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几度醉





  温夷这才想起师父那个恶作剧的玩笑话,忙拉着阿佑退开几步,才低声问,“这个问题,你还没有问过楚二公子?”
  “没有,”阿佑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影的新娘子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问?”要不是看见逝雪郡主这一出,估计她也还没想到要问。
  温夷看着她,突然正色道,“阿佑,师父是骗你的,楚二公子没有成亲。”
  眼看着阿佑对楚影的不同,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是看她此刻的神情,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那边楚慕已经送走了逝雪郡主,这个话题也只能就此打住。尤其是连温夷自己都还没有理清这个问题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当着楚慕的面,来讨论阿佑的爱情问题。
  “走吧!”楚慕拉住阿佑,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看不出情绪。
  阿佑看着楚慕拉着她的手,很有点小心翼翼的看他,“大人,你在为我把脉吗,我今早吃得有点多,可能脉相跳得是快了点。”
  干笑了一阵,不自在的把手挣脱开来。自己很是认真的按住脉搏道,“嗯,果真是快了点。”
  楚慕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后看了看那远去的马车,说道,“阿佑,你不要太在意逝雪说的话,皇上很疼我的,娶妻这等大事,必定不会违我心意。”
  阿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大人一向都很厉害的,自己的事一定能处理很很好。”
  楚慕笑了开来,拍拍她的头,“原来阿佑这么相信我啊!”
  而此时,一直低泣着的逝雪郡主,忽然丢开了掩面的手帕,脸上没有半点泪痕。
  “斯佑!”从喉间挤出这个名字,她的嘴角,勾起了绝美的弧度。
  楚慕跟在身旁,温夷很快尝到了甜头。
  一路衣食住行,那是不说了,最可贵的是,楚慕也有极佳的识别药物的能力,可以说,比阿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凡让他见过一次的药物,不论是长于林间,还是深埋在土里,他都能找得出来。
  “阿佑,你老实说,你以前和你的这位大人,是不是都学过医?”
  “没有。”阿佑很肯定的点头。
  “那怎么可能你们俩都拥有相同的天赋,也太巧合了一点吧。”温夷明显的不信。
  阿佑当然不能说,大人便是那掌管花期草季之神,要识得这些花草,便是他天赐的神识。纵是转世为人,这份感应也不会丢掉。
  “可是,楚公子贵为王府世子,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温夷一路行医过来,遇上些病患,自然也不乏低层流乞之辈,连他有时候都会因为那满身的异味而眉头微皱,那位楚大世子却半点嫌弃神色也无,帮着清洗净身。如果不是他先前见过,几乎是要怀疑这位楚世子是别人装扮的了。
  阿佑高昂着头,很是骄傲的样子,“那是当然了,我们大人,自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连她这株小笨草,大人都肯绛尊屈贵的关注,更何况那些活生生的人。
  “阿佑,”温夷的神色越发奇怪,瞅瞅那在远处忙着清洗病人的楚慕,压低了声音,“楚慕和楚影,你爱谁?”
  听见这句话,阿佑身躯一震,神色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阿佑?”
  阿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谁也不爱。”
  大仙说过的,如果她透露了身份,或者是说了那一句话,那么这一世的历练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那句话,便是“我爱你。”
  这句话,千万人都可以脱口而出,唯有她,是终结这人世之旅的魔咒。
  一旦出口,也是她魂归之时。
  一直没来得及问,如果没有完成大仙所交待的事情便犯了禁忌,她会归向何处?大千世界,可有她魂宿之处?
  不过幸好,她还没有爱上谁,应该不会犯错的。
  她记得,小为说过的,爱就是死了,灵魂也想看到对方幸福的感情。
  那样强烈的感情,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无法想像。
  “阿佑,”温佑扳过她的身子,神情严肃,“如果你对他们并无男女之情,要早点说清楚,不能这样暧昧不清,霸占着别人的宠爱。”
  世间情爱,最是伤人,楚家两位公子,都是人中翘楚,阿佑如果有意,那固然是好。如果无意,也并非坏事,齐大非偶,以阿佑的性格,的确不适合那里。
  所以,早一点说清,对大家都好。
  “可是师兄,要怎么个说清楚法?”就比如说,她已经跟影说过不要喜欢她了,影也答应不再喜欢,可是,他还是对自己很好。
  虽然有时候不是很明白他的作为,却仍然清楚的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一丝一缕,正慢慢缠绕。
  温夷也语塞了,半响,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阿佑,你怎么知道你不爱?”毕竟她对楚影的依恋,大家都看在眼里。
  “因为,没有人告诉我爱是什么。”阿佑的回答,差点让温夷倒地不起。
  好不容易站稳,他才无力的说道,“那你还是别说了。”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就让那些爱上这个笨丫头的人们去操心吧。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阿佑当然没去纠结这个问题。
  她只是侍候大人的丫头而已,像小为描述的那种情感,又怎么会发生在天人似的楚慕身上。
  而影,想到这里,她开始怔然了。
  影要的她的喜欢,是不是爱呢?
  应该不是吧?她仔细想想,喜欢是两个字,爱只有一个字,应该是不一样的。她舒了一口气,放松了神经。
  大仙可没说不能喜欢人,不能说喜欢。
  那她就可以喜欢了!

  云山

  清晨醒来,阿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侧过身去,在被窝里使劲扭动了两下,小脸蹭着枕头,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被窝里真暖和,外面,真冷!
  影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她很努力的想。
  影睡着的时候,睫毛看起来很长很翘,她有好几次,都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可是每次都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影的睫毛就开始一动一动了。
  她赶紧把手缩回来,乖乖的不动,她知道,那是意味着影要醒了。
  他的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可是慢慢的,那眼睛里,会慢慢溢出光来,像是桃花谭里的水,一波一波的荡开。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叫她,“阿佑。”
  “阿佑!”才这样想着,这声音就真的响起来,阿佑吓得赶紧坐起来,慌慌张张的往门的方向望去。
  “阿估!”这次的声音听得真切了,是大人。
  “我马上就起了,大人你等等。”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在心里暗自懊恼,就怪影让她醒来的时候要记得想他啦,结果每次一想都想好久,大人肯定以为她偷懒赖床。
  都是影害的,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把这条收回去。
  急匆匆的把门打开,阿佑还在喘着气,“大人,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慕一愣,眼前的人发丝凌乱,却更添几许怯弱之态,那睡意未褪的脸上,还带着初醒的红润,像是悄然绽开的蔷薇,带着粉嫩的幽香。
  有一种柔软的情绪突然涌上,满满的流淌在七经八脉之上。
  “阿佑!”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要惊走什么。
  他的手,抬起来,阿佑瞪大眼睛望着,那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然后,落在她的发上。
  “阿佑!”他的眼睛弯弯的,像轮新月,“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
  阿佑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差点要跳起来,她把衣服穿反了!
  “大人?”她拖长了声音,几乎要哭了,她总是这么笨。
  等到她飞快的将门关上,赶紧将衣服穿好再飞快的打开门时,楚慕还站在门口。
  “大人,这次我穿好了。”她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阳,灿烂,却不晃眼。
  楚慕也跟着笑了起来,摇着头将她拉进了房,这才伸出手去替她整理那胡乱披上的外衣。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即使是在做着这样平凡的事,也像是在吟歌弹琴般优雅。
  他的手,跟影是不一样的。
  影的手掌,泛着健康的光泽,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柔,每次拉她,都是霸道有力,就像他随时都准备爆发着的脾气一样,蕴含了满满的灼热,让人无从反抗。
  她还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楚慕已经把她按坐在镜前,替她打理起那头长发。
  “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找到那么一个人,每个清晨,一睁眼就能看到她,能替她穿衣,替她挽发,然后,一抬眼,镜中就能看到,俪影成双!”
  他的声音,像是和风拂过,那么轻柔,那么好听。
  阿佑怔怔的望着镜中的两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一个却青涩平凡。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却有一种疼痛,从心底涌起,慢慢扩散开来。
  依稀觉得,曾经在哪一个梦里,也梦过这样的画面,用尽所有心力都想要梦着的画面。
  恍惚中,伸出手去,指尖在镜面上轻轻抚过。
  “阿佑,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有人在耳边焦急的大叫,阿佑终于忍不住疼痛,抚着心口倒了下去。
  那是谁的梦,谁的期盼,谁的眼泪在漫天纷飞?
  “阿佑!”这是大师兄。
  “阿佑!”这是大人。
  阿佑眼开眼来,映入视线的是两张憔悴的脸,“大师兄,大人。”
  温夷这才吐出一口气,拍拍旁边的楚慕,安慰道,“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世子不用担心。”
  楚慕的眉头并没有展开,“阿佑怎么会有这心疾,你们药王谷也治不好么?”
  温夷摇摇头,“阿佑之前曾受重创,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老天垂怜,如果只有这心疾已经是大幸了。”
  楚慕抓住阿佑的手,焦急不已,“怎么会重创,最初见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是谁做的?”语气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急促,许多的疑惑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句话,他咬了咬唇,仍是问了出来,“是,因为我吗?”
  温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而阿佑,只是摇了摇他的手,笑容未变,“跟大人没有关系,是阿佑欠了债,还给别人的。”
  欠了什么样的债,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还,楚慕沉着脸,还要再问,阿佑却已经没事人样的从床上翻坐起来,一边嚷着,“这么晚还不吃饭,我都好饿了。”
  拖着楚慕和温夷,就往门外走,“走啦,走啦,我们去吃饭。”
  将两个人推出门外,阿佑才回过头来,望了那镜子一眼。
  三人一路行医,慢慢的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往风国边境的云山而去。
  据说这云山,原本风景秀丽,药草繁盛,也是在天下大变之时,突降大雪,从此,草木绝迹,一片冰寒。
  温夷大喜,直说这云山如今就是块宝块,那重重冰雪之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珍贵好药。也没来得及传书回药王谷,就匆匆忙忙往那处赶去。
  而阿佑,忙着记忆大师兄一路看过来的病例,再结合之前所看医书,不懂再问一问,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更是想不到其他事了。
  楚慕走了这一程,也是获益良多,谁叫阿佑那么痴迷医术呢,讲不到几句话,就铁定要把话题扯到医术上去。害得他这个原本不懂医的人,现在也有几分样子了。
  越走近云山,温夷越是兴奋,楚慕越是紧张,而阿佑,阿佑却越是害怕。
  温夷的兴奋,是为了那满山救命的药草,楚慕的紧张,是担心没有内力护体的阿佑,而阿佑的害怕,却是不知缘由的。
  她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到这云山脚下,心已经快跳出来了。
  “师兄!”一把拉住激动的温夷,阿佑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慕先发现了她的异状,出声问道。
  阿佑咬了咬唇,不知道要怎么样描述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只说了一句,“我害怕。”
  温夷一愣,楚慕倒是低低的笑了开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转在她身上,“是不是冷?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大人的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稍稍缓解了心头的不安,阿佑沉默着,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小丫头啊!”温夷笑着摇摇头,“到这儿才说害怕,先前的勇敢都去哪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她有什么事,除非是他先死,要不然,活着回到药王谷,也逃不脱那位怒火之下不知道怎么样把他凌迟的死法。
  阿佑是块宝,温夷早就知道。
  所以她能准确无误的从冰雪下挖出药草来,他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不会太惊奇。
  可是楚慕,楚慕居然也可以。
  温夷瞪目结舌的站在那里,看两人合作无间,一小会就掏出了一小堆来。
  “世子,阿佑说她以前没有学过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