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by渐蒙(温馨he)





  女人恼羞成怒,索性用两根手指重重戳程浮肩窝,顺便小腹一挺,将程浮整个儿耸得一个趔趄:“值日表在我脑子里,你要看,先去洗碗再看。”
  “我不洗,我也不看。”程浮倒退一步站直,气得满脸涨红:“请你自重。”
  “我不自重又怎麽样……”波罗里各大姐慢吞吞上下打量程浮,从牙缝里嗤笑:“你个死同志,又不是让你用屁眼洗,罗唆什麽?”
  程浮闻言眯眼,反手抓起只盘子,也顾不得脏,汁水淋漓地甩在地上。他用力颇大,盘子在坚硬的水泥地板砸得粉碎,磁片飞溅出去,立刻听到波罗里各大姐杀猪般鬼叫,捂住自己小腿破口大骂。
  程浮知道对方被盘子碎片割伤。他有些怕,然而听到对方那些秽不可闻的粗话,立即再次转身,双手捧起个汤碗照样砸下去。
  那声响就像半天里炸开礼花,腐败的残羹剩饭涂上墙壁,有些喷到闻声出来看热闹的学生脸上,惹得女人一阵阵尖叫。
  程浮觉得收不住手,扔了汤碗又捞起碟子,拿荷兰语大声咒骂:“Godverdomme klootzak!(直译就是上帝他老人家诅咒您这个睾丸=_=|||)”
  他之前在实验室里常跟人聊天,其间国际学生多得是,要说正式语言的确没学到什麽,然而骂人话却已经记了一箩筐。

  浮生记─106─2,今天的第二更

  青年一句话骂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跳著脚越骂越精神,简直是欲罢不能。荷兰语用光换成安滕打著咕嘟的关西腔日语,最後连Cecil那些充满男女生殖器名号的英国土话也全自己长了腿,奔著滚著从嘴里涌出来,淋漓尽致,层出不穷。
  波罗里各大姐一开始还躲著尖叫著咒骂,第四只盘子在脚前爆裂的时候女人就安静,捂住脸往後贴在墙壁上。
  程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然而这麽吼著撒泼撒野,心里那些阴霾全都被迅速驱散。
  他不愿再约束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双手将整张餐桌掀起来,往前一推,听到满屋惊叫与家具破裂的轰鸣,立刻心满意足,扎煞著双手立在厨房正中喘气,觉得这下真是过瘾了。
  “……程浮,”波罗里各大姐怯生生的:“新的值日表,请你决定好後贴在厨房门口。”
  “好。”程浮有些意外,随即将双手插在裤兜,学著某个男人风姿高雅的样子迈过满地狼藉,施施然回房,临进门回头:“那麽就麻烦你从今天开始──厨房要打扫干净。”
  他从小都被教育要以君子之心与小人相处,之前被这些人欺负的时候总拿个迂腐的书生气自我麻醉,觉得大男人不该与市井小民一般计较。
  然而真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才发现,原来睚眦必报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再怎麽讲知识分子的清高与体面,吃亏了就是吃亏,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真不如把风度豁出去,想做什麽做什麽,哪怕明天就死了,至少今日没白活。
  只是他为人守礼,就算知道要怎麽骂人也从不付诸实际行动的。这麽大闹一场回到房间才觉得浑身发软,情不自禁靠在门上滑坐到地上,双手的颤抖怎麽也止不住,渐渐从肘弯抖到肩膀,直到整个人抖著呜咽出声。
  他身上其实也被刚才那些迸裂的餐具划出不少伤口,这时才发现一直在流血,尤其是肩头那一道,怎麽也止不住,将半只袖子都浸湿了。
  程浮有些慌,拿毛巾按住伤口出去,打算找急救箱包扎。
  外面刺青大叔斜斜靠在门上,探头探脑地正往他屋里看,程浮一开门男人就一个踉跄,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咳……我,我给你看看伤。”
  程浮皱眉打量来人,见他举著绷带一脸真诚,还破天荒地穿了裤子,只得稍微点头,挪开毛巾给对方看自己的伤口。
  刺青大叔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刺青师傅,处理外伤轻车路熟,给程浮止血上药後用胶布牢牢包扎好,顺便还把他身上其他伤口全料理了一遍。
  程浮对这人破为反感,被悉心伺候之後也没什麽好说,只笑笑跟对方道谢,说如果知道实验室哪些学生要玩刺青,一定介绍到你店里去。
  刺青大叔闻言居然有些羞答答,红著脸握一下程浮手腕,也不说话,收拾东西径直回屋去。
  程浮再次叹气,关起门靠在床上看著窗外星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没想,这麽怔怔地一眨眼天色就已大白。
  自这天起程浮似乎就被众人认定是宿舍领袖。

  浮生记─106─3,今天的第三更

  次日清晨波罗里各大姐主动将厨房那些污秽洗得跟牛舔过一样不说,还自己掏腰包买了套新瓷器,屁颠屁颠跑到程浮门口去邀功。而刺青大叔表现得就更明显,他放出话去,说自己对程浮一见倾心,不追上程浮就打一辈子光棍。
  程浮哭笑不得,觉得自己这些经历真是可以到网上去写部《西游驯悍记》了。
  他也没什麽时间多去想这些事情。因为第二天在实验室就被李道文堵了个正著,男人咬牙切齿,从鼻孔里喷出粗气:“程浮!你他妈的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程浮正忙著做试验,左手抱著盒凝胶,右手揽著桶干冰,被李道文拦住只能站得笔直做十字架状:“我不想多麻烦你。”
  “麻烦……”李道文咬住嘴唇,睫毛有些湿润,一副受了委屈的孩子样,过来揽住程浮的腰:“你不愿麻烦我,我才伤心。”他见程浮双手都占著不能反抗,立刻将脸都埋进他颈窝,咻咻地吐著气撒娇:“你去美国我好想你的,晚上都睡不著。”
  大早晨的学生们来来往往,见到走廊正中抱得暧昧的两个人,都捂著嘴笑。程浮急得跺脚,又怕打翻手里的凝胶,只得一叠声去哄对方:“你……你乖,你先帮我把东西送到培养室去……”
  “不要,除非你亲亲我,”李道文越发来劲,跟青年耍赖。
  程浮仰天长叹,正色道:“我这些菌种要在半小时内进培养器,否则我过去一个礼拜白做了,你看著办。”
  李道文一梗,他从未听程浮跟自己这样说过话,当下有些惊疑,松了手站直。
  程浮舒口气,动作敏捷,一个闪身从对方腋下钻过去,头也不回疾步往培养室走。等到了走廊尽头转弯时回头,还看到高大的男人愣愣站在路中央发呆。
  他摇头微笑,将要做的事情一样样理好,才脱了手套出门去。
  “你变了。”李道文靠在门外等候。
  “我没有。”程浮看他一眼,觉得有些话不说清楚不行:“我有话跟你说。”
  “你不必说,”李道文打断他,抬头看著屋顶:“我刚才跟任青湖通过电话……可是你应该想清楚,弗兰那个人,他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我跟他耗了十年他也没有後悔。”
  “……我不是为了弗兰,”程浮低头,他咬住自己嘴唇,想去忽略心里那些抽痛:“我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我们一起开实验室,你以前答应过做我的实验助理,现在不算数了吗?”
  说话从不算数的人是你吧。程浮苦笑,知道跟这人继续缠下去也说不清,只得叹口气转身:“对不起,我的兴趣与你不同,我更喜欢研究转基因植物一些。”
  李道文皱眉,眯起眼睛打量青年。
  他目光灼热,就算背对著他程浮都觉得自己肩胛要被刺穿了。

  浮生记─107─1,今天的第四更

  “我这次来是给你送这份荷兰当年杰出青年生物学家基金的申请书,”良久李道文开口,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耐心而温柔:“你拒绝弗兰给你的资助,那麽去申请新基金吧,我会帮你。程浮,这次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
  程浮抿住嘴,他不敢回头,怕见到男人脸庞就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
  半晌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背後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掌,息息梭梭地塞了只大信封进来。李道文靠得很近,程浮觉得脊背已经能觉出这人高出常人的体温。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沈默良久,终於李道文俯首,在程浮後颈轻轻一吻。他嘴唇灼热,吻了之後就松手後退,叹息的声音轻不可闻:“我爱你程浮……我不会放弃。”
  程浮呆立当场。直到李道文离去半晌,学生怯生生地上来给他递张纸巾:“嗳,你是对什麽又过敏了麽?”,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荷兰杰出青年生物学家基金首付为一百五十万欧元,每年选择一位科学家进行资助。程浮是这一届最後一位报名者,也是年纪最轻学历最低者,一时间在大学里传得沸沸扬扬,搞得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颇有点一夜成名的样子。
  程浮越发觉得身上压力大。他虽然做出不少实验成果,但因为时间限制,暂时还没有一篇已经发表的学术论文。李道文与安藤拿出魔鬼老板的嘴脸,逼著程浮去写论文,一副恨不得上鞭子猛抽的架势。
  这麽忙起来程浮反而有些安心。
  自从美国回来他就没再与弗兰联系过,那高挑英俊的男人就像从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不光他家那些人不再来探望,Marco与Silvia的餐馆迁回了意大利,连大学里那些基金会的主席也换了人。
  弗兰做得干净彻底,一副要完完全全与程浮断绝关系的架势。
  然而那只蓝宝石的van de Oost族长勋章还在。程浮从弗兰家离开身上就只带了这一样东西,而也只有这一样东西,令他夜夜难寐,看到就忍不住落泪。
  想要把领针扔掉,几次在手里捏得滚烫也出不了手;要藏起来,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藏了它的地方。就算裹上一百层锁进最深最难找到的抽屉,青年还是会半夜醒来,目光炯炯地翻箱倒柜,找出来之後泣不成声,彻夜无眠。
  他觉得自己是神经衰弱了,走在路上只要看到瘦高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盯紧人家看,直到对方一脸诧异地回头,才兀然叹息“我又把别人当成弗兰了”。
  青年也不敢再听自己电脑里那些音乐,因为第一首就是《流年》。
  虽然弗兰对自己的手段真的就像魔鬼一样,可是那段时间的那段感受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哪怕对方不是认真的,哪怕时间非常短暂,也无法放弃无法忘怀。
  “爱情是一种闪电,”程浮不止一次梦到弗兰在玻璃花房跟自己说这句话,那个男人嘴唇是半透明的绯红色,掌心按在自己手上,告诉自己命运之路上一旦遇见就再也无法放弃。
  程浮整夜整夜地无法睡觉,握著弗兰给的领针在星空下坐到天明。
  他总算明白自己对弗兰的感情与对李道文的完全不同。离开李道文的时候只要集中注意力去工作就不会伤心,然而离开弗兰却无论怎麽分散精力都无法忘怀。
  就算被抛弃了也无法去恨,就算不想挂念也还是记起来。
  他左肩胛骨下被弗兰咬出来的伤口早已结疤,椭圆的一圈凸起来印在心脏之上,就像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孤寂男人本身一样,他哭也好笑也好,真诚也好欺骗也好,都已经烙印在心里某些最脆弱最深沈的地方,就算拿刀子去削也没办法去除一分一毫。
  “你这样不行,”安藤拿到程浮交上来的论文初稿,满脸忧虑跑到地下室找青年:“你瘦得太快太厉害,这次退出明年再申请也一样。”
  程浮正蹲在微波炉前发愣,被安藤打断後露出个朦胧的笑容:“咖喱快吃完了,今晚叫外卖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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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改了几个字……
  大大们……
  我痿了……
  给残障投点同情票吧……

  浮生记─107─2

  “David说你给他的文章他修改後发出去了,他找了熟人,运气好的话这两天就有回音。”女教授叹口气,搭住程浮肩膀端详青年:“你多久没睡觉了?”
  “我睡不著,”程浮低头抿嘴,将咖喱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工作。”
  安藤闻言皱眉:“你不对劲啊,身上这些伤哪里来的?”
  程浮那些被盘子划破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他皮肤白,黑紫的疮疤在胳膊上格外明显。青年低头看一下,叹口气:“我自己弄的。”
  “是有人在虐待你吗?是弗兰吗?我会替你报警,你不要姑息坏人程浮!”安藤义愤填膺,挥舞著干枯的手臂。
  “嗳,没有的事,”程浮深吸一口气:“跟弗兰无关的,我就是睡不著而已。”他心里低声呜咽,被人提起弗兰就忍不住要落泪。
  “你们分手了?你跟David在一起吗?”
  “我没有,我现在是单身,我也不想再跟谁在一起。”
  “……那就好,”安藤踌躇片刻,咬牙跟程浮说实话:“我昨天碰到熟人,人家说这次基金申请者里面有David,他是你的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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