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
众人谈论了一会儿,赵岳枫突然向众人告辞,却不肯透露到什么地方去。众人观察他的神情,既不似是沮丧灰心,但也没有积极进取之意,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决定,于是,这一伙人就在黑夜之中各自分手。
且说此时远在开封城外的铁柱宫中的单水仙,她自从见过赵岳枫一面之后,眼见他已有妻室,不禁芳心尽碎,回到铁柱宫,更加沉默寡言,永无喜怒哀乐的神情。
待婢们都感觉出不对,十分严密地注意她的行动,生怕她忽然自杀,那时全宫上下,只怕没有一人能够活命。
她拒见任何的人,包括此刻宫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其一是个四十上下的人,姓华名劲。另一个则是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青人,姓邓名当。这两个人在武林虽无赫赫之名,但却各怀上乘武功,都高出于铁柱宫内四堂香主之上。
铁柱宫宫中的侍者、宫女,达百余人之多,地位高低相去悬殊,但人人都练过武功,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宫女或侍者,日常享用都不是普通人想像得到,因此铁柱宫每日费用浩繁,而宫中之人的生活,也是苦乐参半。
铁柱宫占地极广,庭园楼阁不可胜数,自具山水园林之胜,外间之人误入其中,非迷路不可,即使是铁柱宫中之人,若不是地位高的得以时时巡视全宫的话,到了别的部分,也会迷路。
单水仙独自坐在房中,侍女们走动之时,都不敢弄出声响。忽然间一阵步声走到门外,不久,一个侍女进来,嗫嚅好久才道:“华总管求见宫主!”
她淡漠地摆摆手,侍女不敢多言,悄然退下,门外步声起处,自近而远地去了。
过了片刻,又有一阵步声到了门外,单水仙想道:“华劲的步伐阔大沉重,却不迟钝,可知他勇猛而又灵活,这阵步声细密轻快,显示出来人的性格聪明而多变,武功也是以机变诡诈见长……”
正想之时,另一当值侍女人报道:“邓总管求见宫主。”
单水仙还未表示,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话声,道:“本宫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宫主若不出点主意,属下等便无所适从啦!”
她听到危机两字,十分讶异,忖道:“我爹爹分明去杀死赵岳枫大哥,天下问只有一个赵岳枫大哥能够覆亡铁柱宫,难道是他来了?”
她心中一阵悸动,点首示意。顷刻间,一个儒服少年走入房内,这少年面如敷肠,唇红齿白,年纪甚轻,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眼光极是凌厉恶毒,顾盼之际,使人自然而然对他生出凛惕之心。
他的装束十分淡雅美观,举止也极是飘逸高贵,比之赵岳枫的英挺俊逸,各有动人风度。
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说道:“最近数日的夜间,屡有高手入宫窥伺,来路不明,目前尚未查出身份!”此人深知单水仙才智超世,又知大凡智慧过人之士,最不喜人家说话罗嗦,所以一开口就把事情简要说出。
单水仙道:“邓总管这么说法,定有凭据的了?”
邓当道:“凭据在此。”袖中摸出一个半尺见方的白玉盒子,双手呈上。
单水仙接过打开一瞧,玉盒之内共有四样事物,一是一根长达三尺的灰色头发。第二样是半截野草。第三件是一小摄黄泥。第四件是一络长约尺半的黑色马尾。
这四件证物,体积极小,除了那根马尾之外,其余头发、野草、黄泥都是习见之物,在常人眼中,毫无意义可言。
邓当以清晰的语调说道:“本宫上下虽有百余人之多,也有头发灰白之人,但此发长达三尺,显见不是宫中之人的头发。”
单水仙点点头,邓当又道:“这半截草虽则宫外处处皆有,但宫中栽种的花卉草木,没有一种不是大有来历的,像这等野草,本宫占地数百亩之大,却没有一根,可知乃是由宫外带入,属下曾与华兄探究多时,却想不通敌人为何带入半截野草?”
单水仙淡然一笑,道:“这道理十分浅显,来人定是有咬嚼野草习惯之人,这半截野草断口之上,隐约留有齿痕,便是证据!”
邓当露出钦佩之色,道:“宫主的才智,卓绝当世,属下等望尘莫及。”
单水仙道:“邓总管过奖了。”
邓当道:“这一撮黄土散落在白石台阶,本宫面积虽大,但一日打扫多次,纤尘皆无,因此不必多说,必可以知道这是外人不慎留下的痕迹。”
单水仙点点头,邓当又道:“这根马尾乃是从拂尘上掉落下来,绝无疑问。”
她道:“这些道理虽是简单,但以本宫数百亩面积之广,这四件凭据如此细微,居然逃不过你们的观察,实在足以惊叹!”
邓当道:“这是华兄平日谨严督责之功,若不是督促得紧,那些执役之人,谁会留意这等小事。”
单水仙见他毫不居功,甚且完全归功于华劲,这等度量,果然有一代枭雄的雏型缩影,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暗忖:“本宫中这两个总管争权排挤的话,这邓当定必赢过华劲无疑。”
邓当接着说道:“属下等数日前发现这些凭据之后,便曾亲自易容出访,细查之下,得知最近半个月以来,开封地面发现一个黑衣道姑,一个灰发披垂的老头子,一个瘦削伛楼但眼神如电的老妪,还有一个阴阳怪气,每饮便多达数斤高梁烈酒的中年文士……”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这四个人除了黑衣道姑只在城内出现过一次便无影踪之外,其余三人都曾屡次出现,每个人都发生过一些细小但奇怪的事情,所以访查之时不难打听出来。”
单水仙道:“然则那黑衣道妨有何奇怪之处,才使见过她的人记在心中?”
邓当道:“她面上蒙着黑纱,形迹特异,所以人家记得,她拿着一柄黑色拂尘,也是奇怪标志之一。”
单水仙微微一笑,道:“我对武林之事不十分熟悉,所以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邓当不禁瞪大双眼,道:“难道宫主以为属下等访查得这些消息,与本宫有敌人窥探之事无关?”
单水仙没有回答,必想:“你想套出我的想法,再加查究,希望独力查出真情,独建殊功!哼!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
邓当见她不作声,微感失望,便又道:“据华兄所知,海内外尚有几个邪派凶人,或者胆敢到本宫生事,除了他们之外,天下武林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有这等身手,而又行程如此秘密诡异。”
单水仙摆手道:“你请坐,把这些邪恶凶人的来历详细告诉我。”
邓当大喜过望,坐在锦墩之上,说道:“第一个黑衣道姑,恐怕就是毒手黑狐谢无我,她平生以黑纱遮面,使黑拂尘,心毒手辣,杀人无数!”
单水仙道:“用不着形容这些人的恶迹,他们若不是作恶多端,武功出众,焉能当得上凶人之名?”
邓当碰了一个软钉子,第一次不自然地强笑一下,接着便道:“第二个灰发披垂的老头子,可能就是血手印程宾,他每逢杀人之后,总要留下一个血手印,所以得此外号。”
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三个瘦削伛偻的老妪,属下等猜测她就是丁狼婆,据说她出手之时,口发很曝,面目手足都化为狼形,极是可怖。”
单水仙哎了一声,道:“真骇死人啦,但愿那老妪不是她才好!”
邓当沉声道:“多半是她无疑,因为好几次饮食之时,堂倌都发觉她连骨头也嚼烂咽下,食量极大,这正是丁狼婆的特征。”
她毛骨悚然地啊了一声,邓当又道:“最后那阴阳怪气的中年文士,恐怕就是外号色鬼的林落红,在这四人之中,数他最是难惹。”
单水仙问道:“他怎生难惹法?”邓当赔笑道:“宫主但知他最是难惹也就是了,属下等目下正全力查访色鬼林落红可在其中,如果有他,恐怕要请宫主避居铜墙殿中,以免有万一之险!”
他这么一说,单水仙便晓得这个色鬼林落红的厉害难惹,一定十分猥亵,所以邓总管才不便当面说出。于是也不再问,却道:“我想出去走一定,散散心中的气闷。”
邓当毫无难色地道:“只要宫主能觉得快活些,不管怎样,属下自当竭力效劳!”
单水仙道:“我要独个儿出去,你们不得在我左右。”
邓当迟疑了一下,道:“宫主之命,属下岂敢违背?但是……”
单水仙心想:“我不信你不推托,可见得口头说得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只听邓当又道:“不过属下只求宫主给我们一点时间,以便先行探道布置。”
单水仙道:“好,但不要太久,我自己骑马到城内转转,然后也许到郊外,也许到少林寺访个老朋友。”
邓当躬身退出,不多时,便与华劭一同进来,华劭一般的不高兴,道:“宫主千金之躯,这时候却要独自出游,岂不是存心要属下们的性命?”
单水仙不理他,华劭不悦地瞅住她,过了片刻,叹口气道:“好吧,坐骑已经备好,但望宫主小心一点,发觉不妙之时,立刻放出讯鸽!”
第三十六章 遇黑狐娇娃变花驴
不久工夫,单水仙已经在开封府内,她独自骑着马逛了一会儿大街,觉得街上之人目光很讨厌,心念一转,便出了城西,直奔中牟。
路上风沙扑面,她用丝中障面,只露出一对眼睛,多日来的郁闷忽然消散,可是深沉的情愁却反面更浓重,极目乎野千里,使她更添形单影只的凄凉滋味。
她在一座路亭驻马歇息,此时离中牟也不过只有十里之遥,但她却并非要左中牟,所以随意歇息。
忽见来路上坐沙滚滚,一骑疾驰而来,离路亭尚有大半里路,马驰之势便渐渐缓慢下来,紧接着一股尘头迅快出现,疾追而到。
这后面的一般坐头却是三匹骏马,来势极快,不久就追上前面的一骑,又过了一会几,这几骑到达了路亭,只见后面出现的三骑乃是华劲率领着两个宫中侍者,这两名侍者乃是宫中十名高手之二,都是劲装疾服,带着长刀。
另一骑却没有骑士,但缰鞍俱全,华动人亭行礼,一面挥手命那两名待者回转去搜索,他自己对单水仙说道:“黑狐谢无我出现啦,属下等闻讯急急追来,却不料她弃了马匹躲起来。”
单水仙道:“纵是她出现,也未必就会对我怎样……”
华邵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说道:“宫主当真要赴少林寺么?只怕你目下身份不同,以前的老朋友也不敢跟你见面说话。”
单水仙忖想一下,说道:“我正要瞧瞧他们是不是不敢理我?”
华邵摇摇头,但不再多说。过了一会儿,两侍者回来,一个禀道:“半里外的树林内有一头驴子,此外别无可疑踪迹。”另一个则什么都没有发现,华邵带了他们退回去,顺便把空马带走。
单水仙在路旁亭内又坐了一会儿,忽见一头驴子摇摇摆摆地走到亭外,她也没有在意,方一转眼,突然亭中多了一个人,举头望去,却是一个全身黑衣的道姑,面上遮着一块黑纱。手中还拿着一柄黑毛拂尘,轻轻摇摆,她大吃一惊,站了起身,呐呐道:“你……你是谁?”
那黑衣道姑于笑一声,声音甚是阴森刺耳,单水仙打个寒噤,露出害怕的样子。
黑衣道姑冷冷道:“奇了,难道你知道我不是好人?从何而知?”
她的语调神态之中有一种力量,教人不得不服从。单水仙呐呐道:“你……你的笑声很可怕!”
黑衣道姑哦了一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单水仙点点头,黑衣道姑惊讶地道:“铁柱宫果是名不虚传,敢情已经查出我的行踪,不错,我就是黑狐谢无我,平生最爱做一件事,谅你也晓得了……”她仰天不断地嘿嘿冷笑,笑声十分可怕。
单水仙何等聪明,自然猜得出她不怀好意。不禁大为后悔,忖道:“我只顾逞一时之快,故意离宫独行,想不到当真落在这个凶人手上。”
谢无我手中拂坐一挥,那一蓬黑色的尘尾扫过单水仙面颊,那比白玉还要嫩白的颊上,登时出现无数道极细的血痕。
单水仙但觉面上一阵热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掌上尽是鲜血,不禁骇得呆了。
谢无我手中的黑色拂尘不住地摇摇摆摆,在单水仙感觉中似是有人拿着刀子在她咽喉上抽磨一般,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她突然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臂,拉出亭外,严厉地道:“伸直双手!”
单水仙只好伸直双臂,谢无我一扬手,一件物事由头罩落,她不敢出声或反抗,任得谢无我摆布,眨目工夫,一个娇滴滴的绝色美女便变成一头花驴。
黑衣道姑嘿嘿地笑道:“我这一手你想不到吧?既可瞒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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