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鲁西永 作者:春十三少(晋江2013.05.10完结)





  看着他的背影,我却暗自懊恼。
  他一定以为我的惊愕代表反感,但其实……我只是惊讶,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得像我以为的那么远。他会摸我的头,是不是代表……至少我并不止是一个普通朋友?
  有那么一瞬,我有一种冲动,想要脱口而出问他:二哥,你把我当什么?
  可是,可是,我看着那个背影,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我睡了一个懒觉,吃午饭的时候才起床。路魏明昨天说他今天中午约了博物馆和画廊的人谈展出的事,所以我被安排在下午三点。
  我带着梁见飞交给我的策划案以及合同,如期而至。二哥亲自来开的门,一见我来,他就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中午刚刚接到电话,我巴塞罗那的同事们来阿维尼翁玩,他们约我晚上去吃饭,所以我可能马上就要走了。要不然你把合同留下,我晚上回来看了之后明天再约你?”
  我被他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只得怔怔地点头:“好、好吧……”
  我把带来的信封交给他,打算告辞,他却忽然叫住我,迟疑地说:
  “你……晚上有事吗?”
  “没有。”我摇头。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他啊……
  他抬了抬眉毛:“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我错愕。
  “你不想去?”他的眼里有一种稍纵即逝的失望。
  我连忙摇头:“没有……”
  “那你……”他看着我,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一刻,我脱口而出:“愿意。”
  他松了口气,嘴角有一丝微笑,但被他一贯的平静掩盖了起来:“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我想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刚回来,一身臭汗。”
  我点头。
  他转身要上楼,但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身跟我说:“你要不要……去爸爸的画室等我?”
  这大概是我第三、或者第四次进路天光的画室。我对这里的印象很深刻,一如我对挂在我老妈书房里那张红土城的油画那样记忆鲜明,路天光的画,总是色彩浓烈,浓烈到,让人移不开视线。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冥冥之中,我和他是有缘分的。也许我的母亲,就是因为他的那张画,才爱上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这座小镇,才给我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他也能算是我的“父亲”。
  二哥动作很快,又或者是他真的很赶时间,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墙上挂的那些路天光的作品,他就换了身衣服,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
  他的头发比过年时见到的要长了不少,似乎又跟一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长,大约是因为来不及,所以他只吹了个半干,还有些头发是湿漉漉的。他很爱穿衬衫,我几乎没见他穿过T恤,而且他也不爱牛仔裤,他的裤子都是卡其布的,一点也不贴身,看不出线条……
  我忽然回过神来,发现二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窘迫地意识到,我竟然开始胡思乱想了!
  “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
  他皱了皱眉,一脸少有的促狭:“我没跟你说话啊。”
  我不自在地假咳了两声:“那……我们该出发了是吗?”
  他微微一笑,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走吧。”
  这实在是一顿……“隆重”的晚餐。因为在我看来,开两三小时车去吃顿晚饭,又开两三小时车回来,那对象必须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才行,否则谁愿意如此跋山涉水?
  二哥开车载着我,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西。还记得上一次他载我离开鲁西永的时候,我并未意识到那既是一个开始,也是
  一种离别。那时的我满以为在不久之后就将回到这座红土城,好好地了解关于我“父亲”的一切。我那样匆匆地离开,甚至没有与她告别。
  车厢里放着法国的电台节目,我和二哥都没有说话。那主持人的声线实在有些刺耳,于是我伸手把音量调低,问道:
  “你把工作辞了吗?”
  “没有,”他开车很稳,即使是山路,也不觉颠簸,“我请了两个月的假。想集中把爸爸这里的事都处理完,再回去工作。”
  “哦……”我点头,“我以为你不会爱管这些事。”
  “我是不爱管,”他苦笑,“但是没办法,他是我爸爸,我是他儿子。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看着窗外的群山,若有所思:“他……你爸爸走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
  他没有看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是……安详的吗?”
  “医生给他打了止痛针,效果不算太好,但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痛苦——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
  “你告诉他了吗?”我又问。
  “?”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爱他、你怕他离开?”
  二哥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忘了我有没有告诉他,可是他肯定知道,我怕他会离开我……”
  “他很为你骄傲,”我说,“从他看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二哥只是淡淡地一笑,不再说话。
  “……对不起,我当时,那样一走了之。”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
  “不,你不用道歉。”二哥抬起右手,似乎是想抓住我的手,又或者是拍我的肩膀,或是摸我的头。可他一下子又顿住,只是两秒钟的时间,他就收回手,继续认真地开车。
  我垂下眼睛,看着他皮肤黝黑的手指,他的指关节很突出,这大约是手指灵活的人都有的特征。
  他说:“不管当时你怎么生气,我觉得都不为过。”
  我不想让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更沉重,便换了个话题:“子安这次放假没有来吗?”
  “他快毕业了,留在伦敦实习。”
  “我好想他。”我不禁怀念起那个总是坐在后座上叽叽喳喳,要不就呼呼大睡的大个子。
  二哥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我呢……”
  “?”
  “你想我吗?”
  “……”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我们这次见面不是都很有默契地对某些事避而不谈吗?他怎么……
  “你这没良心的,”他说,“好歹我带着你们吃吃喝喝,玩了一个多月啊。”
  “哈哈……”天呐,二哥什么时候也开始会开玩笑了?只不过,他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高兴地想,他就在我旁边……二哥他,就在我旁边。
  


十二(上)

  七点整,我们终于驱车到达了古城阿维尼翁。
  光看四周残破的城墙,根本无法将她与教皇联系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天主教的教都在梵蒂冈,但很少有人知道,十四世纪的时候,罗马教皇由于政治斗争的威胁,曾经迁居于此。一年前,我匆匆地来过这里,但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寻找生父上,所以对这座教皇新城有点漫不经心。此时此刻,我站在城门口,感受到这座城市古老而又厚重的历史沉淀,忽然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
  “发什么呆?”二哥从我身后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里走。”
  我跟着他,沿着城门口的大道往城堡走去,此时已是傍晚,太阳照在身上已不再是火辣辣得热。他带我拐了两个弯,来到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喷泉,周围摆满了餐桌,俨然是一个热闹的巨型露天餐厅。
  二哥对着喷泉旁的一大桌老外挥了挥手,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他变了。变得……更可爱了。
  他摘下墨镜,笑着跟同事们打招呼,我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走过去。
  二哥说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他揽了我一下,让我坐在他旁边,然后说了一句什么。我猜他是在介绍我,可是这句话的当中,他停顿了一下,不是很明显,可是我能感觉得出他的迟疑,因为他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
  我大方地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然后低声问他:“你是跟他们说我是你妹妹吗?”
  二哥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对他微笑。可是心里,却有点……古怪。
  一桌子除了我都是男人,可是他们的声音也不比一桌子女人小到哪里去。别说插话了,我就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尽管有点无聊,我还是尽量保持微笑看着他们。尤其是……我好像第一次看到一个比较健谈的二哥。
  准备开始点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高跟鞋来到我身旁,我抬起头,发现她也看着我。
  “啊……”我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叫不出她的名字。可我分明记得,她原本是一头金色的长发,怎么现在变成了红褐色的短发?
  “Si…Yong!”
  我猜她是在叫我的名字,可我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Sophie!”她笑着提醒我。
  哦,是啊!是她!
  我站起身,接受她热情的拥抱和贴面礼,尽管这一切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我发现二哥也站了起来,她给了他一个更热情的拥抱。
  一桌子男人哄笑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只能尽量扯着嘴角,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尴尬。
  Sophie就坐在二哥的另一边,她提着几个购物袋,我想她刚才大约是脱离大部队一个人去逛街了。她改变了形象,可看上去仍然很动人。我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她,白皙的皮肤,红褐色的俏皮短发,美丽的大眼睛,而且我发现她的眼珠也是红褐色的,跟她的发色简直是绝配。她的肩膀和脸颊上都有些雀斑,可这一点也无损于她的美貌,而且,同一年前相比,我发现此时的她,眼神里更多了一份自信。
  二哥帮我点了一盘配肉丸的意大利面,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一定知道我这几天吃色拉吃得都要疯了。他时不时会跟我解释他们在谈论什么,我一直以为这些专业人士聚集在一起必定是谈专业话题,谁知道他们说的大多是稗官野史,还有各种八卦。
  不过事实上,我也没有仔细在听二哥的讲解,我只是有点……沉迷于他凑过头,低声在我耳边说话的样子。
  这顿晚饭一吃就吃到九点,天还亮着,只是太阳已经被云层掩去了光芒,他们点了一瓶香槟,似乎还不肯罢休。二哥却拉着我起身告辞,因为我们还要再开两三小时的车回红土城去。
  男人们坐在座位上向我们挥手,只有Sophie站起身,拉着二哥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边告别一边行贴面礼。
  去城墙外的停车场取了车,我们迎着夕阳的余晖,往城外的高速公路驶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各自想着心事。
  “你累吗,”上了高速之后,二哥说,“累的话可以睡一会儿。”
  我摇摇头,依旧看着窗外。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远处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可还是透着殷红。我想,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夏天的欧洲的缘故:白天很长,让人觉得,总是有充足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一切……
  “他们不去鲁西永吗?”我忽然问。我很少说这座小城的名字,因为每次说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尴尬。
  “不去。”
  我点点头。
  “不过Sophie说她会来。”他又说。
  “……”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也没有说话。
  “你会呆多久?”二哥问。
  “……不知道。”
  “国内的工作不忙吗?”
  “还可以。”
  “我以前好像听你说过,你是自由职业者。”
  “嗯。”
  “那你……也要负责谈业务吗?”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
  “嗯……”我不想跟他解释,更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劲才争取到这个机会,所以就随便搪塞了一句。
  车厢内又沉默下来,二哥连那鬼叫的收音机也没有打开,车里是一片磨人的安静。
  他忍不住转过头来看我了一眼,苦笑地说:“你是不是有点生气?”
  “……”
  “是不是觉得跑了那么一大圈陪我来吃饭,结果我们说的你根本插不上话,所以生闷气了?”
  “没有啊……”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口吻完全是冷冰冰的。
  二哥收起笑容,皱了皱眉:“那就是生气了。”
  “……”想到还要在这车厢里跟他一起呆两小时,我就有点想跳车。
  “喂,”他伸出食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真的生气了?”
  “我没有!”我真懒得跟他解释。
  “那笑一笑。”
  我叹了口气,挤出一个苦笑。
  他摇头:“不对,你笑起来不是这样的。”
  “……”我翻白眼,然后转过头去,对着他咧了咧嘴。
  这样还满意吗?
  “也不是这样。”他还是摇头。
  “那是怎样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