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
她幽幽叹道:“我自入空门之后,今晚还是第一次再用武功……”
任君麟插口问道:“姑娘贵姓大名?”她摇摇头,道:“出家之后,已忘了俗家姓名!”查刚道;“你还未落发受戒啊!”
向慎行把话题兜回来,说道:“姑娘阻止在下出手,不知是何缘故?”
她道:“佛经上说:布施者行福,慈心者无怨。为善者销恶,离欲者无恼!我忝为佛家弟子,既知必有伤生害命之事,自应出头劝止!”
向慎行面色一沉,冷冷道:“如果在下坚决不从姑娘之言,便又如何?”
美貌女朗柳眉一竖,旋即抑住自己,叹息一声,缓缓走开。
她的身影快要没入黑暗中时,查刚低哼一声,说道:“难道她跟这彭霸天有什么关系不成?”
向慎行道:“这话有理,可惜忘了问她!”任君麟摇头道:“不会,不会……”向慎行道:“你从何而知?”任君麟呐呐道:“这姓彭的如此粗旷,她看上去绝不似跟彭霸天有什么勾结……”查刚道:“干脆说她长得美貌就是了!我也觉得她极是美丽,但我听人说,女子长得越美,就越是不可相信……”
他们的议论完全传入那女郎耳中,她脚下略略迟疑一下,终于毫不回顾地走了。
向慎行沉吟半晌,说道:“今晚便宜了这厮啦!咱们去把白驴带走……”说完丢下彭霸天,当先奔去,查、怔二人知道彭霸天穴道受制,几个时辰后便自行通畅,不须解救,便也跟着奔去。
他们把白驴弄回客店,已经快到五更。当下索性挑灯夜谈。向慎行刚换过一件长衫,忽然一颗小石透窗飞入,原来石子用白纸包住。他们拆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白驴原为武阳公之女武宫主坐骑,诸位切不可收下,免得惹起无谓风波!”
任君麟道:“这又是那罗兄的警告无疑!”查刚道:“这就奇了,他为何不露面呢?”
任君麟接着又道:“听说武宫主极是美丽,难道那位姑娘就是武宫主?”查刚道:“不对,她若不是武宫主,焉能任得鼠辈侮辱?”
向慎行一直低头沉思,这时起身道:“我把驴子送回,顺便设法试探她是不是武宫主?”
查、任二人听他这么说,便不跟他,向慎行匆匆出去,到得街上,天边已微露曙色。
他到了日觉庵,也不敲门,一径飞身入内,打开大门,把白驴牵入,关紧大门之后,直奔入内。
那女郎的房中犹自灯光隐现,向慎行在院中停步说道:“在下向慎行有事求见姑娘了房中没有回答,向慎行连问三声,房中才传出她的声音,道:“公子请进来!”
向慎行走入房中,只见她独坐灯下,桌上堆满了经籍,似是要从这大堆经典中找寻什么?向慎行说道:“在下已把姑娘坐骑送回来!”
女郎嗯了一声,头也不抬,道:“就是这件事么?我知道了!”她不但没有抬头望他一眼,声音更是冷淡。
向慎行怔一下,心想她早先对我似乎甚好,但现下态度大变,也许此举使她十分不快,当下说道:“若是送驴之事,在下岂敢惊扰姑娘?”
他停顿一下,缓缓道:“在下想请问姑娘可就是武宫主么?”她叹口气,轻轻点头。向慎行怔了半晌,才道:“武宫主的威名天下无不知晓,夜来怎肯让鼠辈横行?”
武宫主道:“这缘由一时也说不明白,总而言之,你抄上一千遍愣岩经和金刚经之后,就晓得啦!”
向慎行说道:“在下虽然仍不明白,但总算有了头绪,得以循此线索探究。”
他虽是当代高人之后,眼界气度与众不同。可是面对着这个名满天下的女魔王,心中也禁不住泛起异样之感。
第二十七章 落陷阶野老援绝艺
过了一会儿,武宫主慢慢抬头瞧他,那双秋水般的美眸中,闪动着不安的光芒。
向慎行剑眉微轩,道:“宫主可是嫌在下扰乱你的清静?”武宫主缓缓摇头,接着站起身,道:“公子可肯陪我到城外瞧瞧日出?”向慎行大感迷惑,应道:“这个有何不可?”
两人走出日觉庵,她先上驴背,伸手拍拍身后,说道:“上来吧!”向慎行一跃而上,白驴疾驰而去,片刻间已出了城外。
他们身体相贴着,向慎行初时也不禁心旌摇荡,但晓风扑面一吹,忖道:“她敢是故意相试,使我露出失礼言行,然后……”当即摄心定虑,一味假想她是个男子。
不一会儿,到了一座丘顶,纵目遥观,晨光曦微中,旷朗田野间,许多农舍冒出炊烟,别有一番景象。
她发觉背上那种壮健温暖之感渐渐消失,身子微微向后一靠,才晓得他往后移开数寸,不像方才那样互相紧贴着。她突然噎恼难抑,转过面狠狠地瞧住他,叫道:“下去,别靠近我!”
向慎行莫名其妙,只好跳落地上。武宫主一抖缰,顿时驰出数丈,回头看时,只见向慎行独立丘顶,长衫飘摇,极是潇洒俊逸。
她心中宛如跌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种种味道都有。当下策驴回转去,问道: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瞧不起我了?”
向慎行讶道:“在下几时瞧不起宫主?”
她眼中露出烦恼之色,说道:“你何必再回转来见我?害我……”向慎行可不是傻瓜,但更感惊讶,凝目注视着她。
武宫主又道:“唉!我平生只碰见过两个胆敢不把我放在眼中之人,一个就是你……”
向慎行欲辩无从,不知不觉中问道:“还有那一位是谁?”
武宫主说道:“那一个就是赵岳枫!但他已经死了!”向慎行道;“因此你就遁入佛门之中?”她沉吟一下,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向慎行问道:“这话在下实在不懂!”武宫主道:“赵岳枫死了,我不免心灰意冷,恰好我义父迫我出家,所以我既不敢反抗,也不愿反抗!”
她见对方露出惊讶之色,便又说道:“赵岳枫生前所爱的单水仙,才是我义父武阳公亲生骨肉,我只是他收养的。彼时赵岳枫上山与我义父拼斗,我因嫉恨之故,掳走单水仙,迫她落发出家,又解散了铁柱宫,所以后来义父也这样对我……”
此时一轮红日正在天地交界处露出,初时甚是缓慢,但不久好像是一下下地跳着升起,不久已露出全貌,又过了一会,阳光渐渐强烈,不能迫视。
向慎行望住晴空,默默想道:“我此次踏入江湖,便暗暗替父亲完成那宗心愿。现下这武宫主正是唯一可以助我完成此志的人,我只须假情假意,就能得使她吐露一切……”
此时他不禁联想到自己回到昆仑之时,宣布出此一成就,势将令全派上下震动,那时何等得意?
但接着也想到身为堂堂大丈夫,竟要利用假情虚意去骗一个女子,此事日后回想起来,将是终身之耻,决计做不得……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交战,一时难以决定。武宫主见他面色变化甚剧,一时得意洋洋,一时垂头丧气,暗暗推测其故。她虽是聪明过人,饶于智计。可是可资判断的线索资料太少,竟想到别的地方。暗暗忖道:“是了,他也对我有心,见我微露情意,所以透出得意之色。
但想起我的身份,又觉必难谐合,是故垂头丧气。”
当下默默不语,过了一阵,向慎行心志已决,拱手道:“红日高悬,宫主观赏日出心愿已了,在下自当辞别!”转身下山丘,武宫主怔了一阵,上驴驰去,片刻已赶在向慎行前头。
她道:“你心中之事,何不但白告我?”向慎行停了脚步,沉吟逍:“这也是个办法。
不然的话,闷在心里,只怕夜夜不能安寝!”
武宫主心中暗喜,却不觉微微面红,说道:“这可不是我逼你说的……”向慎行说道:
“在下得知宫主身份之后,触忆起一件心事……”
她何等聪明,一听这话便知不对,心中冷了半截,同时又泛起满腔凄怨,当下说道:
“什么心事?”
向慎行道:“在下素知家父有意找回罗奇师叔的遗体,归葬昆仑,无奈令义父不比普通高手,家父身系一派重任,岂能轻举妄动!在下这次到江湖历练,便曾打算尽力完成家父心愿……”
武宫主听了也不禁内心交战,她既不愿轻易舍下这个平生第二个看得上眼的男子,又不愿带他到阴凤崖找出罗奇埋骨之地。
向慎行朗声道:“在下已把心事说出,这就告辞!”他此时当真有去求她指点之心,内心甚觉轻松洒脱,举步便走。武宫主催驴跟住他,叹息数声,说道:“你为何不央我带你去呢?”向慎行道:“在下怎敢作此妄想?”武官主道:“你何不试一试看?”向慎行顿时明白她已决心跳出佛门,当下又是高兴,又是忧愁。
武宫主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连累你的!”向慎行忧的只怕自己也爱上了她,闻言不觉一怔,问道:“这话怎说?”武宫主道:“我离开日觉庵,违抗义父之命,他定将出手惩罚,但我决不会连累你!”
向慎行既感动又怜悯,当下微微一笑,默然不答,但心中已决定若是碰上武阳公,誓必全力与他周旋。
两人入城之后,城门后转出赵岳枫,他一直跟踪着向、查、任三人,后来便吊缀着向慎行,当中只缺去出城赏日出这一段没有跟去。此时见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不禁涌起一阵奇异的情绪!
不久,他背上行囊,暗暗跟着四个英挺漂亮的少年,出城向西方走去。那四个少年之中,一个是武宫主女扮男装,其余便是向、查、任三人。
赵岳枫只敢远远跟着,因见他们西行,甚感惊讶,初时暗想他们莫非到开封府新建的铁柱宫去见武阳公?但走了半日,但觉他们十分戒慎,似是防备敌人侵袭,而那武宫主不骑白驴,不作女装,更足证明。
到了翌日,赵岳枫仍然推测不出一点道理,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即向西北绕道疾行。三日之后,已踏入乱山之中。
在乱山之中又走了半日,中午时分到达一座山谷之内。只见古树刺空,缘茵遍地。鸟啼芳树,泉出枯石,景色清丽幽静。
赵岳枫纵目骋怀,观赏风景,派派幽趣,涌上心头,此时不独四周风物,甚是熟悉,便这种平静幽檐的心境,也是旧时相识的。
谷中数株参天古树的浓荫中,发出一阵低微的枝叶碰擦之声,接着一个人矫健地跃落地上。
赵岳枫欣喜地奔过去,说道:“我正愁前辈或者已迁移到别处去了……”
那人正是曾经与赵岳枫相处甚久,共忘世事的任野老,一别两三年,任野老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身上那袭破衣似乎破烂得更是厉害,须发比上回分别时白了些许。
任野老从头到脚细看赵岳枫,过厂一会儿,拍掌笑道:“怪不得我近几日老是心神不宁,原来是你来探我。你还记得那水蜃么?”
赵岳枫笑道:“记得,它怎么啦?”任野老呵呵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已成为朋友啦!”赵岳枫大是惊异,说道:“它居然懂得人意,知道前辈没有害它之心,只不知见到我时便又怎样?”
任野老道:“你何不回复旧时装束,咱们去瞧瞧水蜃!”
赵岳枫欣然同意,当即将身上各物及衣服等通通脱下,藏放在树巢中,接着又用树叶编了一条短裙,围住下身。
他恢复昔日扮相,但觉心情也重现那时宠辱皆忘,无思无虑的状态。自从离开此地之后,两三年以来,无日不在重重心享煎熬中,直一这一刻,他才当真领略出心境的平静,是多么难能可贵!
他们沉默地走到河滩上,任野老捡起那根坚逾精钢的乌木钩子,涉水走到洞穴边。转眼间水势陡然上升,一直淹到任野老腹部,任野老手中乌木钩转入水中,钩住一块岩石边棱。
紧接着水花飞溅,一颗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头颅冒出水面,大口一张,喷出满天水沫,化作蒙蒙雾雨。
任野老伸出空着的手,摸摸水蜃肥厚光滑的下巴,又揪住它的独角,摇了几摇。
水蜃又喷出一口水沫,阳光之下,幻现出一道五色缤纷的彩虹。它一眼瞧见赵岳枫,登时缩入水底,过了片刻才缓缓冒了出来。
赵岳枫满心好玩地瞧着它,任野老又摸它下巴和摇撼它的蜃角,赵岳枫缓缓涉水走去,水蜃噗的一口水雾喷过来,赵岳枫顿感遍体清凉,舒适无比。
他走到任野老身边,只觉脚下水力旋卷,势道急猛,极难站稳。于是伸手抓住任野老手臂,另一手也学任野老一般摸它的下巴和揪摇它的独角。
水蜃一口口水雾喷出来,幻现出好多道彩虹,极是壮观。细雾中的两人但感清凉入骨,气爽神清。玩了一会儿,各自散去,赵岳枫独自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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