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by渐蒙(温馨he)






  “不是的,Cecil,不是的”,程浮被老人莫名其妙地指责,心里一阵阵发紧,追过去解释:“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要伤害弗兰,但是我不可能接受他的,我现在没有心情跟谁谈恋爱”。
  “为什麽你能接受David就不能接受弗兰?”,Cecil冷笑一声把个大纸袋搁在地上:“弗兰担心你没有东西吃,叫我们送过来的。你如果想拒绝,就自己去见他,当著他的面好好伤害他,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
  程浮愣在当场,脚跟好像被什麽钉在石子路上一样,实在不明白为什麽自己要被劈头盖脸地责备,爱错人要被骂,不去爱怎麽也要被骂?
  他委屈得厉害,发呆半晌才蹲下去打开纸袋。看到一盒盒摆的整齐的锡纸饭盒,上面贴了“汤”,“意大利面”,“炖牛肉”之类的字条,数数足够自己吃两三天,明白弗兰知道自己不擅长做饭,特意让厨娘做好了给送过来。
  弗兰越是心细如发地温柔体贴,程浮越觉得难过,心想其实弗兰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如果不是李道文抢先一步,说不定自己现在真的已经跟弗兰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了。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有再多“如果”、“要是”、“说不定”,也是於事无补的。退一万步讲,这个时候因为被李道文抛弃就去接受弗兰,才是真的在伤害那高贵而脆弱的男人呢。
  他揉一下脸把食物搬回冰箱,尽量不去多想,慢慢走路去安藤实验室。新学期已经开课,再不抓紧时间只怕无法按时完成实验计划。
  之後几个礼拜日子过得很有规律,就算程浮想尽办法拒绝,每过两天Cecil都会开车来送些食物,还带了医生给他复查。
  程浮非常无奈,一次次表示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可Cecil回回都黑著脸甩给他一句:“我是按照老板意思做事,你不想要就自己去跟弗兰说。当然啦,程先生,你要是想让我失业就尽管为难我好了”。
  然而程浮从未有过机会跟弗兰交流。每次Cecil来探望都带了人,第一次是Silvia,接著两次是Marco,最後连Annita带著Rose都来过几回,可弗兰始终都没有出现。
  程浮是个温和有教养的人,他最没办法跟人说“不”,何况对方都是和善关切地带著笑带著礼物来。
  头一两次还不过是在楼下说句话,渐渐地就都被程浮请上楼,在他那间小公寓坐著喝了茶才走。搞得新邻居们都以为Cecil等人是程浮的亲戚,见了面招呼比程浮打得都要欢快。
  程浮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下的那些决心眼看就要被打破了。可是一个人在外面,晚上做事到深夜,顶著雾气星光回家,打开冰箱能有点东西吃,真的是太美好了,何况Marco手艺又那麽精良。
  每次把锡纸饭盒放进微波炉青年就心虚又惭愧,偶尔回忆起跟弗兰那一夜就非常难受,觉得都是自己太软弱,做事欠考虑,也不知道弗兰现在怎样了,他的病好了一些没有。然而再惭愧,弗兰不愿跟自己见面,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那麽把肠子都悔出来也没用。
  一切都非常让人烦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程浮那些实验进行得出人意料地顺利。安藤对程浮非常器重,知道青年这学期只排了半天的课,索性就把手上的另外一个实验也交给他,呲牙咧嘴地笑:“你是单身吧,年轻人应该跟事业谈恋爱才对”。
  程浮点头称是,愈发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没什麽资格去为了爱情烦恼,而且还是男人之间的爱情,说出去都会被人笑死。何况现在这个状况,就算是去烦恼也於事无补,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难受。
  他一心扑在实验室,虽然有时想起过去的事情还是会鼻酸眼热地难过,但尽量拿工作麻痹自己,拼命不再去想。
  其实爱一个人就爱得魂飞魄散把一切都放掉,真是只有电视电影里那些情圣才做得到。普通人个个都命贱得很,摔得再惨,爬起来拍打拍打也就过去了。虽然伤口痛得难受,但是只要拼命不去碰它,终究有一天会结疤。疤瘌脱落後就渐渐地什麽都感觉不到。
  伤口越深疤瘌越厚。伤的时候疼得越厉害,遗忘之後感觉就越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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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订版
  我是精尽人亡後诈尸的毛

  浮生记-58,周末第二更

  程浮就是芸芸众生中最最普通的一个,他始终清楚地明白,无论过去发生了什麽事,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是以虽然知道自己什麽都没有忘记,可是如果不去想它就不会疼,每次难受的时候就抓起科学论文大声朗诵,搞得实验室的学生人人侧目。
  这麽过下去程浮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李道文了,某天却接到对方实验室的仪器借用协议书。他愣在安藤办公室,手里握著那两张薄薄的纸片,猛地又开始觉得浑身无力,心里一阵阵刺痛,就好像被什麽在一口口啃著一样。而最可怕的是,心里也不光是难受,只要一想到有可能见到李道文,居然还有那麽一丝鬼迷心窍的莫名兴奋。
  “是转基因小麦的幼苗抗真空实验”,安藤一手大力拍程浮肩膀:“还是你面子足,David一听是你的实验,立刻就答应借仪器了”,女教授笑得有些诡异:“唉,程浮,你面子这麽大,下次我们那个光谱测试实验我也说是你的好了,反正David那边经费充足……我们把钱省下来做别的实验哈”。
  程浮哭笑不得,本来这项实验并不属於他的管辖范围,但上周开会的时候想到最近看过的几篇新论文,忍不住就提议使用真空仓做实验。想不到意见会被教授采纳。而且事到临头才被安藤告知全W大只有李道文的实验室配备了那种贵得要死的仪器,如果去其他单位借用实验室,只怕得花大价钱。
  青年头昏脑胀,既不敢得罪教授又不敢见李道文。他反反复复地做思想斗争,整整一个上午,无论到哪里都嘴里念念有词,搞得人人以为他做实验做得走火入魔了。安藤当众大力拍青年肩膀跟学生们示意:“这才是好男人该有的科研态度!我们的真空实验就靠你了!”,程浮一面讪笑著感谢教授夸奖一面无语问苍天,知道这次死也逃不过一劫了。
  然而做了“砍头不过碗大个疤”的心理准备後,程浮也没见著李道文。据对方实验室秘书说,李道文去非洲实验室视察了。
  程浮抱著一大盆转基因小麦苗站在李道文实验室,不由自主就有些呆,满心都是那种知道要被空袭,所以拼命挖好防空洞,衣服食水都埋起来准备紧张度日的时候,突然间对方取消攻击了的感觉。
  他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太空舱开一次就是好几百欧元的成本,虽然安藤拍了胸脯保证给充足经济支持,实验室经费紧张程浮也是清楚的。当下也没什麽好想的,赶忙按照要求换了衣服专心投入到工作里面去。
  太空舱实验其实并不是很难,不过真空仓空气与实验必须穿的隔离服按照标准都是使用柠檬酸混合玻尿酸来消毒跟护养的。程浮其实对这两样东西都严重过敏,可是实验做到一半也不可能就这麽放手。结果两天连轴转下来,他脸上身上都起了一片片红疹子,眼睛时刻都在流泪,搞得非常惨不忍睹。加上做真空实验不能带任何金属饰物,包括牛仔裤的铜扣子,程浮索性不修边幅,天天穿一身肥大得过了份的松紧带运动服,好方便抓痒,看过去形象实在是很邋遢。
  好死不死,安藤女教授觉得程浮这样才是真正“可以挽救人类於水火之中的大男儿科学家”,特意把他流著眼泪抓疹子的德行拍了张照片,email群发给所有学生,以示为榜样。程浮哭笑不得,只能安慰自己“姑妄听之”好了,反正又不是女孩子,难看一点也不会担心嫁不出去。
  好在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他觉得自己虽然平时一直都很倒霉,但是在科研上还真是有点福星高照。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实验材料与protocal,大多数人做不出来的东西,自己这边一试就能成功,几乎天天都被安藤称赞“是员福将”。
  “可惜福将也还是要发疹子”,一天实验结束,程浮松口气,呲牙咧嘴往家走。看看周围没人,就边“格拉格拉”地踢著路旁小石子玩,边动作猥琐地抓背上那些痒得钻心的疹子。
  “Kusje!”,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在後面叫。程浮浑身一个激灵,保持猴子抓背的姿势僵硬地回头苦笑:“Annita,你们走路怎麽没声音的?”。
  “是你自己太专心啦,我都叫过你两次你也没听到”,老妇人抱著娃娃凑近了打量程浮:“你脸上怎麽回事?生病了吗?”。
  “呃,是过敏啦”,程浮揉一下鼻子,急急地跟Annita保证:“是柠檬酸过敏,不会传染的”。
  “哈,你这个孩子,就是爱为人家操心”,老妇人笑嘻嘻地用麽指沾点唾沫,顺手蹭一下程浮额角一块红疹:“看过医生了吗?”。
  “呃,没有必要哈”,程浮伸手把Rose接过来抱在怀里往家走:“只要这个实验做好,不接触柠檬酸就好了”,他笑嘻嘻地颠一下怀里的小姑娘:“哟,Rose你又长胖啦”。
  小姑娘有点愣,摸一把程浮的脸,凑上去在他发了疹子的地方口水淋漓地吻:“kusje”。
  程浮失笑,回头吻Rose脸颊:“我这些地方不疼的啦”,话音刚落人就一愣,猛地想起这孩子的父亲吻著自己低沈地说“亲一下就不疼了”的样子,突然间就心里胀胀地,也不知道是个什麽感受,鼻子不停发酸。
  “程浮,你身上也长了这些东西吗?”,Annita见程浮发愣,径直一手撩起程浮上衣,看到他後腰上大片红疹,心疼得不住咂嘴:“怎麽搞成这个样子”。
  “嗯,还好啦……”,程浮随口安慰老人,Rose在他怀里不停地动,远远看到Cecil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咕咕地笑著挣扎,非要到地上去。
  “她这两天总算敢自己走路啦”,Annita凑得很近,示意程浮把小姑娘放到草地上:“差不多可以走十米的样子”。
  程浮闻言大喜,跑到十米开外在草地上蹲下,拍著巴掌逗Rose:“来,来叔叔这里”。
  Rose蔚蓝的眼睛有点迷茫,仔细看看程浮,回首端详黑色轿车良久,见Cecil靠在车门跟自己挥手,突然就转头跌跌撞撞地往程浮那边走。她穿了浅黄色纱裙,皮肤雪白,这麽咯咯笑著蹒跚学步,就像只小小的天使,满头金褐色卷发被夏天傍晚的风吹起来,容颜可爱到极点。
  程浮满心都是欣喜,不等Rose走完十米就扑过去抱住小姑娘,在她额头亲个不停:“好乖好乖!”。
  Rose仍然是笑,头发都被汗湿,一身奶香气,抱著程浮亲一阵,转头往车子走,嘴里嘀嘀咕咕地:“哒哒,kusje”。
  程浮听了心里一动,抬头看到那边车後门打开,弗拉穿著米色裤子的双腿探在外面,显然已经坐在车里往这边看了很久了。他突然间就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觉得自己一脸的疹子,丑得像鬼一样,还跑去亲人家女儿,真是有点过分。
  “Rose,来”,弗兰在另一边低柔地呼唤女儿,语调带著笑,已经完全不再有前些天那种悲切嘶哑的样子。他低著头,从程浮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到男人两道金褐色的眉毛挺直地斜飞入鬓里去,真是个非常好看的人。
  程浮瞪著男人发愣,不由自主地脸红,心里感触非常复杂。他一直担心自己跟李道文的事情伤害弗兰太重,加上之前亲眼看到他病到那个程度,其实满心都是愧疚跟担忧;这时见弗兰似乎已经不再介怀,虽然羞赧也还是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低著头远远地跟男人打招呼:“啊,嗯,弗兰,你好啊”。
  “程浮”,弗兰闻声抬头,夕阳里眯起眼睛:“怎麽不过来说话?”,他瘦了许多,穿件浅蓝色长袖衬衫,风吹过来显得袖管空荡荡的。
  “呃,那个”,程浮看到男人的脸,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停了,又非常自惭形秽,忙假装抓头发,伸手挡住脸上的疹子,遮遮掩掩往自己家楼洞挪步:“嗯,我,呃,今天有急事,不留你们多坐了”,抬眼见弗兰起身似乎是要走过来的样子,忙不迭摆手:“那个,再见,嗯,再见”。
  说完拔腿就跑,生怕被对方看到自己这幅猪头相。
  程浮一路头也不敢回,进了房间心还砰砰乱跳,喘得呼吸几乎都有了哮音。从窗帘後望过去,弗兰似乎有些沮丧,在自己楼下低头站了半天,才跟Annita等人缓缓离开。
  程浮眼见黑色汽车绝尘而去,不由自主地就紧紧握住自己衣服前襟,心里非常沮丧。人家不计前嫌,这麽多天来第一次亲自探望,结果就受到这种无礼待遇,一定是误会了。他也不知道到底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