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浮华 作者:不经语(晋江vip2013-10-15完结)





  
  就那几年,类似的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
  
  连宋天保被人推下楼摔成傻子的时候,她还在牌桌上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钱给输出去。
  
  以前孩子正常的时候,每天都要说个七八遍“妈妈你再不早些回来,我就不和你玩了”,摔傻以后却再也不说了,一次也没说过。
  
  生意做得越大,王亚男心里就越觉得亏欠。这会儿,六十岁的人却绞尽脑汁跟儿子套近乎,说什么他都不理,只提一句“苏秘书”,小混蛋立马来了精神,凑过来问:“她来了?来了么?”
  
  王亚男叹气,忽然问:“天保,你真的喜欢苏秘书?”
  
  天保脸上泛起羞涩,那一瞬,仿佛变回一个头脑正常性格腼腆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的模样,让当妈的看了不免心旷神怡。
  
  王亚男又问:“要是……安安也喜欢,怎么办?”
  
  王居安的临海别墅门口,有辆车停了几乎一晚上。
  
  苏沫决定直接过来逮人,等到大半夜,人才开着车回来,任凭她连按喇叭也不理会,直接驶进院子,以前那院门是一直不关的,这回才进去就立时被合上。
  
  她发了条短信过去:“我等到你出来为止。”
  
  过了大概半支烟的功夫,那门缓缓打开,王居安方露面。
  
  苏沫下了车,好言相劝:“能不能先拖着别给钱,总有办法可以拿回东西。”
  
  王居安抽着烟笑:“现在不是我给不给钱的问题,你那个表妹又坐地起价想糊弄人。”
  
  苏沫没料到,听得一愣,却直言:“她我已经管不了,我来找你就希望这事能看在我面上,你不要太决断,都给对方留条路,总有办法……”
  
  “笑话,”王居安冷哼,“我用得着求她留什么路?早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了,赶紧走。”
  
  苏沫气道:“你想过河拆桥?”
  
  王居安顿一顿:“是,我过河拆桥。你那个表妹已经无药可救,不连累个把人她不甘心。现在这事就是我跟她还有尚淳之间的买卖,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有多远走多远,别再瞎掺和,就这样。”
  
  他说完就走,半分钟也不多捱。
  
  苏沫急得一拍车前盖:“你,你站住!”
  
  王居安全不理会。
  
  苏沫又道:“不管三百万三千万还是多少,你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给她,你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她占便宜。”
  
  他果然停下。
  
  苏沫心跳急速,知道被自己说中,缓一缓又道:“你有那么多办法,说不定现在连录音都备齐了,倒时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也不是没可能。”
  
  王居安这才转身,略微扬眉,表示认同:“小姑娘青春年华,又好面子,能走法律途径解决当然最好。万一证据不足,试试其他方法也未尝不可,不信搞不死她。”
  
  苏沫听得背脊发凉。
  
  他接着道:“你比不上她愚蠢,却比不过她心狠,一个聪明又不够心狠的人,注定比别人活得痛苦,还不如糊涂些算了。”
  
  苏沫看着他,慢慢开口:“钟声要是在你手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王居安走近些,“我本来想算了,可惜她这回自己撞枪口,臭丫头人蠢胆肥,想当初我跟王亚男斗的时候,王亚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走人。她倒好,仗着手里有点东西就讹我。我跟你讲,”他低头,狠狠盯着她,轻描淡写,“这世上,从来都是我威胁别人我欺负别人,就算要讹,也是我讹别人!没人敢威胁到我头上,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苏沫摇一摇头,仍是压抑着情绪道:“如果钟声有什么事,我舅也活不下去,会死人的。”
  
  王居安侧头看向旁边,听也不要听。
  
  她颤声道:“你也是做父亲的人,感同身受不是什么难事。”
  
  他几乎咬牙切齿,沉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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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亚男说完;似乎在观察苏沫的反应;她越轻描淡写,苏沫就越觉得愤怒。
  
  苏沫尽量控制情绪说:“我一直为公司尽心尽力,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不错,”王亚男满意地笑笑;“你确实很好,但规定是规定,独董不得参与企业内部运营;所以只好先请你去别的公司挂个职。”
  
  苏沫怔住。
  
  王亚男继续道:“最近集团层面稍有变动,走了几位董事;留下空缺,我这边打算提名你和周律师为新独董候选人。周远山在事务所任职,又是市里并购重组委员会的委员;所以问题不大,你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也参与过上市公司的运营工作,还算有一定经验,唯一的问题是,你现在需要换一份新工作。”
  
  苏沫听到“独董”二字有些发懵,等想明白过来,又紧张得手心冒汗手指微颤,像是做了一场好梦。
  
  又听她道:“以前我就说过,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能不离不弃的人,我王亚男不会亏待她。”
  
  苏沫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撞破胸腔,一时热血澎湃,诚恳道:“谢谢您。”
  
  王亚男并不拿她的道谢当回事,平淡开口:“这也是你当初选择的结果。我给你机会和平台,至于有没有这个本事更上一层楼,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苏沫忙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王亚男没接这茬:“你现在的情况,就和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她顿一顿,“在安盛,独董除了享有年度津贴,获得股票期权以外,如果对公司有一定贡献,还能得到适当股份奖励,当然,独立董事持有的股份不得超过百分之一。这些你应该都了解?”
  
  “是的。”
  
  王亚男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认真看向她:“上下级之间也讲缘分,尽管我用人不拘一格,也从来没有这样破格提拔过谁,我相信,这种机遇在你的人生道路中绝不多见。”
  
  苏沫点头。
  
  王亚男又道:“根据我的了解,你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女人,所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
  
  “是的。”
  
  “如果以前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从现在开始,都要抛到脑后,”她忽然一声叹息,才道,“苏沫,千万别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我失望。”
  
  苏沫一顿,低声道:“是,我明白。”
  
  王亚男这才笑笑:“行了,你先出去,过两天参加资格培训,具体时间秘书会通知你。”
  
  苏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一路脚步虚浮,背上虚汗直冒,心里也跟着发虚,思忖半天,想给周远山去个电话,却又搁下,暗想一定稳住,不要太过喜形于色。
  
  大脑暂时放空,苏沫将座椅转了半圈,面向落地窗,一手挑起百叶窗帘,室外的阳光照进来,拢在身上暖洋洋的,她靠回椅背,闭上眼,盘算那百分之一的股份大概市价几何,最后,不觉轻轻笑了一声。
  
  周远山果然先她一步打来电话,约好周末培训的时候详谈。
  
  星期六,两人一起参加培训,班上一共十人,除了苏沫和周远山以外,其余都是五十岁左右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士。
  
  周远山是律师,年龄三十三,虽年轻了些,但是因为职业关系也不显特别。
  
  其他人都对苏沫的资历感到好奇,有人问她年纪,苏沫往大里说自己三十出头,又问学历,她就答是“工商管理硕士”,实际MBA在读,大几万的学费已交,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再旁敲侧击问她家庭背景,周远山便模棱两可地替她接招:“以前有十几二十岁的司令,现在有二十来岁的市长,只要业绩优秀,三十岁的独董也不算稀奇。”
  
  话一说完,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下了课,找一家咖啡店坐下,苏沫才称一声“周律师”,周远山就说:“以后就是同一个战壕的阶级战友了,还是直呼其名比较好。”
  
  苏沫笑道:“好的,周董。”
  
  周远山也笑,过一会道:“回来这么久,一直想找你多聊聊,一直也没机会,”又问,“这事你怎么想?”
  
  苏沫反问:“你怎么想?”
  
  周远山笑起来:“认识这么久,你还跟我兜圈子。”
  
  苏沫说:“现在只是提名候选人,不一定能成。”
  
  周远山却道:“老太太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把握,这么些年一把手不是白当的,烂船还有三千钉。”
  
  苏沫点头:“那是。”
  
  周远山看她一眼,叹气:“改朝换代不难,难的是一人独揽。”
  
  苏沫喝一口咖啡,没做声。
  
  他换了语气,接着道:“我这边无所谓,原本就是他的一颗弃子,但是你不一样,还有选择余地,究竟是弃暗投明还是站去对立面,要看你自己的意向。”
  
  一番话触及苏沫的难处,她心里一滞,似乎泛起隐隐疼痛,面上却笑笑:“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我一开始就是王亚男的人,不存在什么对立面。”
  
  周远山并不点破:“一般情况下,女人不会这么选,”他喝咖啡,转移话题,“你也知道,国内绝大部分上市企业里,独立董事也就是起个花瓶的作用,但是独董享有表决权,老太太身边只有我俩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所以我们就是去给人助阵的。”
  
  苏沫问:“你觉得她会有大动作?”
  
  周远山说:“我觉得王居安现在很不容易。”
  
  苏沫顿一顿,笑:“你是过来玩无间道的吧?”
  
  周远山也笑起来:“就算你是,我也不会是,我没那个立场。”
  
  苏沫直接说:“我要是立场不对,王亚男也不会用我。”
  
  周远山看着她:“你现在防人之心越来越重。”
  
  苏沫不以为然:“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周远山摇一摇头,感触道:“其实王居安这个人,除了私生活方面,作为领导,很有一套,他不用我,是我的遗憾。”
  
  “他以前那样做,你倒还替他说话,”苏沫不觉放柔声音,叹息,“人和人终究不一样。”
  
  周远山笑一笑,忽然说:“所以我估计,你是不希望和他产生金钱上的瓜葛。”
  
  苏沫不做声,隔了数秒才答:“我倒是很希望和钱产生纠葛,钱对我来说很重要,”她笑笑,“我这人其实很庸俗,谁给我好处我就跟谁,你一定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周远山点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不能活得太极端,”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叹息,“我之前在大马,认识了一群教友,当时多亏他们一直陪着我。我去教堂听他们唱诗,开始那会儿看见有人唱得泪流满面,觉得不可思议,我以前从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虔诚的人。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他们生活清贫但是很知足,再后来我也受了洗,虽然不能做到以前那样无愧于心,至少平静了很多。”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世上没有谁能做到真正无愧于心。”
  
  周远山却说:“约翰福音里有一段,你可能听过,一个妇人行淫被抓,耶稣说,你们谁没有罪的,可以向她扔石头,结果大家都不扔,”他苦笑,“我当初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沫想起莫蔚清,心里哪能不惋惜,如今已多说无益,只能劝:“关于这个故事,我和你的理解不同。”
  
  “怎么不同?”
  
  苏沫笑道:“那些人不扔石头,不是因为定不了这个女人的罪,而是他们更想宽恕自己。其实,这世上只有基督从不犯错,也只有他才能宽恕别人。至于我们这些普通人,可能到死都治不好贪嗔痴的毛病,所以这辈子只用忙着宽恕自己就够了。”
  
  周远山品过味来,笑着叹息:“你还挺会安慰人。”
  
  过了一会,他又说:“我听说还会增加一位独董,从政的,已经内定了,现在的企业追官就像少女追星……”
  
  苏沫警觉:“是谁?”
  
  “尚淳。”
  
  苏沫再没心情闲聊,才和周远山分开,钟老板就打来电话,说家里做了节瓜瑶柱炖猪展,叫她早些回去喝汤。
  
  苏沫问:“声声回了吗?”
  
  舅舅挺高兴:“回了,一早就就回了,钟鸣和她对象也在,你舅妈准备了一桌子菜,就等你了。”
  
  苏沫想了想,扯由头说自己下午还有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