绝望、伤心，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酸，向旁边一让，虞美人己擦肩冲过。砰砰两声，两个马人被她击倒，虞美人化为无数条淡影，向四面飞出，消失在街巷里。　
　　“玉薇，你怎么搞的？”欧律提莎怒道，“为什么不拦着她？”　
　　玉薇道∶“我一时迷糊了。欧律提莎姐姐，浴月姐为什么一定要杀虞美人？　
　　欧律提莎死了几个部下，恨不得立即把虞美人碎尸万段，没好气地道∶“她是地狱妖，本就该死！快追啊！”　
　　马人队驾起云雾，飞上半空，四处搜寻虞美人的踪影。　
　　玉薇道∶“姐姐……”　
　　欧律提莎见她眼眶中泪水盈盈，心中一软，道：“浴月姐下旨时，你不也在场吗？怎么倒问起我来？”　
　　玉薇道∶“她只说‘格杀勿论，’也没说缘由啊？她脾气大得狠呢，我又没敢问。”　
　　欧律提莎笑道∶“还有你不敢问的？缘由？难道你不知道？”　
　　玉薇道∶“你知道我一向不问宫里事的。虞美人到底做了什么？”　
　　欧律提莎耸耸肩，道∶“她给咱们下了蛊。”　
　　玉薇道∶“什么？”　
　　虞美人给诸夫人下蛊之事，并非君瑜和宝玉透露出来，而是浴月凭观照之力发现的。但因为宝玉对此事没有表示，戴天又与虞美人交好，浴月心里虽是恨透了虞美人，却不得不隐忍。　
　　此番大战在即，战前雅典娜便接戴天去奥林坡斯山，虞美人往年都是跟着戴天的，这次却坚持留下。宝玉又率军出征。浴月觉得留着虞美人终究是个祸害，与曲姆丹玛、嫦娥、君瑜、欧律提莎等诸夫人商量后，决定杀了虞美人。　
　　玉薇和慧颖、小林是不问政治的，和虞美人也熟悉，所以浴月也没找她们商量。　
　　“原来如此！我对她这么好，她还忍心害我？玉薇撸着袖子，咬牙切齿道，“抓住这个反骨仔！”　
　　欧律提莎笑道∶“是反骨女。她跑不了的。我们去找曲姆丹玛姐姐，让她观照一下。”　
　　虞美人冲出院子，化为十几缕光影，引诱马人，真身化为一股轻风，融和到上升气流里，向着大荒山飘去。戴天离开后，她内心一片荒芜，但她喜欢大荒山，她在大荒山长大，熟悉大荒山的一草一木，心灵虽然趋于死寂，却执着于一个念头∶“从此就做一个平凡的小妖，终老此山吧！”　
　　她飘过了宝幢海一虽然是在战争时期，仍有一些宝幢天人在海里游泳，一些鲛人在冲浪，一些炽天使在海边礁石群里与情侣嬉戏，或在森林里野餐。　
　　她飘过富丽堂皇的五龙明王府——五座王府现在是五行天龙所居，府前各立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制成的纪念碑，悼念曾为创建戴门立下不朽功勋的五大龙神。　
　　她飘过山顶那宏伟的方尖碑，木然地想：“这碑上每年要加刻一些姓名，这一次大战后这碑怕是刻不下了吧？”　
　　她飘向后山，在一个山谷里停下，这里绿草如茵，花团锦簇，东边崖壁上刻着五个大字∶“锦绣万花谷。”谷名是慧颖起的，字是宝玉题写的。　
　　在山谷的尽头，一堵山崖上芍药吐蕊，牡丹怒放，像一块天然花屏。然而深入其中，可以见到一条细长的裂缝，缝里开满了鲜艳的野花。这就是虞美人的家。她在与戴天相处时，就把自己的根偷了出来，移植到这里。　
　　裂缝经沙利叶亲自加了魔法禁制，又用从玉薇那里偷来的法宝屏护着就算以主神的观照之力，要找到这里也不容易。　
　　虞美人飘进裂缝，准确地射向一根不起眼的枯枝，那枝干立即变得青绿起来。　
　　“到家了，”虞美人叹了一口气，把身体变为一束真正的虞美人花，花色鲜红，开始汲取裂缝里的花灵之力给自己疗伤。她伤得真不轻。　
　　“我快死了吧？”她无力地垂下花朵，呆呆地想，“我感觉到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这样死了也很好啊！我不想再去爱，不想再去恨，不想讨好人或陷害人，无爱无恨，就这样……‘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　
　　花朵渐渐变成淡红，又由淡红转为粉白，继而发黄，花瓣全都枯萎了，但在花蕊之中，有一点红光如同荧火虫，若明若灭，始终不肯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闪电打进裂缝，虽是一闪即逝，但裂缝里的花草在这一瞬间却疯狂生长起来，垂死的虞美人花朵又变得鲜红如血。　
　　“我还没死？”虞美人转动着花朵脑袋，看看枝叶，青翠欲滴。“为什么没死呢？好像还更有力量了？奇怪。”　
　　山谷中亮起一道道闪电，如同千万条金蛇、银蛇当空飞舞。偶尔有几道闪电掠过裂缝，那些花草便一会生机勃勃，一会又枯萎焦脆。虞美人感觉到身体阵阵刺痛，她化为人身，悄悄爬到裂缝边，往外张望。　
　　山谷中间，半空有一金一银两个弹丸缠绕不休，那千万道闪电，就是从金、银丸上散发出来的。两个弹丸的光色比核爆还亮，一个刺眼，一个柔和。银丸的光照下，所有草木都在生长，而金光闪过，草木顿时就枯萎下来。　
　　生与死，反复循环……　
　　金丸与银丸互相撞击着、追逐着，速度忽快忽慢，快得令肉眼看不见踪迹，慢时却又像在跳芭蕾舞。似乎是嬉戏，又像在战斗。　
　　一撞之下，就进发出千万条闪电，然而却又无声无息。有时，金丸被撞得无影无踪，但刹那间就在千丈外出现；有时，银丸被撞进西边山崖里，瞬间却在东边山崖上冲出。　
　　更多的时候，它们缠绕在一起，缓缓旋转，像一幅活得太极图。转速由慢变快，快到无影无踪，似乎它们己经离开了，然而空间突然凹陷下去，又吐出这一对小球。　
　　金银丸的战斗虽然悄无声息，但这山谷里没有大树，除了花朵，就是低矮的灌木从。漫山遍野的花朵突然成片变为参天花林，突然又成片枯萎折断，大地微微颤动，情形十分怪异。虞美人感受到这是两种十分可怖的力量。　
　　她耳朵里灌满了惨叫，那是草木和花朵之声无论是生长还是毁灭，都令它们产生撕心裂肺的疼痛。　
　　“放弃吧！”她听见银丸发出的无声的声音，“赢不了我。”　
　　“彼此彼此，”另一个声音道，难道你能打败我？”　
　　“最后一击！”银丸的声音道，“谁出声谁输。”　
　　“来吧！”　
　　银丸道∶“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金丸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　
　　两个声音，一虚一实，并不宏亮，却仿佛塞满了天地。　
　　金丸和银丸倏地分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各自旋转着，突然向对方冲去。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所经过的空间轨迹，耀出炽热的光焰，空气在颤抖。草木又在生长或焦脆。　
　　他们终于撞在一起，银丸被撞上九霄，流星般一闪即逝；金丸被撞入大地，在地面留下一个孔穴。穴孔周围千米之内，草木全部化为灰烬，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面发红，如同火山熔岩，冒出一层浓密的蒸气。　
　　虞美人放出神光护住身体，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她感觉到大地发热，脚心被灼得像万针攒刺一样疼痛。她飞离地面，向前飞去，但越接近孔穴，越感觉到全身灼痛。　
　　她飞到了孔穴上方，运起慧眼向里看，孔穴深不见底，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壮起胆子叫道∶“喂，你死了吗？”　
　　隔了好一会儿，一个沉闷的声音喘息着道∶“是你啊！我是永死之身，早就死透了。小姑娘，我这就出来。”　
　　一道微弱的金光在孔穴里闪起，慢慢晃动着向上移动，隔了好一会儿，一个三尺长的人形的金色火焰爬了上来，瘫坐在地上。不时有金焰从他身体滴落，就像烛油从蜡烛上滴落。　
　　虞美人道∶“你受伤了。”　
　　金焰道∶“她也伤了。——小姑娘，你坐过来。”　
　　虞美人飘到他身前，盘旋了一圈，不敢落下。　
　　金焰似乎笑了一下，拍着地道∶“已经不烫了。可以坐啊！噢，你认不得我了。等等……”　
　　他的金焰之身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凝出一颗实质的脑袋，有如黄金铸成，头顶上有肉，高起如髻，正是所谓“鹊巢贯顶”之首；牙齿白净光洁，两眉之间，有白玉毫，清净柔软，射出柔和的光泽。正是佛祖之相。　
　　虞美人惊讶地叫道；“是你？”　
　　一般来说，成佛的特征就是三十二相和八十种好，所以佛的相貌都是一模一样的，只能凭衣冠来辩识。但虞美人却凭直觉认出来，在舞会之夜，她伤心落泪之时，是这尊佛出来安慰她。　
　　佛祖微笑道∶“是我。小姑娘，坐下吧。”　
　　佛是大慈大悲的，虞美人没什么好怕的，在他对面坐下，盘起双腿，双手合什，既敬畏又好奇的打量着他。别说是妖，就是一般的下位主神，在佛的面前也是本能地有点儿诚惶诚恐的。　
　　佛祖道∶“你不必怕我。”　
　　虞美人道∶“我不怕。请问您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