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by 绝小娃娃






  “正月十五我想看烟花。”正月十五是泡药的日子,每个月的这一天,云舒都要经受一番炼狱挣扎,又哪有多余的力气去看烟花呢? 

  早就习惯他用各种手段逃避泡药,鸿飞却并没像以往那样坚决地说不准,或是干脆充耳不闻,他轻叹了一声:“你泡完药,我陪你看。” 

  “泡完药再缓一会儿,哪还有烟花啊……” 

  “纵没有了,我放给你看。” 

  “真的?”云舒的眼镜亮了起来,“说好了哦,你可不要骗我。” 

  鸿飞本想说没有骗过他,但想到那件事,他没有说出来,只说:“我不骗你就是了。” 

  “我们拉勾,一百年不许赖!” 

  鸿飞伸出小指,勾住了云舒的手。云舒在心里偷偷想:爱我一辈子,不许赖! 

  “睡吧。”简单的两个字,就让云舒卸下了全部心防,他如此温柔待我,是不是也有情于我呢?纵是无法长相厮守,这爱情也足够温暖了吧。 

  烛光下,云舒甜甜地睡着,鸿飞守侯在床头,那情形,真好像爱着一样…… 

  帮派的新年是十分热闹的,飞鸿帮的生意在鸿飞的经营下顺风顺水,一转前几年的逆势,无论是漕运生意还是米面茶药,都已经扭亏为盈。鸿飞心里高兴,再加上筱文近日身体状况不错,于是鸿飞就想恢复一年一度的新年围猎。新年围猎是帮派的一个老传统,自郑老帮主在世时就一直传承着。一个是为了新年增加饮食品种,再一个也是显示帮派兄弟武功本领的。这一年,鸿飞准备复兴围猎,筱文听了甚为高兴。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鸿飞一早就起了床,集合好参加围猎的帮派成员,才来叫筱文。只见筱文一身戎装打扮,豹纹束腰,翠玉抹额,分外精神俊美。鸿飞心中喜欢,见了就夸他好看,筱文也高兴,拿了小雕弓、雕翎箭,准备一试身手。 

  刚整理好队伍,鸿飞就听有人在身后叫他:“大帮主!”鸿飞回过头来,见云舒站在马下,他敛眉问道:“有什么事?” 

  “我也想去围猎。” 

  “你会什么呀?会射箭还会掷标?什么都不会,手软脚软的,干什么去呢……”在筱文面前,鸿飞对云舒尤其差了。 

  “我只是想去看看,是帮主说让我好好过这个年的。”云舒特意把这个二字说得重了,鸿飞一咬薄唇:“你愿意跟来就来吧,只是围场上,可没人照顾你。” 

  “什么时候有人照顾过我了?”云舒的语气中有了怨意。 

  鸿飞不再理他,而是吩咐兵卒道:“牵匹小矮马给他。” 

  云舒看着鸿飞胯下的雪云驹和筱文的猎红骏,再看看自己寒碜的黑毛小矮马,心里虽然有气,但想想自己手脚有伤无法上高头大马,似乎也是鸿飞对他的照顾。这样想着,云舒爬上小矮马的背,然后在马臀上拍了拍,矮马慢慢地向前走着,云舒跟在鸿飞身后,看着鸿飞和筱文并骑而行的样子,刻意地去忽视心里的醋意。 

  “筱文,看,有只麂子!”鸿飞看到猎物并不搭箭,而是将那猎物指给筱文,筱文帅气地搭上雕弓,一箭飞出,那麂子应声倒在了地上。 

  “二帮主好箭法!”帮众们都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筱文却笑笑道:“什么好箭法啊,又没有别的做,只剩会这些雕虫小技了。” 

  “筱文怎么总是如此谦虚?我看今年的围猎大赛你赢定了!” 

  筱文却回过头来:“我戴筱文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让我。鸿飞哥,不要让我好吗?只凭真本事,纵是比输了,我也心甘!刚才的这个,是你让我的,所以不算!” 

  云舒心中暗道:“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鸿飞却笑道:“筱文果然真丈夫,为兄惭愧了,从现在起,谁也不让着谁,看谁猎得多些!”说着,鸿飞一催雪云驹,已经冲了出去。这片猎场本是飞鸿帮所有,平时也经营了赚钱的,知道帮主要来狩猎,管事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拍马讨好的机会,所以又现放了不少猎物进去。又怕大的难打,都放了些跑跳不灵的小家伙,只为了让帮主多多射着,多多开心。 

  看着鸿飞和筱文在围猎场上跑着,云舒心中不忿,筱文不是说怕血么?怎么这等造孽勾当做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刚才那个小麂子,明明还是个幼的呢,怎么那么狠心,一箭就射死了?射死也就射死,还说那些得便宜卖乖的话,云舒越想就越生气。 

  看他们在猎场上你追我逐的玩得开心,云舒手又痛脚又痛,竟是连坐在马上也觉得辛苦,他心里又涌上一阵悲凉。早知道今日出来是这般场景,他根本连那个人的一角也比不上,自己干吗还出来自取其辱?云舒有些后悔了,看着那些帮众拼命地猎杀那些小兽,云舒心里愈发难过,他们这些人,只为了自己开心,拿糟践生命取乐呢,他想到自己,也不过如这些待宰的小兽一般,纵左奔右突拼尽全力,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个悲惨结局。 

  这样想着,鸿飞俊美的笑容忽然变得刺眼,他们的春风得意,他们的双宿双栖,是用他盼云舒的命换来的,云舒下了马,走到一棵树下,揉了揉酸疼的双脚。 

  鸿飞的心全在筱文身上,但余光一扫,不见了云舒,他心里咯噔一下,细一端详,才发现云舒无聊得去树下坐了,他放下心来,正准备继续射猎,负责猎场的老杨催马过来道:“帮主,据说这山上有雪狼,若能猎到,穿了它的皮,那可是大吉大利,长命百岁,只是听过这传说,却并没有见过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 

  “哦?筱文哪,我们若是猎了雪狼,就给你做个大氅,保佑我筱文一辈子平平安安!” 

  筱文笑道:“这些传说不过都是妄语,我是不会信的。” 

  “但若有,我一定给你猎来!”鸿飞说着,让集合大家向深山进发,雪狼的传说虽然是无稽之谈,但鸿飞却来了精神,想着去碰碰运气。 

  见大队人马又整装待发,说是要去射雪狼,云舒听身边的几个帮众已经商量着怎么猎来雪狼给二帮主做衣服,一定能获封赏。他心中厌烦,却没有办法,只得继续跟着大家前进。 

  冬日艳阳下,鸿飞容颜俊朗,笑声响亮,筱文丰姿如玉,谈笑风生,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云舒打量下自己,虽然已经换了最好的衣服,但也没法跟筱文相比,再加上身下黑毛小矮马,他自己都有些泄气。他对雪狼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想着快点到了山里的大猎场,找个地方歇歇。 

  到了大猎场,鸿飞自然是又去为筱文找什么雪狼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痴情得发傻,云舒心道,但如果这感情有万分之一是属于自己的,他也足够满足了。 

  云舒坐下来,再无心理他们的,云舒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风不大,云也不多,云舒依在一棵树边,舒服的都想要睡了。 

  几声不怕冷的鸟鸣勾起了云舒的兴趣,他掏出随身带的埙,放在口边吹了起来。这个埙,是教坊的善才哥哥送他的,那个哥哥觉得云舒在音乐上颇有灵性,便将这埙送给了他。这支淡紫色的古埙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追梦,虽然琴也会抚筝也会拨,但云舒最爱的,还是埙曲。悠扬的乐音飘荡出来,在林中传了老远。云舒闭上眼睛,他完全沉浸在那支埙乐里,从前的追梦人,现在都在何方呢?是否只剩这支埙曲在飘扬飘扬…… 

  云舒吹的曲子叫《诀别诗》,当时学会时只觉得哀婉动人,这几年,才觉得这曲子愈发地适合他的心境了。他不看眼前,心中却勾勒出自己与鸿飞并肩骑马狩猎的景象,这曲也吹得分外婉转悠扬。 

  出鞘剑,杀气荡,风起无月的战场。千军万马独身闯,一身是胆好儿郎。儿女情,前世账,你的笑活着怎么忘…… 

  诀别诗,两三行,写在三月春雨的路上,若还能打着伞走在你的身旁……诀别诗,两三行,谁来为我黄泉路上唱,若我能死在你身旁,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 

  诀别诗,两三行,谁来为我黄泉路上唱,若我能死在你身旁,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 

  大气的曲子,辗转的心情,让云舒沉醉了,只要活着就无法忘记的那个人的笑脸,黄泉路上的那一曲高歌,这些都成为云舒心中无法企及的幸福…… 

  一曲终了,云舒睁眼一看,吓了一跳,一只硕大的白毛野兽正直直地坐在他的跟前。 

  云舒浑身僵硬,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害怕死亡,如果这巨兽扑上来怎么办……怎么办…… 

  见云舒睁开眼睛,那白毛巨兽闪烁着绿荧荧的眼睛,慢慢地朝云舒靠过来…… 

  “鸿……鸿飞!救我!”早忘了品级差异,早忘了该叫他一声帮主,云舒大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鸿飞心头一紧,云舒?他怎么了?怎么叫得这么急这么惊恐?鸿飞驳回马头,响声音传来的方向奔来。 

  巨大的野兽凑到云舒身边,张开了嘴巴,云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他却没有觉得疼,一阵热喷喷的气息涌到了他的脸和脖子上。云舒微微睁开眼,他发现那个野兽竟用舌头在舔他的头颈,而且用爪子示意他继续吹奏曲子。云舒才知道他遇到了灵物,或者说,它是他的知音。 

  云舒试探着继续吹曲子,那白毛野兽闭上眼睛,仿佛在静静地聆赏。 

  原来是来听曲子的呀……怎么爱听这么首悲伤的曲子呢?难不成你也像我一样,很孤独很寂寞么……云舒想着,就更卖力地为这个朋友吹了起来。 

  看到那巨兽将獠牙伸向云舒脖子的那一刹那,鸿飞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想大喊,又发不出声音,然后他戏剧性地发现那野兽停了下来,然后云舒开始继续吹埙。 

  这是闹的哪一出?鸿飞心想,不管怎样,要赶快把云舒救出来,他跟这么一个大家伙在一起,会有危险的……鸿飞正思量着怎么救云舒,后面的筱文已经赶到了,他在奔腾的马上飞射一箭,正钉进在静静欣赏音乐的白毛巨兽背上。 

  那野兽咆哮一声,云舒的埙乐也断了,他心中竟感觉很对不起那野兽,它只是来听曲子的,没有恶意…… 

  云舒高声朝鸿飞叫道:“不要伤它!它没有恶意的!” 

  猎场的老杨却高声道:“呀!雪狼!帮主快射!” 

  受伤的雪狼咆哮着朝筱文冲来,筱文马术和箭术精进,但因身体不好其他硬功夫并不擅长,眼看那雪狼扑来,鸿飞抽出佩带的宝剑,斜刺里冲了出来,一剑砍下了雪狼的头…… 

  周围的帮众都叫起好来,只有云舒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死狼…… 

  “啊……”筱文看着那狼喷溅出来的鲜血一阵晕眩,鸿飞一把抱住他,将他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筱文你没事吧……”鸿飞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筱文闭了会儿眼睛,虽然脸色苍白,但他笑了起来:“这狼是我猎的吧?” 

  “吓死我了知道么?好!什么都是你猎的!我没有跟你抢过……这狼皮给你做个大氅,过年穿上,保你长命百岁……” 

  吩咐人收拾了狼尸,鸿飞说筱文也累了,围猎就到这了,云舒默默地上了小矮马,默默地回到住的地方,他却无心去前山看那些人屠宰猎物,而是闷闷地回了小屋。 

  不知道为什么,云舒心里很难过。那匹狼是没有过错的,不仅要给杀了,还要给筱文做什么护身的大氅,想到那狼竟通灵到来找他听曲子,然后竟丢了性命,云舒心就很灰。 

  晚上吃饭的时候,前山竟有人来给他送了些酒菜,因为是过年,又新打了猎,所以晚饭很好,虽然是鸿飞要人送来的,但云舒却一口也吃不下。 

  恹恹地躺在床上,云舒只想睡了,睡不着,也没有精神。 

  “你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鸿飞的声音让云舒一惊,他急忙坐起来。 

  “你,是不是被那个雪狼吓到了?我也很担心的,看它凑过来……” 

  “我没有吓到,我只是有些寒心。那个狼像我不?最后为了他,被你杀了?” 

  云舒直视着鸿飞的眼睛,问道。 

  鸿飞一时语塞,他摸摸鼻子:“你要的那块布,我给你带来了。” 

  “哦……”云舒接过布来,放在手里摩挲着,“他有了狼皮,不用这布了吧……” 

  “你喜欢就拿着,不喜欢我拿回去,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 

  “喜欢……我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又没有谁巴巴地送些狼皮虎皮的,能穿上这个就不错了……”云舒忍不住顶道。 

  鸿飞低下了头:“你跟筱文不一样,我希望你搞清楚了,你总是这样攀着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