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遭(至24)





  “要多少?”
  “越多越好!今儿个爷饿得厉害。”
  大妈瞪大眼看我,然后吃吃笑起来。
  “别担心爷我没钱,伺候好了本少爷有赏!”我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大妈一见银两,俩眼发光。
  “呵呵呵,大爷真是豪爽,大爷您这边请。”
  她将我领到一包厢。
  “爷您请先喝茶,稍等一会儿!”
  没多久,进来一群女子。
  这饭庄特别,一个人还叫那么多个人伺候着。
  大妈刚想说什么。
  “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饭菜啊,有,有。”她对一丫鬟打扮的说,“小翠,赶紧与厨房催催。”
  我喝着茶。
  “爷您觉得如何?”
  这碧螺春水质不佳。
  “差了些!”
  她一愣,然后陪笑道:“爷的眼光真高。”
  “店里的招牌也别藏着了,全给本少爷张罗上来。”
  “好,爷您稍等。”
  饭菜上了。
  我尝了尝,不大对啊!
  这时大妈又进来,后面跟了三个女子。
  我吃着红烧猪蹄,一个女子走上来。
  “这个如何?”大妈问。
  “太肥了点。”
  那女子涨红了脸。
  我寻思,这几个女子应是掌勺的厨娘了。
  我再试那烤鸭,又一女子走上前。
  “这个呢?”
  “太老了。”肉都咬不动了。
  女子一跺脚,退了下去。
  夹了块豆腐,味道尚可。
  “这个不错吧?”
  “还算可以,就是不大好看啊。”
  一个好菜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色相不好,就大大打了折扣。
  最后一个女子掩面跑了出去。
  “爷您也太挑了吧?”大妈有些为难。
  “就没有再好点的么?”
  “最好的已经被一位爷点了。”
  “没剩下?”
  “没有!”
  “这样啊……”
  这家饭庄料备得怎么这么少,竟只能够一个人吃的!许是甚么奇珍异兽做的。
  想着我就心痒痒。
  “不如请大妈帮我问问那爷,一起享用如何?我出钱!”
  大妈听我对她的称呼,有点气恼,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住了。
  听到我的后半截话,她张大了血盆大口,瞪大眼看我,半晌没说话。
  “快去问啊!”
  她回过神来,匆匆跑了出去,脚步凌乱。
  大妈没等回来,倒是那小翠来传的话:“宣爷请爷去清伊楼。”
  我跟着小翠进了后院,过了一片竹林,然后看到了清伊楼。
  清伊楼其实就是一间竹子做的楼阁。
  上楼的时候踩着那阶梯,“吱噶吱噶”的响。
  真是个防范刺客的好办法。
  小翠为我掀开竹帘,我走进去。
  里面就俩人,一男一女。
  男的长得是剑眉秀目,俊美绝伦。
  女的是妩媚动人,顾盼生神 。
  本是一对天仙似的人物。
  可惜啊可惜,他们遇见了我。
  那男子比起我扮的公子哥少了份亲切随和。
  那女子比我的女子装扮又少了份灵慧狡黠。
  我看他们桌上的菜色。
  “小兄弟的表情好像有点失望啊!”
  “原来你这里的也不怎么样啊!”
  那女子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很难看。
  “哦,怎么说?”
  那是几盘点心,芙蓉酥,云片糕,软脂糕、开口笑。
  “瞧着精致,却太甜腻,吃多了容易得病。”牙要坏掉。
  “你胡说,我可没带病!”那女子脸都青了。
  “大姐,我又没说你有病。就是有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无论什么病都可以慢慢调养,当然有的病麻烦些,……”
  “你,你住口!”
  瞧着那张扭曲的脸,我深刻领悟到:美人,不是任何表情都是悦目的。
  “艳情,你先下去!”那宣爷开了口。
  大姐不大高兴地福了福,退下了。
  我坐下来,吃点心。
  虽说是差了些,可我嘴不刁,不挑食,还是能将就吃的。
  “谁派你来的?”
  “我?”我指着自己,“你是在与我说话?”
  他点头。
  “不是你邀我来的么?”
  “来这阁里硬将人赶走,你的主子不觉得管太多了么?名分还没到她手上呢!”他眼中带着嘲讽。
  “啊呀呀,这位大哥,先等一下。请问您贵姓?”谁会管你那点鸡毛酸事儿。
  他看着我。
  “这样吧,大哥,小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威震四方,名扬天下,花儿见了要凋零,月儿见了会陨落,小鱼见了要自杀,大雁见了吐白沫的沈子悦。”
  他露出一丝惊异神色。
  吓着了吧!
  “你就是皇榜上被通缉的沈子悦?”
  什么,不是悬赏找人么?怎么改通缉了?
  “呵呵,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沈子悦他弟弟沈不悦。”
  他坐了下来,“原来是不悦老弟,在下水木宣。”
  名字有点奇怪,说不定同是天涯沦落人。
  “老实说,木宣大哥,我实在觉得你的要求不高啊。”这糕点口味太差。“这地方的东西实在不佳。”
  “不悦兄弟是这方面的老手?”
  “那是,我称第二,就没人敢叫第一的。”
  他打量我,“你的身子骨吃得消么?”
  “你别看我弱不禁风的,胃口可好得很!改天到京都我带你垂絮楼尝尝鲜,那里的可不是这样粗糙的货色,滑溜,含在嘴里,那个滋味美啊!”我陶醉。
  过半晌。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我从回味中醒来,“对了,那个口感真是上品,还不粘牙。”
  “粘牙?你在说什么?”
  “这里的开口笑,粘着我的牙嚼起来真讨厌。”
  他笑:“你到这里来干吗的?”
  “啊,这不是饭馆么?”
  “这是青楼,青楼你知道么?就一妓院。你不会连妓院都不知道吧?”

  破财

  “妓院我当然知道,我八岁的时候就知道妓院了,可这里的名字不对啊!”
  “有何不妥?”
  “妓院的招牌上不都写某某妓院的么?”
  八岁那年,我听人说妓院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想去见识见识,妈妈不让。
  她说我去定会将那里翻了天,逼得老鸨上吊的。
  三天后,她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与我说:“我告诉你地方,不过你得自己找,不能靠别人。”
  我点头。
  “你去城里,看见哪家招牌上写着“妓院”二字的,那就是了。”
  为此,我把大理翻了三遍,还是没见到哪家的门面上写着“妓院”的。
  后来迷上掏鸟窝,就忘了这茬。
  水木宣看着我,然后大笑:“人人都说你聪明,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宝的时候!这妓院哪有这么大张旗鼓地叫自己是妓院的?哈哈哈……”
  “它不叫妓院,你怎么知道那是妓院?”
  “看见一浓装艳抹的老妈子站在门口招呼的,就应该是了。”他的眼中还残留着几分笑意,“还有,你没看到门厅上的字么?”
  饿得发昏,哪顾得上啊!
  我摇头:“写了什么?”
  “‘飞流直下整三尺,疑是仙女落风尘’。横批写着:‘垂涎欲滴’。”
  我有点恼羞成怒:“它敢开为啥不敢吆喝?叫什么‘口水阁’,取个名儿叫‘这是妓院’多直白。”
  “有的事情能做,可是不能说。”
  “木宣大哥是哪里人氏?听口音好似北方人啊。”
  “常年在北厥经商,多少带着点北调儿。”
  “呵呵,木宣大哥看起来就是个干大事的人,不知做何营生?”
  “古玩。”
  我眼睛亮起来,瞅着摆在桌上的那把扇子,“这扇子不错啊,必定是件珍品,可否让兄弟我瞧上一瞧?”
  伸手便拿了过来。
  “嗯,不错,不错,这字真是苍劲中有秀逸,笔法多姿,挥洒自如。好字,好字啊!”
  他微微露出惊讶神色,“你识得北厥字?”
  “不识。”
  他嘴角勾起,带着点嘲弄。
  “看一个字写得好不好与识不识得这字没什么关系。看一块肉的好坏难不成还非得认识那头猪么?”
  “哈哈哈,这个讲法倒是头一次听说,有意思!”
  闲话打住,正事要紧,告别了水木宣,我要走。
  “爷,今儿个您可把我害苦了,春花,秋月,冬梅三个丫头哭了仨时辰了,今天的生意算是没了。艳情也在房里发脾气,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肯出来接客呢。还有我那十几个姑娘,被您一个‘差了些’,全没了精神……”
  赏了大妈五十两银子,才封了口。
  回到贵客来,见俩差役朝我走来,拿了张画上来比划。
  我凑过去:“这人眉毛像扫把,斗鸡眼,塌鼻梁,谁啊,这么丑?”
  “就是他。”他俩上来就将我锁了。
  “大哥,大哥,搞错了吧,我长得国色天香,那哪能跟我比。您先看看清楚,别抓错了!”
  “宁可抓错,也不放错。先跟兄弟们走一趟,自然就知道你是不是沈子悦了。”
  县衙后堂,我跪在地上,县老爷坐在前面。
  “大老爷,我冤枉啊,大老爷。”我叫,声音凄厉。
  “沈子悦,”那老爷长得与画中人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不认识本官,本官可是见过你。”
  我什么时候见过长得如此缺德的人物?
  “在那日琼林宴上,沈大人可是大出风头,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自然入不了沈大人的眼。论情面,我们还是同榜的进士。”
  “原来大人是同窗啊。”
  我站起来,他的官职可比我小。
  “唉!”我叹气,“既然瞒不过大人,我也不否认了,不错,我正是沈子悦。”
  “沈子悦,想当初你意气风发,名盛一时,竟也有今天。”
  “哎,正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日吹的是大人的风。
  既然大人赏金到手,升官有望,咱们总归同窗一场,今日能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就放开怀抱,畅谈一番,如何?”
  我还没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大人近来可好?嫂夫人可好?令尊可好?……”我问候他全家。
  “都好得很,可是到了京都沈大人可就不好了。”
  “怎么说?”
  “定安王亲自下旨要缉拿你回京,沈大人的下场可不大妙啊。”
  定安王?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这些天被苍穹拖着赶路,没顾的上管闲事。
  “皇上怎么说?”
  “皇上病危!眼下天朝可是由定安王做主。”
  “抓我的罪名是什么?”
  “这个可是没说,上面只是交代将你带回去。”
  我走上前,拍他肩膀,“其实,不瞒老弟说啊,定安王要抓我,是因为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
  “是皇上叫我保管的,一条关系着将来这皇位由谁坐的黄绢。没见着它谁都会坐不安生。你说这东西宝不宝贝?”
  他点头。
  “可是呢,那天,就前天,我去游湖,一不小心,把它掉湖里了。大人,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看我。
  “我见了定安王,他问我,黄绢在哪里?我怕我一时糊涂,说出了大人的名字。”
  他的汗出来了。
  “哎呀,大人觉得热么?这大热天的,大人还是呆在家里,不要出去凑热闹的好,不然中暑遭了殃可就得不偿失了。”
  良久。
  他一拍惊木,我跪了下去。
  “堂下人报上名来!”
  “草民沈不悦!”
  “既然不是沈子悦,今日就放了你。以后不要随意出来走动,免得再被错认了。”
  “大人英明,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给大人与其他兄弟们喝酒用的。”
  送上三百两银子。
  上下都得打点好,免得露出口风。
  出门,买了个斗笠,戴着走在街上。
  一个小孩撞过来,我连忙抓紧斗笠。
  忽然感觉不妙,一摸身侧,荷包没了。
  小孩还没跑远。
  现在可不是惹人注意的好时候。
  咬咬牙,终是没追过去。
  摸摸口袋,空空如也,茫然四顾,举目无亲。
  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又到了显露江湖儿女脸皮的时候了。

  回京

  我去口水阁。
  口水阁里静悄悄的,完全没了昨晚的喧闹。
  被查封了?
  “有人吗?有活人的给我出来一个!”
  “哎呀,大爷,是您老啊!”大妈匆匆从后堂出来,衣冠不整。
  “大白天的怎么都没人了?口水阁倒了?”
  “呸呸呸,有哪家妓院大白天做生意的。爷今日想吃点什么?”
  我有点脸红:“谁说我是来吃饭的,我找人!宣爷在吗?”
  “爷是来找男人啊,”她忽然朝我暧昧地笑:“原来爷好这口,早说啊,……”
  “到底在不在?”
  “在,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