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鲁西永 作者:春十三少(晋江2013.05.10完结)
“……”
“我曾经非常恨我的妈妈,也许就像你说的,我并不喜欢她,我不能选择我的父母,但我可以选择是不是喜欢他们。我跟我妈妈的关系也不好,非常不好。但是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就算我不喜欢她,但我还是爱她的。”
“……”
“这种爱……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只是一种天生的能力。因为我是我妈妈的孩子,所以她爱我,没有任何条件和理由。同样的,因为她是我的妈妈,我也爱她——只不过,直到她离开我,我才明白了这一点。”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竟然异常平静,尽管妈妈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情景一再出现在我脑海里,但我仍是异常得平静,平静到……仿佛我在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那种感觉。我只是,在我妈妈去世之后,忽然有这样一种感觉:也许我不喜欢她,也许我对她的很多行为觉得反感——但我不能否认的是,子女其实是父母生命的一种延续,我以为我跟她截然相反,可事实上,我身上有许多跟她相似的地方,只是我并没有意识到。”
“二哥,”我转头看着他,“我对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评论你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我只是……”
“只是想提醒我,”他似乎总能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的时候说出我的心里话,“不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对。”我笑了笑,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共鸣”吧。
“我知道了。”路魏明轻声说,仿佛并不是说给我,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已经驶进了城里,街道两旁是欧洲常见的老式建筑,屋顶上常常还有各种雕塑。拐了个弯,我们沿着山坡往上开,道路两旁种着茂密的参天大树,仿佛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
山顶上长长地坐落着一排房子,二哥把车开到其中一扇黑色的铁门前,伸手按下墙上的电铃,铁门很快就开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被灌木丛包围的石子路,这条石子路并不长,路的尽头是一座白色的三层楼建筑。车子就停在这栋白色建筑前,二哥拉上手刹,下了车,我也跟着下来。
这实在是一座……漂亮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房子!奶白色的墙面配砖红色的屋顶,我虽然对建筑一窍不通,但我觉得这栋房子就是那种最典型的、能够代表西班牙的热情与魅力的建筑物。更何况它还是坐落在山顶,我想如果站在屋顶的露台往下望,景色一定非常美。
“魏明!”
我转过头,看到一位美丽的中年女人,她脸上带着微笑,跟二哥脸上偶尔流露出的让人着迷的微笑简直一模一样。
我知道她是谁,她就是我在照片上见到的人。
六(中)
如果说我不紧张,那一定是自欺欺人。可是我就是有这种天赋——越是紧张,越显镇定。
我看着这位美丽大方的妇人走下台阶,上来拥抱二哥,她的眼角已有深深的皱纹,可她的眼睛仍旧让人觉得充满了少女的光芒。
然后,她就放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手心在冒汗,但我还是逼迫自己给了她一个微笑。
基本上,如果她走过来给我一个耳光,我觉得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她却只是礼貌而充满好奇地打量了我两秒钟,然后便对我伸出手:“欢迎你!”
我张了张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幸好这时候子安睡醒了,从车后座钻了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张开手臂,笑着说:“婶婶!”
她高兴地走过去跟子安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过来对我说:“走吧,先进去洗把脸,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看着她和子安的相携而去的背影,我还怔在原地。二哥从后备箱里搬出行李箱,立刻有两个男人过来帮忙。二哥跟他们道谢后,走过来拽着我的手臂往台阶上走:“别一副呆瓜的样子行不行。”
“……”我一边任由他拽着走,一边努力抚平我额前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台阶上是一扇巨大的木门,那木门是敞开着的,所以那布满各种鲜花和装饰品的华丽的大厅立刻就印入了我的眼帘。
有人从楼下飞快地走下来,听脚步声还以为是年轻人,但抬头一看,却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有一头金褐色的卷发,眼珠也是褐色的,他的脸上有几道深刻的岁月的痕迹,可他眼里的神采就跟刚才那位美丽的妇人一样,充满了活力。
“Way Min!”这老外的中文显然并不标准,可是他的语调里却有一种亲热。
二哥走上去跟他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便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就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二哥走过来,搂了搂我的肩膀,对那中年男人说:“西永。”
“Si Yong!”男人高兴地向我伸出手。
我连忙握住,只感到他的手心很温暖,握手的力道大到我有点吃不消。
“这是我的继父,”二哥在我耳边说,“Emilio。”
我咽了咽口水,一边对这热情的西班牙人咧开嘴笑,一边又情不自禁地被周围漂亮的摆设所吸引。
我一转身,那美丽的妇人已经站在我身后,对我伸出手:“魏梦,做梦的‘梦’。”
我想我一定又是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蠢样,幸好我还记得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鲁西永。”二哥在一旁淡然地帮我补充。
魏梦诧异地抬了抬眉毛,不过我想她仅仅只是觉得我的名字有趣而已。她的手也同样很温暖,我忽然有点尴尬,因为我的手心里都是汗,我甚至有些无地自容,不敢看她的眼睛。
“晚饭应该在路上吃过了吧,我带你们去楼上的房间,要是饿了我帮你们热热汤。”她简直像个小女孩一样兴奋,勾着Emilio的手臂带我们上楼。
“原来你的这个‘魏’字,是这么来的……”我一边上楼梯一边用只有二哥听得到的声音说。
“不然你以为呢?”他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只是名字里把父母的姓都加进去显得有点老土,我还以为艺术家会很有创意……”
二哥咋了咋舌,没理我。
我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对门是子安,隔壁是二哥。房间的摆设和布置跟楼下大厅一样漂亮,我坐在铺着棉布床罩的床上,望着头顶的天窗发呆。这一切,对我来说好像都特别不真实。
我甚至有些怀疑,当闹铃响起的时候,我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我抬起头,看到二哥双手插袋,站在门口。他换上了干净的白棉衬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平静且清澈,让我不禁窘迫地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你为什么老是一副在背后打了我小报告的表情?”他开起玩笑来,也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白说出了心里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妈妈……”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想了想,缓缓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事。”
“也许我不该来……”我垂下头,心情有些低落地玩着手指,“也许,我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是你已经来了啊。”他看着我,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隐约在那里看到一个……可笑的我。
是啊,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来了。我来到这里,来寻我想要的答案。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我没有拉上天窗的窗帘,而是透过那一小方玻璃,看着漆黑的星空。我想起我跟二哥说的那部电影,那个故事里的天主教家庭,当曾经叛逆至极的女儿握着父亲的手祈求他得到天主宽恕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也许我们中的很多人一直竭尽全力想要成为跟父母完全不同的人,可是最后我们却发现父母给我们的那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足以影响我们一生。
我口有些渴,但又不愿起来去麻烦别人,于是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马上睡着。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可当我睁开眼睛,敲门声又响起。
“西永,你睡了吗。”门外,是魏梦的声音。
我连忙跳起来,赤着脚跑去开门。打开门的一瞬,我看到的,是端着餐盘的她,盘子里有一个玻璃水壶和一个玻璃水杯。
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餐盘稳稳地忘我手里一塞:“饿吗,饿的话楼下厨房有东西吃。”
“……”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脸颊发烫。
“来吧,”穿着白色棉布睡袍的她说,“魏明和子安也在,要是你来得慢一点,东西都被他们吃完了。”
说完,她就下楼去了。
我端着餐盘,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呆立了好久。最后,我把餐盘放在书桌上,然后披了件外套,决定去厨房看看。
才走到楼下,就听到子安开朗的笑声,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循着声音找到厨房。厨房里实在是一副温馨的场景,妈妈在炉子旁边忙碌着,两个小孩坐在木头餐桌旁大快朵颐。其实也没什么惊人的美食,只是一大碗罗宋汤配白面包,可是看子安跟二哥吃得那么香的样子,我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你来了。”魏梦转身看到我,笑着说,“坐。宵夜马上送到。”
我勉强挤出怯怯的微笑,在子安跟二哥旁边坐下。魏梦又端上来一盆白面包,子安一边嚼着嘴里的,一边就伸手要来拿,结果被二哥在半路打个正着:
“你给别人留点。”
“可塑吾还饿啊……”子安嚼着满口食物含糊不清地反驳。
二哥瞪了他一眼,说:“等西永吃完了你再吃。”
子安整张脸一下子皱起来:“二哥偏心……”
路魏明又瞪他,他才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我笑笑地看着子安,拿起篮子里的白面包,递到他面前:“给你。”
这下,二哥改瞪我了。我觉得他这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很有趣,越发不肯收回去。子安笑着接过我手上的面包,讨打地在二哥面前大口吃起来。
二哥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眼神来回警告我们。我很想笑,可是一抬眼,却看到魏梦站在炉子前笑着对我微微摇头,意思大约是:别惹他了。
于是我拼命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二哥皱着眉头瞪了我们好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撒娇似地说:“妈,你看他们……”
魏梦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她脸上的神情充满了那种母亲特有的骄傲,让我不禁想,每一次我妈妈摸着我额头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一刻,我第一次觉得,二哥竟也有如孩童般可爱的一面。
或许我们所有人,在父母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吃饱喝足后,我很快回房睡下。来到马德里的第一天,比我预想中要好。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阳光叫醒的,忘记拉上窗帘的后果就是,七点多就醒了。
我的房间外面有一个狭长的阳台,我披上外套,不顾一头乱发,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远处的树木与城市都笼罩在金黄色的光晕中,美极了。
楼下院子里传来咯咯的笑声,原来是魏梦和她的西班牙丈夫Emilio,两个中年人如同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手牵着手,一起往花园中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们,我觉得很高兴。我知道这种高兴并不是对他人善意的祝福,而只是一种自私的窃喜:幸好路魏明的妈妈又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这样我的内心不必感到太内疚……
可我不禁又有些惆怅,为什么我的母亲不愿意选择一条更容易得到幸福和祝福的路呢,为什么她最后选择的,是这样一条艰难的路?
“她很幸运。”
我吓了一条,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站在隔壁阳台上的二哥。
“Emilio对她、对我都很好。”
他几乎跟我一样蓬头垢面,脸上的表情却是少见的温柔。我忽然有点嫉妒他,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但我还是嫉妒他。
“但你不会知道我小的时候我们有多苦。”二哥站在那里,迎着晨光看着不远处院子里母亲的背影。
“……”
“我父母是大学同学,我妈也是学画画的。”
我不愿意打断他的话,只想安静地站着听他说故事。
“大学毕业以后,她留在学校当了助教,然后就跟我爸爸结婚了,生下了我。”二哥靠在墙上,语气平缓,声音低沉,“我大概两三岁的时候,爸爸有一个非常好的留学机会,于是他们不得不分开,我妈一个人带着我生活。
“起初爸爸偶尔还寄些钱、来几封信、打几个电话。等我快读小学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杳无音讯了。我外公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