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
那妇人叹息一声,甚是深沉幽细。文开华走到门口,耳听那妇人又道:“你见到孙子潇,可告诉他说我一直没有变心!”文开华心中恻然,想道:“原来他们和武阳公之间还有情感纠结。怪不得她不去找孙子潇的话,孙子潇即使双足伤势已痊愈,也不来铁柱宫寻仇!”
当下迅快出去,走到最末的那一间地牢,叫道:“现下门户洞开,要逃的话可得赶快!”
这间地牢更加黝黑,文开华摸出火折,啪地点燃,黯淡微光之下,只见角落中站着一人,长长的须发遮住头面,身上衣服破碎不堪,露出大半个身体。此人骨格甚是高大,目下虽然枯瘦如柴,但仍然想象得出当年必是个魁悟壮伟的大汉。
这人用右手遮住双眼,喉中发出咆哮般的声音。文开华知道此人多年不曾见光,双眼受不起光线刺激。心中不觉一沉,想道:“上面天光耀眼,他怎生逃得出去?”因见他须发大半灰白,便称一声老伯伯,接着道:“你要走的话,快点跟我出去!”
那人缓缓道:“我只有四十多岁,别叫我老伯伯。”说话时口齿涩滞,似是多年不曾言语之故。文开华啊一声,道:“那么我就叫你一声大叔吧,大叔,快跟我走!”
那人沉郁地叹口气,道:“姑娘自家逃吧!”文开华大感讶异,心想:“刚才那个妇人不肯逃走还有道理,这人却是何故不逃?”
于是问道:“请问大叔尊姓大名?何故不肯逃走?须知武阳公尚未失败,赵岳枫待会若是赢不得他,可就无法再来相救!”
那人道:“你说的赵岳枫想必就是击毁铁门之人了?他的功力诚然深厚,大可以和老山主一拼!”文开华听到老山主三字,脱口惊叫一声,道:“原来大叔本是铁柱宫中之人!”
那人道:“不错,老山主平生只收过一个门徒,那便是我谭星云了!姑娘当知赵岳枫乃是何派的高手?”
文开华道:“他本是东海门后起之秀,现下已得三门四派绝艺……”一面说时,一面想道:“他既是武阳公弟子,不肯逃走必有隐衷,我还是快点走为上!”
谭星云说道:“那不行,当世之间论起武功,要以老山主最高,三门四派通通加起来仍不是他的敌手!”
文开华听了不服气,道:“你怎生知道?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将三门四派武功汇聚于一身的!”
谭星云道:“二十多年前,那时我学艺五载,只有老山主六成本事,就曾代表他前赴三门四派送信。这一行会尽各派高手,却没有一个堪与我力战百招的,更别说老山主出马了!”
文开华懒得驳他,道:“听起来你仍然对武阳公崇拜得很,怪不得不肯逃走了!我可不能陪你啦!”
谭星云叹了一声,道:“姑娘请吧!我虽是崇拜他的武功,可是那一次游历江湖,才知道正邪之别,同时又晓得我迟早必遭大劫!”文开华不禁停步,道:“什么劫?”谭星云道:“姑娘试想,我如果武功练到可以媲美他,甚或有青出于蓝之势时,他焉能容我活命?
这也是正邪不同之处。”
文计华不觉点头,道:“这话极是!”心想那武阳公向来以智谋自溺,收的徒弟自然也是绝顶聪明之土,怪不得此人想得这等后果。
谭星云又道:“但我如果老是没有进步,他一怒之下,也会收回我的武功。因此我经过年余苦思之下,觉得只有两条路可以行得……”
文开华接口道:“第一条自然是设法杀死武阳公了!第二条路呢?”
谭星云赞道:“姑娘聪明得很!”他话已说多,此时已甚是流利。接着又道:“但他虽是心存不仁,我却不能做不义之事,所以放弃了此念!”
文开华道:“是啊,若然你也设计杀师,那时与邪派人物行径有何不同?”
谭星云道:“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苦苦设想另一个法子,那便是暗暗收集他平生为恶的事迹,以及他传授给我的武功尽数录下,钉装成书,藏在一处秘密地方。日后如果有事,便可用来威胁他。”
文开华道:“此计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仍可阻他立下毒手!”
谭星云道:“不错,他向我下手之时,我便说出此事,他惟恐此书落在人手,那时不但他的秘传武功流传世间,还有他的恶迹臭名也永传后世,所以不敢杀我,把我囚禁起来。那时大约是二十年前!我被囚之后,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年,他都不曾来看过我一次!”
文开华道:“这就是了,三门四派各选出一名高手,联手并肩对付武阳公。虽然无法取他性命,但仍能迫得他自闭死关之内,直到年余之前才开关。”
谭星云寻思一下,道:“原来如此,想是他出关后查出世上并无他的秘传武功流传,所以忘了找我!”
文开华道:“你到底走不走?”
谭星云叹口气,道:“我寿命有限,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还是留在此地瞧瞧情形为是。再说纵使逃得出去,老山主若然不败,我仍然逃不出多远。老山主若是败在赵岳枫手,我自然恢复自由。”
文开华退出门外,却听谭星云又道:“姑娘可是想查访什么人?”文开华忖道:“这人好生精明!”当下应道:“不错,我乔扮男装,又在几年前便创名扬威,设法传出心毒手辣的名声,为的就是混入铁柱宫中……”
谭星云沉吟一下,道:“那么你可曾查出要找之人?”文开华道:“没有!”他道:
“你找的是谁?”文开华道:“我的外公,姓任名东原!数十年前离家外出,听说是要跟武阳公斗一斗,从那时起便失去音讯!我娘数年前病殁之时,还索思此事,所以我冒险混入铁柱宫打探消息!”
谭星云道:“姓任的?或者早在我拜师以前来过,所以我没有听过!但我在二十余年前有一次发觉峰后乱山中有个老头子,你不妨去瞧瞧!不过事隔多年,那个野人般的老头也许已经死了!”
文开华道谢一声,便迅快出去,一直奔出屋外,只见四下一片寂静,人迹皆无。心中暗暗叫声侥幸,猜想赵岳枫必是见没有人来,才走开的。当下向那大厅奔去,到了切近,只听晚喝厮杀之声隐隐传来。
那兵刃碰击之声极是沉重震耳,一听而知定是两个盖世同手正作生死之斗。他终是心快武阳公的威势,哪敢入厅,只在后门偷偷窥视。
厅中共有四人,赵岳枫和武阳公正在激战,一梦头陀和青岚两人站立一边,身上都有伤痕,原来是阻挡武阳公出厅追赶赵岳枫时大战一场的遗迹。他们二人虽是当今三门四派无匹高手,但剧战之下,仍然敌不过武阳公,所幸负伤不重,赵岳枫又及时赶回接战,是以无甚大碍。
此时武阳公已使用第八种兵器,却是一支三截棍。这三截棍既可硬拼,又可拐弯伤敌,在武阳公手中施展出来,真有鬼神莫测之威。
文开华瞧了一会儿,见他们激战方酣,一时三刻之内难分高下;再说还有一梦、青岚两名高手在侧押阵,赵岳枫纵然败了,也不致就束手待毙!心念一转,立时想起武宫主来。
他素知武宫主智计过人,手段毒辣,此刻竟然不见踪影,必有诡谋。当下举步奔到外面查看动静。
铁柱宫在江湖上虽然声名赫赫,但其实却没有几间房子,此外在危崖峭壁凿有洞穴,大部分开有甬道,互相连接。
文开华因见四下悄无人迹,大胆到各处崖洞探视,哪知踏遍所有藏身之地,都不见一人,不待本宫一众高手以及近百徒众无影无踪,连服侍上下的男女侍者也找不到一个。
此事越想越奇,当下鼓足勇气奔人武阳公所居的岩洞内,只见里面有三间石室,还有一个小室充作厨房之用。其中一室,一看而知是武阳公练功之用,余下两室陈设华丽,绮罗脂粉散放各处,开华心思细密,看罢已知这两间石室以前都有女子,并且从衣物上辨出共有三女之多,心知这三女正是陪武阳公固居了二十年的姬妾。原来武阳公性嗜女色,一向姬妾甚多,二十年前被三门四派的七大高手围攻之时,他事先已命三姬进入死关,是以这二十年来他在死关之内,毫不举寂。
文开华见那三个奉侍了二十年的姬妾都没有踪迹,突然触发灵机,想道:“莫非武阳公预先布下毁山之法,是以全山之人不论亲疏上下都撤出此地?”
此念一生,登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立刻奔到厅外,叫道:“请大师出来一会儿!”一梦头陀听出是文开华的声音,连忙出去,道:“我佛慈悲,文施主终于得脱大劫,可喜可贺!”文开华急忙说出适才所见以及自己推想,一梦头陀霜眉一皱,道:“文施主此想大是有理,但目下他们胜负未分,却是如何是好?”
文开华想了一会儿,道:“只有一法,或可消弭大劫于无形!”
一梦头陀道:“老衲愿闻其详。”
文开华道:“即速分出入手,在阴风崖四周搜查;不过如若对方有此诡谋,定有重重埋伏拦截,晚辈孤身力弱,只怕无法制止!”
一梦头陀略一思忖,道:“老衲与施主同行,此间只留青岚道兄接应即可!老衲这就去向青岚道兄说一声!”
文开华大惊道:“大师这话隐含禅机,莫非以赵大侠盖世神勇还有落败之虑?”
一梦头陀道:“老衲正有此虑,但愿没有看对!”当即转身入厅,把青岚道长拉到一旁,将计议之事说了。最后道:“若是赵岳枫不敌,能逃的话,最好当机立断,护他离开,并望道兄在上崖要道留下记号,老衲见了,便可赶往与道兄会合!”
青岚都答应了,一梦头陀便匆匆出去。
厅中激战愈发剧烈惊人,赵岳枫手中沉沙古剑招数繁复,变幻无方,渐渐迫住武阳公攻势。青岚道长横持长剑,心中紧张异常,忽见赵岳枫剑招大变,忽左忽右,连劈数剑。武阳公封御不住巨剑威势,脚下退了数步。青岚道长大喝道:“武施主还不服输么?”
武阳公唿的一声棍扫中盘,这一招奇诡无匹,登时把赵岳枫迫退一步,口中同时应道:
“小道士别胡说,老夫还有绝艺未施!”
说时悠然跃出圈外,原来他猛攻一招的用意,便是想脱身出圈外。
赵岳枫暗暗喘了一口气,但觉真力消耗甚巨,心想武阳公不但毫无力衰之象,而且还有两件兵器未使,若是如此缠斗下去,只怕气脉不及他的悠长坚韧。
武阳公扔掉三截棍,道:“赵岳枫你可要喘息一会儿?老夫等候便是!”
赵岳枫心中暗暗佩服这武阳公的气概,当下道:“在下适才横劈数道铁门,是以耗去不少气力,果真有点困乏,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休息一下!”
武阳公眉头一皱,道:“你把三道死牢的铁门都劈开了?”赵岳枫点点头,武阳公又道:“里面的人都逃掉没有?”
赵岳枫心想如果有人被禁,自然会趁机逃去,于是又点点头。武阳公冷哼一声,眼中射出震慑人心的凶光,走到兵器架边,把仅余的两样兵刃取到手中。
青岚道长刷地跃出,拦在赵岳枫前面,喝道:“你自家说过的话,竟不算数?”
武阳公冷冷道:“他迟早都得死在老夫刀剑合壁招数之下,你也别想生还!”双手一分,左手的锋利长刀和右手的三尺青锋,闪耀出无数寒光,接着迅快递招。
青岚道长出剑招架,他先前领教过这个一代奇人的精奥武功,此时但想缠斗片刻,一来好教赵岳枫休息,二来也消耗对方一点气力。当下使出武当九宫剑法严密守御。
武阳公见他只守不攻,顿时明白,长笑一声,揉身攻上,左手刀法刚猛无传,右手剑招阴柔很毒。他不但双手武功全然不同,而且各自变化制敌,宛如两个人合在一起,心思却各自相异。
数招之间,青岚道长已经感到无从招架,原来青成道长论功力尚可一拼,论招数则万万不及对方渊博狡猾;况且这一路九宫剑法世间虽是识者寥寥,但武阳公却熟悉已极,因此剑法中许多精妙变化根本使不出来。
只听武阳公大喝一声,左手刀拨青岚长剑,右手剑刷地刺入去。赵岳枫喝道:“小心了!”巨剑毫无风声劈到他后腰。原来赵岳枫已用迅快身法绕过去出手救援。武阳公哪敢硬挨他这一剑,只好斜闪开去;但他右手剑招已发,虽是不能用尽,剑尖仍然刺中青岚左股上盘骨之间。青岚道长退开数步,面色煞白,心中比伤处更觉痛苦。要知他孤身上山,便是打算独力对抗武阳公,哪知人家刀剑同使的绝艺一出,自己竟走不满十招!
赵岳枫的巨剑连环攻上,武阳公也自小心应战。这一战只杀得风雷隐隐,大厅中劲气飘转,四壁微摇,大有倒塌之势。
青员道长终是天性朴实沉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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