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
赵岳枫这时才晓得她乃是要救治单水仙,沉吟一下,想道:如果是我断手折腿,那是决计不要她医治,宁愿落个终生残废。但二妹她……
武宫主看他眼色变动,便即知他心意,不再多言,走上前来,从他手中抱起单水仙,赵岳枫果然松手让她把单水仙抱去。
她把单水仙放在地上,捋起衣袖,露出欺霜赛雪的一条玉臂。只见在近肩手臂上,现出一圈小指粗的瘀黑痕迹,宛如带上一个墨玉臂镯。
武宫主道:“她运气护住手臂,但功力有限,所以外面皮肉只是淤黑了一圈,未曾勒破,可是臂骨已断,这种骨折最是难治,……”
赵岳枫微微俯身观看,满面关怀之色,道:“你能治么?”她哼了一声,想说什么,终又忍住,只冷冷道:“去把那根本棍劈为两半,权当夹板!”
赵岳枫乖乖走过去,如言劈开木棒,取回来交给武宫主,只见她用纤指蘸着一瓶药水,迅快在那一圈瘀痕上轻揉。忽听文开华的声音传来道:“有好些道人上来啦!”
赵岳枫面色一沉,道:“请问武姑娘还须多久时间?”武宫主头也不抬,道:“你如不称呼我做武宫主只叫姑娘,就得把名字叫上……”
这个当儿还扯到这些细节之上,赵岳枫不禁泛起啼笑皆非之感。但也只好郑而重之地道:“在下不敢请问姑娘芳名!”
她道:“这才像话,我的名字是芳佩,芬芳的芳,玉佩的佩!”
赵岳枫道:“请问武芳佩姑娘这接骨疗伤还须多久时候?”
武宫主道:“快了,快了……”
她仍然没有肯定答复,赵岳枫心中焦急万分,走到文开华那边,从岩石后面探头下望,只见险峻山路上,八名道人鱼贯上山。他们大概不晓得山顶有此变化,是以走得不快。但看来也不须多久就可以抵达山巅。
赵岳枫后定睛看时,其中并无白霞道人在内,不禁心下踌躇,忖道:“这些武当道人们虽是十分鲁莽,但毕竟同属三门四派之人,我如何能向他们出手?但若白霞道人也在其中,便可向他下毒手,暂时惊退其余的人……”
正在仿惶无策之时,耳边忽听文开华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无法出手,何不去求宫主引开敌人?”
赵岳枫回头一看,只见武宫主已经用木棒夹住单水仙手臂,紧紧缚牢,手术已毕,心中登时放下一块大石。当下将一梦头陀缚紧一点,又把沉沙古剑插好,走到单水仙身边,却见她面色已略现红润,分明大有功效,于是向武宫主深深一揖,道:“在下代二妹向姑娘拜谢,这厢有礼!”
武宫主闪开几步,道:“你忘了早先那种凶霸霸的态度,我可忘不了!”
赵岳枫无言可答,心想她这等说法,哪里还能再求她出手引开敌人。于是俯身抱起单水仙,便待向武当道人们上山的相反方向奔去。
武宫主道:“你得小心些,如果让她的手臂碰到山石树木,那就说不定要终生残废啦!
不然的话,明日便能痊愈。”
赵岳枫收住迈出去的脚步,回想道:“那边下山之路更是险峻难行,有些地方还须攀援而下,那时难保不碰触到二妹断臂,这却如何是好?”原来他第一次上得山巅。曾经四下眺望过形势。知道只有一条下山的路。但目下已被武当道人堵住。舍去此路,唯有从这一边翻岩攀崖才能下山。
他的表情尽入武官主眼中,使她不禁涌起一阵妒念,可是另外一个算计使她抑制住情绪的冲动,冷冷道:“我好人做到底,这就和文香主一齐冲下去,把那些牛鼻子都引开,你们便可乘机从这条路逃走!”
赵岳枫茫然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武宫主道:“谁还骗你!”旋即举步奔去,一面解下腰间软鞭。文开华风驰电掣地赶来会合,两道人影片刻间便奔下山巅。
赵岳枫大感迷惑,悄然跟了过去,隐身在一块岩石后面。
武宫主和文开华身法好快,眨眼间已纵落二十余丈,碰上那一队道人。武宫主憋足一肚子气愤妒恨,这时找到发泄对象,尖声叫道:“牛鼻子还我腾香主命来……”软鞭挥舞如毒蛇出洞,一个照面间就击倒了两名道人。
文开华紧接着冲上去,铁符上下翻飞,五招不到,就砸飞两把长剑,那六名活着的道人见这两人武功如此了得,都迅快散开。武宫主软鞭起处,又击倒一人。也不恋战,当先冲下山去。文开华紧紧跟随,武当派八名道人只剩其五,都明知不是这两人对手,但仍然挺剑疾追。
赵岳枫在山上遥见武当道人们惨遭杀害的情景,心中难过之极。可是这刻他已回天乏术,只好暗暗希望那武宫主及文开华两人顺顺利利离开武当,免得又有武当弟子伤于他们毒手之下!
眼看人影皆沓,连忙提气纵落,只见他宛如一只大鸟似的在险峻光秃的山路上纵蹿起落,背上手中都带得有人,但依然不减其迅快。
霎时间已奔到早先血战之地,赵岳枫不敢多看那三具尸体,正待疾趋而过。忽然一声呻吟传入他耳中,赵岳枫心头一震,停步顾视,仿佛见到其中一具尸体微微转动。
他迟疑了一下,想道:“我这一过去,势必泄漏行踪,而且还会惹下更深的误会,还是不顾而去为是。”
转念又忖道:“我辈行侠江湖,以扶危救困为己志,素来轻己重人,目下若是见死不救,还算是哪一门的侠义之士?”
当下奔过去,只见那道人呼吸微弱,胸前一片血染,一望而知肋骨皆被武宫主软鞭扫断。还刮破皮肉,是以进流出鲜血。这种伤势自然十分严重,若不从速止血,同时以药物或内功助他吊住一口气的话,稍迟须爽,就得送命。
赵岳枫小心地将单水仙放在一旁,然后撕开道人长袍,先以点穴手法替他止血止痛,然后取出刀伤药洒在伤口,再包扎起来,接着运一口丹田真气,内功贯注指上,轻轻点在这道人小腹的关元穴上,一般热流透过指尖攻人道人脉穴之内。
只片刻工夫,那道人便自缓缓睁眼,无神的眼光落在赵岳枫面上,忽然一震。原来当日白沙、白霞率众力围赵岳枫之时,这道人也在其中,是以一眼就认出。
赵岳枫郑重地道:“我已用本身一点纯阳真火传入道兄你经脉之内,助你吊住丹田一口气,只要没有别的变故,应可支持到有人救援之时。至于另外两位道兄,已经返魂兀术。”
那道人口唇开合了几下,赵岳枫一掌拍在他劲侧的天突穴上,道人咯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声音微弱地道:“那个黄面小厮武功好高,赵施主可知是谁?”
赵岳枫道:“道兄不宜多说话,你说的那人就是十面阎罗武阳公的独生女儿武宫主武芳佩。”
那道人似是想到赵岳枫既然目睹此事,又深知敌人底细,这些迹象合起来岂不是证实了谣传赵岳枫已被武阳公降服收护之事?登时面色大变。
赵岳枫沉重地叹息一声,道:“唉,我要不是手上有两个受伤的人绊住,相隔又远,当时定然要出手阻止……”口气中将心中难过之情流露无遗。
那道人听了这话,心中大感安慰,勉力转头一看,果然一旁还躺着他的女伴。当下道:
“贫道青岚,乃是上任掌门白木真人座下第五弟子,今日被那妖女三招之内就击伤倒地,贻羞门声,本已无面目再活在人间。但目下师门遭劫,侠士蒙冤,贫道只好再活下去……”
赵岳枫只听出一句师门遭劫,至于侠士蒙冤之言却没有多想,哪知这话竟是指他而言。
他问道:“敌人方面有什么动静了?”
青岚道人缓缓道:“这数日来变故迭起,本派弟子已有多人丧生,幸得敝派四老出手,严密设防,阴风崖之人才无法得逞,但敝派弟子也不敢离山一步,这岂不是千古以来第一大侮辱?”他叹息一声,接着又道:“不瞒赵少侠说,贫道虽然随侍家师多年,也忝列为敝派青字辈九剑之首,但其实一直潜心向道,效法上面的四位师兄,不大涉猎武功之学,是以今日碰上那妖女,无法抵敌,以致辱及师门,真是罪该万死。”
赵岳枫看出这位青岚道人面目方正淳朴,语出至诚,并非文过饰非,为自己的无能辩护。当下颔首道:“道兄投身玄门,自当一心向道,武功一门,只是防身小技,道兄没有做错。”
青岚道人道:“现在想想以前只为一己着想,实在不该,可惜时机已逝,后悔莫及……”
赵岳枫一面凝神查听四下声息,口中道:“贵派内功精深绝世,道兄这一点伤势也算不了什么!”
第十七章 除心魔白霞邪归正
青岚道人摇头道:“小侠有所不知,按理说本门内功本应可以疗治这等伤势,但自从先师白木真人十八年前走火入魔之后,才知本派内功修为根基不固,难期有绝大成就,像贫道现在的伤势,必须将内功从头练起,但以贫道多年潜修中所悟心得,只怕敝派内功对此无能为力……”
赵岳枫听得愣了,心想武当派内功素以精深扎实见重于世,如是内家正宗最上乘的功夫,怎会根基不固?又怎会走火入魔?
只听青岚道人又道:“贫道为此也大惑不解,想了多年,才晓得以前数代发生事故,以致各种绝艺均有传下,反而这筑根固基的内功入门口诀缺漏几句,等到功行深厚之时,才发觉全身七大隐穴倒有三穴气机无法畅通。先师白木真人就是想仗精纯功力强行攻穿这三大隐穴,以致走火入魔!贫道眼下本是千载一时之机,须得从头练起,如若补回缺漏口诀,日后将有上窥九转玄功的机会。但这不说也罢,贫道向少侠说了这许多话,只是要教少侠得知敝派内功大有缺憾,是以敝源各种上乘武功少侠学去也没有多大稗益。还是从速离开,以免两面受敌,引起门派纠纷……”
赵岳枫哦了一声,心中忽然触悟一半,急忙道:“道兄如果信得过在下,请将贵派内功口诀吟说一遍!”
青岚道人深深吸一口气,这一刹那间他已转过许多念头,自然他必须考虑到赵岳枫是否趁机想记住武当内功心法,不过这许多疑念未得到答案之时,已经因见赵岳枫满面正气而下了决定,随即诵出本门练功心法。
赵岳枫潜心聆听,到了第五段背完,开始念第六段时,他忽然举手着他停口,默想片刻道:“在下误入贵派秘府之内,曾经在一间石室墙上发现一段练功口诀,当时在下一看甚是显眼,似是入门时筑根固基的心法,已经大感讶异,现在已得到答案了。”
他随即将那一段口诀背出来,又道:“大致上是如此,字眼有不同,但内容决不会错!”
青岚道人凝思半晌,眼中突然射出突变神光,肃然道:“敝派从此得以振荡起衰,全蒙少侠恩赐,大德不言谢,且待日后贫道大功告成之后,自会将今日之事让全山弟子得知。”
赵岳枫突然侧耳聆听,接着道:“有人来了,在下得赶紧离开。也许从此离开贵山,日后全仗道兄从中解释种种误会,在下已感激不尽。”
说罢急忙抱起单水仙,急奔而去。他本应先下星沉谷天龙湖那边,但因有人是从这边走来,是以径向相反方向奔去。走出数里,但见四下皆是嗟蛾怪石,穷山秃岭,虽然景色不佳,但潜匿踪迹,却甚是理想。
又走了七八里路,断续见到树木,可是景色仍然十分难看,他找了一个背风的岩洞,把一梦头陀和单水仙都放下,吁一口气,先出手助一梦头陀把穴道解开,让他趁早完成神奇之功。
单水仙则安放在一层枯叶上,她昏迷了好久,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睁眼便见到衣衫破烂但神采奕奕的赵岳枫在她的身边,芳心大感安慰。
赵岳枫道:“二妹放心调养,我们已脱离灾难!”
单水仙道:“我记得手臂疼痛如裂,随即便失去知觉,这两块木板是大哥扎的么?”
赵岳枫道:“不是我,是那武宫主,她大概是良心发现,所以替你包扎,又敷上灵药,据她说只要不碰触到伤日,只须一日就可痊愈!”
她苦笑一下,道:“什么良心发现,她见已无法再下毒手,才故意取悦于你!但却害惨我了!”
赵岳枫道:“什么?她害惨了你?”单水仙道:“她对我种下此因,日后须受十倍果报。但这个狠毒的女人却要我报答她,心中实在不大乐意。”
赵岳枫笑道:“原来你是佛门信徒,所以极重因果,依我看来,你还是回家为是!二妹你到底住在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单水仙道:“我住的地方远得很,自小就没有亲生父母,但却有个富贵双全的义父,我一年住在义父家,一年住在姑妈修行的尼庵中。”
赵岳枫想不到她身世如此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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