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微笑我的殇

　　她告诉他那、那、那里以前是怎样怎样；　
　　她告诉他这些、那些，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没告诉他七年前，这里那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是怎样牵着手走过、浴着阳光一遍遍踩踏着、幸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十一点过半，皇寂不问合箬的意见，又把车开回了新区。合箬只跟他说一句：　
　　“我跟你讲哦，河这边的新城，都是你走以后才开发起来的；原来这里荒郊野地，风景还不错的说……”　
　　她还是没讲，曾经的一伙小屁孩是怎么在这里把笑笑到震天，把笑出来的泪洒一地；　
　　也没讲，这片新城埋葬大片荒野的时候，她埋葬了怎样荒芜的心情。　
　　当时她流着眼泪看这里机器轰隆、尘土飞扬；所有鲜绿披上工业黑灰。　
　　直接导致她流出的泪都是黑色。　
　　等送合箬到了她在老城区的住地，已近凌晨一点。　
　　“Bye　Bye！”她一跃下车，“诶都没问你，网球怎么打、你没忘了吧？”抱着棒棒糖的她笑容纯真。　
　　皇寂回她一枚同样透明的微笑，“还好；明天自己看吧。”　
　　跟着下车绕到她身侧，将手中拎着的一袋物什递给她，“晚上好好休息；记得按时换药。”　
　　末了，还要补上一句，“不要再折腾手了。”　
　　合箬收紧怀里药包纸盒；路灯下笑起来的她俩眼挤眯了，闪亮亮地眨啊眨，“来给个理由先！”　
　　“……我不想以后天天给你上药包扎。”再下去都可以开班授徒了，“我又不是学护理的。”他皱眉；看她笑得小傻冒的样子，自己却笑不出来——还好意思要理由？　
　　合箬继续把眼眨啊眨；最后把嘴咧到不能再咧的弧度，笑了一个日月辉煌……　
　　“我们有以后吗？”　
　　已经延时一钟头了；还可以再奢求吗？　
　　皇寂硬是听到了——　
　　“怎么没有？再过十五小时……”话脱口而出；他只好强迫自己对她笑一笑，“你要是自己不会包，只好我帮你了。”　
　　“好吧。你帮我！”她居然把药包塞还他，“这十五小时我尽量不添新的。”　
　　那样子……好像是就等着他这句？　
　　搞得皇寂很郁卒地看她欢天喜蹦达上楼。　
　　把自己关回车内，皇寂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找出药吃了。　
　　趴在方向盘上看合箬家的灯亮了，又灭；这才发动车，　
　　在这个城市一圈圈转悠着，到天明。　
　　黑夜里，天幕下有两只傻瓜在倒计时十五钟头。　
　　隔天三点半，合箬垂着俩烟熏过的眼袋晃到学校网球场。一袭湖水蓝纺质长上衣，照例长袖。　
　　飘飘飘、驾到时召曛差点以为是女鬼顺着风冲自己来了。　
　　“昨晚那家伙朝你家暴了？”他叫。　
　　合箬无力地翻个白眼。“再多一句我对你街暴。”　
　　“诶，这俩眼泡，一看就一宿没睡。”他右手食指中指做好V状，往她俩眼袋一按。　
　　“去！”被挥手拍下。　
　　原本正跟召曛聊天打屁的学弟很好地分析形势后赶紧给合箬滕地方。合箬不客气地坐下。　
　　“说真的，你昨晚干嘛去了？”　
　　“思考人生大事。”思考得一夜没睡，现在头昏昏。　
　　“……你就决定嫁了？”——这也太快了吧？他可还没那个心理准备看她披婚纱当别人的新娘诶！　
　　“嫁你妈个大头鬼。”恩，她承认她只补了三小时的觉；现在起床气还很旺。　
　　痴呆曛却一点不介意；立马松了一口气地开嘴笑，“我就说；哥还没把你嫁妆准备好你怎么能就嫁了？”　
　　屁，什么时候自动升格成她哥了！？合箬心中默骂，懒得开口。　
　　“等下跟那人打的时候，你给我往死了发挥你的体育精神；怎么玩命怎么来……敢水一个试试……”　
　　看她呵欠连天说得随意；讲出来的话却让他一脑袋黑线，　
　　“诶我今天又给你们班拿了仨第一一第三；你当我铁人哦不会累的？”　
　　“管你；你自己说OK的。”合箬撇撇嘴；她撒赖的功夫可是练过的。　
　　“……怎么你现在都不扎头发了？”今天是第二次，见她披散着个头发……真丫不习惯合箬这淑女的——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天没那么热了；费那个劲干嘛。”恩，她偷懒的功夫是天生的。　
　　趁她不注意，召曛由着自己的手蹿过去搓起她肩上一把头发玩着。　
　　车子熄火后，正在解安全带的皇寂好死不死地、看见了。　
　　合箬打着瞌睡，小脑袋一顿、一顿；最后一下，若没被皇寂接着她就要当饼脸国宝了。　
　　“来了？”很不雅观地把嘴撑老大；合箬伸着懒腰跟皇寂打招呼。　
　　舒展完四肢后瞄一眼腕表。“恩，你踩点技术越来越高段了。”莹莹的眼里不知是笑还是因为没睡够。　
　　皇寂回笑。“昨晚上没睡吗？”她的熊猫妆，不容忽视。　
　　“恩，太兴奋了；呵呵。”　
　　兴奋什么？明显被晾在边上当布景的召曛收回手时想。　
　　十分钟前就见那人下了车，之后用能磨死蚂蚁的速度爬过来；本来神清气爽挺好一身运动装，他却非要顶着个死人脸。　
　　两人拿眼神充分地无声交流过程中，他没发现合箬之所以老实呆着让他把手搭她肩上，竟是因为、睡着了？　
　　还好面前这个人眼明手快跨上一步接住了她。　
　　“开打吧开打吧！到点了！”　
　　合箬突然掐死所有瞌睡虫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诶怎么这么多人？”　
　　环视一周，发现刚才还冷清着的场地，现已人满为患。　
　　“学长！我们是来给你加油的！”　
　　适才很识时务的那几个学弟，不知用了什么宣传方式，竟将这场性质单纯的友谊赛渲染成“召曛学长为校争光，迎战海龟网坛高手”……　
　　搞得他们仨哭笑不得：这下不拼命都对不起观众掉……尤其五个学弟竟招来了五十个学妹；每个学妹都上来向召曛表达了崇敬之情……其中不少人偷摸着把所有花痴之情毫不顾忌地给了皇寂……　
　　“怎么不当裁判？”热身时皇寂问合箬。本以为她会很乐意干这种事的；谁知道她推得一干二净。理由是：　
　　“见过当指挥又当听众的么？瞎耽误工夫！”　
　　皇寂笑到乐不支；脱掉外套丢到她头上。“挡一下吧，太阳还很大。”　
　　扯下正好蒙住整颗脑瓜的外套，合箬还能闻到他身上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好久不曾闻过、被太阳晒透了的清脆味道。　
　　把外套往地上一摊，合箬一□坐上去；从咖啡色小斜挎里摸出把折叠扇，边摇边挡着。　
　　在场上热身、拉筋的召曛看见了，还当是南霸天重现江湖。　
　　皇寂憋着笑看合箬把自己的白色外套当桌布似铺地上，还坐得心安理得；以致裁判吹了哨比赛开始，召曛一记力道饱满的大力发球杀将过来——他竟错过了……　
　　扫了一眼，合箬僵直了盘腿坐那，仿佛小僧打坐；如果不是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话。　
　　于是皇寂甩了甩握拍的右手，身子前倾、对召曛做出某个手势，　
　　挑衅。　
　　召曛迎战般冷笑，跟着再次又稳又劲一记发球——　
　　皇寂在身形移动前推了推鼻梁上换用的运动型眼镜；尔后急速上前，狠准地接住球、反击——　
　　15：15。　
　　合箬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松了口气；连背也不死硬着了。　
　　召曛有些吃惊；但他曛少是什么人？　
　　一拍□一扬胳膊，挥着拍接茬来！　
　　“诶？怎么召学长一直发球呀？”　
　　合箬差点向后倒去；那几个白痴找来的都是什么花痴？连比赛双方轮换持“发球局”都不知道也来给召曛加油？他不是铁定栽了？　
　　“发球失误！……嘿嘿，召学长，麻烦您再给发一个……”　
　　召曛黑着脸瞪上一眼那所谓裁判；接住弹跳起的黄绿小球时，他看见对手笑得内敛而嚣张——内敛如他给人的一贯印象；嚣张则是刚才现出的回球……　
　　不可轻敌；他提醒自己。　
　　二人你来我往直打了十来回，才以召曛小胜两球、结束了第一局。　
　　他刚接过裁判学弟递上的水瓶，皇寂就过来打商量：　
　　“休息和换场都免了，怎么样？”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照我们这打法估计要打到明天。”　
　　召曛点头同意。拾起球拍跟皇寂回到各自场地，开始第二局。　
　　这局待到皇寂发球；上手就发了一着稳当准狠的侧上旋。　
　　合箬却咬紧牙；连身后不知是哪方的亲卫队不断朝她身上挤呀压呀推搡呀都懒得管……　
　　网球发球采用“双发制”，即如果第一发失误，可再发一记。　
　　召曛刚才的大力发球一般被用来发第一记，力大攻击性强，给人的压迫感强烈些；若失误了，第二发则用侧上旋或削击发，以稳定性来确保发球角度的无误。　
　　原先，皇寂甚至敢两下都大力——可是现在他却开手就用侧上旋……虽然力道狠，爆发力不弱当年；但合箬就是觉得有地方，　
　　不舒服……　
　　于是，一方可劲儿了发球，另一方就搏上命截击……两人当真玩起命来。　
　　讲好一盘定胜负；俩人就差光膀子地在场上撕杀着，时间竟快到了七点；天都要黑了。　
　　遥远在今天最后的项目结束后连滚带爬来到场边，连口气都没喘上就枕着合箬的腿撅了过去；身后还跟着前来看热闹的郭妈子。　
　　“诶咱学校啥时来了这么一帅哥？诶这帅哥还挺眼熟？诶？”老妈子一拍掌，“他不是上次来咱学校被合箬骂跑了的倒霉孩子？！”　
　　合箬懒得理她；遥远没气理她。郭妈子见没人理她，自顾念叨，“倒霉孩子咋跟召曛干上了？咋不是咱院里的？人才啊就缺他这号了……”　
　　合箬听着直磨牙；琢磨着等下怎么在她眼皮底下把皇寂运走，省得被她剥皮拆骨。　
　　眼见俩帅哥浑身是汗，竟打到了5：5的关卡；一直把心悬在嗓子眼的合箬心情激动啊，热血沸腾啊，扯了嗓子就喊，“抢七抢七！”——就是看谁在5平基础上先胜2局。　
　　只是照二人的实力来看……莫非要抢到明晨？　
　　四周观众热情不灭；人数也不减反增——校运会项目结束后，准备离开的同学发现了这里的激烈赛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住了小小网球场。　
　　皇寂双手撑着两膝，弯着身子气喘吁吁，偏头看见小疯丫头甩着胳膊瞎起劲；不觉乐了。　
　　整理笑容后一抛球一扬拍，不自主地发成大力球……召曛早已准备妥当，将球完美截击……　
　　原本只是无关胜败的一记小球，合箬却把躺在她腿上的某颗脑袋一丢，突地蹦起来尖叫，“好球白痴曛！截得好呀好球呀！”　
　　跟着一群花痴女应声起哄……皇寂正不爽；一回头，竟发现疯丫头脚上一崴，再被周围无数花痴女一撞，立刻跌了个大马趴。　
　　只能无奈地跑过去，握住她细到只剩骨的臂，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她却自在地骂骂咧咧，“妈妈的遥远！姑奶奶的腿都被你枕麻了！”　
　　“不玩了。”　
　　他对赶过来的召曛支应一声；扯着合箬就走。“你跟我过来。”完全把在场近百号人当植物。　
　　遥远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最后趴着、用死不瞑目的姿势怒指合箬，“你个合箬！见色忘义没人性你！你……！”　
　　郭导赶紧把她拖走了，省得丢人。　
　　尚在围观的群众这才意识到主演都谢幕了；随后对刚才比赛评头论足着、四散离去。　
　　“召学长好帅呀！”　
　　“是呀！可是那个海龟更帅的说，我觉得！”　
　　召曛紧握住球拍；盯着那人提拎着高一脚低一脚跳跃前进的合箬，直到他们进了车。　
　　有后辈拍他的肩打招呼；他很不客气地一耸肩架开——　
　　跟着把手中球拍砸向一旁护网下的水泥台；用尽平生气力。　
　　右手掌虎口处生疼着、麻着，可能破皮了；可能会流血。他不在意，只握紧露出木刺儿的半截球柄，半天不动。　
　　爬进车里合箬才缓过劲，俩腿蹬啊蹬的；好麻好麻。　
　　“手拿来，帮你换药。”降下两边车窗后皇寂道。　
　　合箬老老实实把手递过去，还把袖子卷起来。“我扛住了没再折腾诶。”跟个献宝的孩子似。　
　　看上一眼，包扎得还很结实。皇寂笑笑不说话；从座边取出药包开工。　
　　“干嘛不打了？抢七诶！我还蛮想看你们拼七来的。”她干脆脱了鞋，曲起腿坐好。“你流好多汗，帮你擦！”顺手摸起一条毛巾照他脸上拍去……　
　　“喂这擦玻璃的！”他赶紧抬手御敌。　
　　“哦？呵呵……”她傻笑；转着脖子找来找去。“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