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微笑我的殇
遥远知道我要跟曛一起去加拿大时,小嘴圆成个“o”。说我一定是热疯了。
是啊,天开始躁热起来了。
“他老爹派他公干;我老娘指望我跟他升华感情。”
“其实你是去考察学校?”
“差不多。”我不置可否。
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想去看一下那个地方,抢走那个人的地方。
“自己小心。”当时的遥远惜字如金。
七月初的时候考完试,我踏上征程。
过安检的时候心里喊:亲爱的祖国!闺女我去去就回!
上飞机的时候也喊:小样的加拿大!姑奶奶我才不像某人,见了你就不要家了!
我牙根咬到酸疼!
我就想老召这么精明一奸商,怎么可能派自己不成气的傻儿子出国考察?原来重任执行起来都在他的助理和一众随行人员。
也就是说笨蛋曛挂个名就出去了;办的还是工作签证。什么世道!
本来这都不关我的事,关键是他一比谁都闲的大闲人没事就甩脱众人耳目,拖着我出去“散步”!
其实我对在异国街道散步不反感。加拿大不愧高纬度,七月时温哥华的平均气温不到25度,早晚甚至微凉,让成日只穿长袖的我如鱼得水。
而且阳光虽灿烂,洒在路上我却不觉烦躁。可能因为这里的街道跟国内的不大一样,并且周围的人全不认识。
但,对于身边同行的人,我、非、常、反、感!
他展着地图说要带路;一路到尽头后发现地图拿倒了……转头想要回酒店时还问我:“合箬……你知不知道刚才走的是哪条路?”
痴呆曛英文有够烂,说要替我保驾护航最后却总是我去问路;且他说的不行写的也不上道!我一边问路让他一边记录;等我跟人道完谢拿过他画的简图,一团团龙飞凤舞的墨块让我怀疑他隶属抽象派。最可怕的是我让他说明时,他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盯着那纸片三分钟然后跟我说他忘了。
靠!温哥华那么多老味道的街道小景,在他干扰下我只想比它们先入土!
某天晚上疯子曛突发奇想要在异域看电影。于是我们排除万难找到一家电影院。
爆米花、可乐备好了,我们进场入座。电影开始五分钟后我渐入剧情,呆头曛塞着爆米花的嘴里蹦出一句:“怎么说的英语?”
我真想拿可乐往他头上浇!所幸他讲的是中文,在周围高个白肤尖鼻子的外国人中没引起动乱。
见我一脸怒容,他还得意:“我跟你开玩笑呐!”
我不得不说他讲冷笑话的功力肯定跻身世界三甲。
又好像从温哥华落地多伦多的第一天,才在酒店安顿好,他就欢天喜地冲到我房间拽了我就跑:
“快点快点趁他们还没整理好我们赶紧出去玩!”
在这个地处内陆的省会城市,他照样不知收敛地给中国人丢脸:
“Ah! How beautiful the sea is! I’m ing!”
气得我想脱鞋砸他:“白痴!那是安大略湖不是海!”
居然这时想起说英语了!明明就看得见对岸的成片建筑,他也有本事睁眼说瞎话。
“诶是吗?哈哈!”他笑得抽抽,“这么大的湖?就让我用海来歌颂它吧!”说着张开了双臂。
那么一瞬间我似看到幻景:
不要钱一般死命往下落的阳光里,一个人笑容不输漫天明亮,对着家中那片海做出拥抱姿势:“啊大海~我的故乡!”
酸得我,狠狠嘲笑他。
不寒而栗!
冷风灌进衣领般我打个冷颤:居然把眼前这个智障想成那人?!以前从来没有过啊!难道是因为来到他原先住过的这里?
要死了竟有这种想法!
我猛甩甩头,掉转方向去刚才路过的一家Cafe。
“合……?合箬?”神经曛马上跟进,“上哪?”
“喝咖啡。”我又补一句,“压惊!”
跟这个人一起绝对要有钢一般坚强的心脏。不然哪时候他拿英语问一句:“自由女神像在哪?”
恐怕我们就要被加拿大政府遣返回国了。
即使这里的阳光不刺眼,我也还是坚持到店里,并且坐在不被阳光直射的地方。
两杯咖啡,我的摩卡,猪头曛的意式;外加两块念不好名字的漂亮蛋糕。
我翻着呆人曛从酒店顺来的旅游手册。听他叨这个叨那个,抓不住重点。
傻子曛的声音有这个年龄男生中不好寻的清亮。花花就老说听他讲话是享受。
但我似乎拒绝一切明亮;所以他倒霉,每次听他开口我都烦。比若现在,他害我连翻看这些精美宣传册的劲头都失了。
册子一丢,看他吃吃自己的蛋糕又毫不顾忌地来抢我的。懒得搭理,我端起咖啡呷上一口,散漫地打量四周。
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悠闲;不会有什么不开心吗?
我想着,不爱戴眼镜的近视眼飘向窗外……那里阳光灿烂……
“诶对合箬我跟你说……合箬?合箬?来来回神!”
我听不见曛说话。事实上店内一切声音都入不了我的耳。所有思绪都缠在店外那个走过一扇扇窗的人身上。
他还是在笑,一点不输阳光灿烂;不论国内外……
“合箬你在干嘛!”
“小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小箬我们今天去海边吧?”
恍惚间很多影象跟那笑容对上了……
我砸下纯白咖啡杯不顾一切地冲向店门;曛在我身后惊呼,经过、撞到的人拿英文叫喊……我什么都听不到接收不到……
“怎么了?不舒服?……先休息下,我去买药。”
“箬箬不要哭……”
“好了不生气了……我给你买棒棒糖?”
……
咖啡店厚重的玻璃门被我大力推开;我用逃命的速度奔跑。
跑到那人身后抓住他的手。他转过脸来对着我;脸上残留刚刚对身边人的笑。
于是很多破碎的画面变得清晰:
“合箬,我妹。”
“恩,我女朋友……”
“怎么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Kimmo……”
一模一样的脸,尺寸大小没有一丝改变。
那个死了的人。
“?是我。”他拿英文道,“什么事,小姐?”
温醇如陈酿,记忆里永远藏笑的声音。
我看着他的眼,直直看进去。一模一样,狭长的凤眼。在别人脸上许是妖媚,但在他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和谐;从来只会温柔看着我的眼。
可现在我在里面看到的是惊诧和迷惑;没有任何一点……喜悦?
妈的这人怎么回事?!
我被雷劈一样察觉这一事实。拿中文跟他吼:“什么事?妈的你问我‘什么事’?”
他还是一脸莫名,我从身体深处燃起一把火……及不安。
我拉紧他的手用力;还想破口狂骂时,曛已赶到。“合箬怎么了?出什么事?”
他握住我的手想把它们从“陌生人”身上卸下,并着急地用英文道歉:“So……”
一个“Sorry”都没让他发挥完,一直被我忽视的他身旁的外国女人开口了,说的是英文:“Kimmo,碰到疯子了,我们快走……”
我当她讲话是苍蝇发情;曛却没忍住,一点不客气地英文反击:“你说什么?你什么女人说什么话?”
他们争执时,我拉紧Kimmo的手猛摇:“Kimmo你生我的气对不对?气我一直不肯亲口说喜欢你对不对?所以这么多年你都不见我是不是?是不是?所以你才骗我的是不是?”
我越来越用力地捏紧他的手臂使劲摇晃,越来越加速,步步逼进:“你说话!是我我是合箬!”
“小姐你冷静点!”
他终于拉回思考能力似的,开始施力想要按住随时可能爆发的我,“你冷静点看着我!”他反手捉住我的,握着我的肘使劲固定,用中文清晰地说,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从没对我说过的,残忍的话就这样随意出口;可怜的是我被他随口的五个字轻易击垮……
“箬箬我喜欢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你还没说你喜欢我……好吧要我怎么做?”
“我当然会回来。那,再见?”
……
我呆呆看着他,忘了哭还是笑。任凭曛反应过来后扑上来拉下我的手,跟对面的人道歉又道别……
“这位小姐认错人了。”
“可能是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我想她需要休息。”
“也许。我会带她回酒店,然后找医生。”
他们拿英语交流着,最后傻人曛还礼貌地微笑,向那对坐进路边轿车的男女挥手。
我在干嘛?在□。
……意识清明后我发疯一样推开要拉我的曛,朝正在发动的车子跑去:“等一下!”我试图拉开后车门;却发现它被锁上了!
我怒极,猛烈拍打车窗:“你给我出来!我叫你出来听到没有?”
我不认识牌子的、通体漆黑锃亮的轿车嘲笑我一般驶离。我连自尊都不要地追去;人来人往的街上,发了狠跑……
右腿不争气,没跑多远就有一种曾经习惯了的疼痛“突”地炸开。
我跌坐路中央,不顾四周异色眼眸及发色的人种侧目,号啕大哭;从见到他起就在体内聚积起的所有情绪:紧张、不安、惶恐,最多的是发现他竟还活着的惊喜,尽数宣泄。我肆无忌惮地哭:
“皇寂你个王八蛋!”
加拿大多伦多,阳光很绚烂的七月十四。距我最后一次见他七周年的十天后,我再次见到Kimmo,皇寂。
王八蛋。
召曛狠狠掐自己一把才能确定,眼前这个合箬真的在哭。
闹鬼了?从没见湿过一次眼的合箬?连在医院接受那么难熬的治疗时也没皱过眉的合箬……在哭?
“喂!”
他忽然意识到那傻丫头还趴在路中间,心脏都要停跳地、迈上一大步把她拽起来拉到路边。
还保持灵魂出窍状态的合箬像个布娃娃一样任他拉扯,没反应,不合作。他甫一放松长吁出气,她就失了支撑瘫坐在地。
继续号哭。
“不能跟我说出什么事了吗?”
不理会当地人探询的目光,他学合箬一□坐在多伦多微烫的路面;轻抚她的背。
还是没反应;根本当他不存在。从以前到现在。
召曛看着合箬不把眼泪当成自己,毫不吝啬往外泼。
刚才那人……确实不对劲;他是?
……心中一个念头忽隐忽现……他暗叹一声,看来只能远程求救了。
但他很后悔打这通越洋电话。
遥远一听他问“合箬见到个叫Kimmo的家伙,怎么回事?”就开始尖叫,叫他描述对方相貌。
他一说到那人较一般女生都美的凤眼时,她在海对岸差点背过气。
缓过劲后只喊一句:把合箬带回来,打晕了绑上飞机也要带回来!
偏这时候合箬开始狂吐;而他才想起,她好像一直都没吃东西?
看她仿佛要把胃掏空却没任何存货可清的痛苦模样,一边拿手捣着嘴大口干呕一边泪流不止;他也跟着难过到嗓子被堵住一般。
回酒店后合箬异常安静;不说话,不到万不得已不挪一□。担心她给她张罗一堆食物她只道:“懒得吃。”
靠!这女人不吃饭的理由都跟别人不一样!
拜托她去休息下,原本闭着的双目睁开后不带任何温度地睨向他:“你打什么鬼主意?”
……哇嘞这什么世道还有没天理了?
气得他到院子里绕圈跑;跑回来又问:“要不要上医院?”
她就懒懒地睁眼,懒懒看他一下,懒懒转向窗户后轻道:“你敢把我弄医院去试试,我打到你出不来。”
“……”
她好像在看外面的明空郎日;又好像什么也没看,眼里只有空洞。
侧脸化满了从以前就常常光顾的某种混合物,落寞与哀伤。
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年她在医院治伤,每天去看她她都是这么个样子。
“我去就订机票,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国怎么样?”
“恩。”
头都不转一下。
飞机上也坚持沉默。不论召曛如何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耍宝逗乐,她都能在其他乘客笑得不自禁的情况下合目假寐。
最后召曛放弃了,只问一句:“那人……真是他?”
合箬也就应了整个飞行过程中唯一一句:“恩。”
恩恩恩!她就只会说这个了!
心像被剪刀“喀嚓喀嚓”过一样,没剪断没剪烂,拼命流血却还跳动。也不知是为谁而动。
自五小时四十分钟前她哭得昏天暗地后,再没哭再没闹,静静陷入自己的世界中,随时都是“思考者”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