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作者:九鱼(起点vip2015-02-28完结)






    查理一下子闭上了嘴,别西卜和撒沙都能听到他清晰的喘息声:“我很健康,”他哀求道:“你明明说过我很健康,爸爸。”

    别西卜眨了眨眼。

    “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团长说:“迟早会的。”

    “吸毒的人和滥交的异性恋里面的艾滋病人要比同性恋里面的多得多。”

    “但你从不吸毒……也不滥交。”退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哽咽着说:“为什么,查理,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从不和我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情绝不会和我的儿子扯上关系,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求你,爸爸,”查理说:“求你,别这么说,我很正常,我很好。”

    “不,”他的父亲痛苦地说:“你一点也不好。”

    (待续)

Gargoyle(滴水嘴) 第两百三十二章 童子军(4)

    别西卜和撒沙的身体沉在冰冷的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他们眼睛的闪光和月光投在涟漪上的反光非常相似,查理和查理的父亲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又或者说,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悲伤与愤怒占据了。

    查理站在那儿,许久一言不发,“你以我为耻,”最后他以一种这种年龄的男孩所不会有的冷静态度说道:“你一直想让我成为一个和你一样的硬汉,我却成了一个娘娘腔。”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团长说,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出其中的虚软无力。

    “我该回去了,”查理说:“团长先生。”

    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只留下团长一个人。

    别西卜以为团长也会很快离开,他等了几分钟,团长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垂着头,就像是被人套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当他终于有所动作的时候——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包香烟。

    打火机口喷出的火焰照亮了它本身和团长的脸,打火机是军用防风型的,并不小巧精致,看上去还有点古板的,方方正正,和它的主人异常相似。

    团长抽的烟别西卜一闻就知道,白色万宝路,因为海神岛也有人干走私活儿,这是种不加香精,纯烟叶烟草的香烟,劲道十足,男人们很喜欢它,但在联邦四分之三的大区里,此类香烟会被课以重税,于是海神岛人就开着卡车到轻税区弄烟,然后打通关节把它们运回重税区,拆散后分售给信得过的便利店与小型超市,利润虽然比不上毒品,但给年轻人试试手还是很不错的。

    “你觉得他还会在这儿待多久?”别西卜问。

    “不知道,”撒沙说:“不过我们还是出去吧——水有点凉了,我来解决这件事情。”

    一群白色脊背的小鱼从团长的脚边急匆匆的游过,原先只是在低着头看着自己制造的烟灰一节节被水流吞没带走的团长立即警惕起来。夜晚也是鱼儿睡觉的时间,是什么把这群小鱼从它们栖身的巢穴里赶出来了?蛇,还是水獭?

    两者对于孩子来说都很危险,蛇可能有毒。而水獭可能带着危险的狂犬病毒。他抬起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枪套上。

    然后他看见了别西卜和撒沙。

    团长的第一反应是去看两个孩子是否受伤,随即他意识到这两个看似沉稳的年轻人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循规蹈矩,当他们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才想到,刚才他和查理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许已经被他们听见了——不过,那又怎样呢?就在今天晚上,他的儿子,他的查理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

    而他是个同性恋的父亲。

    他知道自己应该严厉地训斥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家伙,但他发现自己的脑袋里空无一物。极度的沮丧让他什么都不想说。

    撒沙靠近团长,伸出手,按在他裸露出来的,毛茸茸的手臂上。

    一种……感觉,奇妙的。美好的,从他所接触到的地方往更广,更深的地方蔓延,疲惫、苦涩的冰块飞快消融,戒备的栅栏被逐步卸除,感官与思想上的愉悦就像是埋伏在皑皑白雪下的植物那样缓慢而真切地苏醒,你的世界纯洁无暇。五彩缤纷,有那么一瞬间,你会想要即刻死去,好让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切加勒。比桑地曾经将它形容为比毒品更可怕的东西,一点也没错。

    撒沙并不想更改团长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从未在今晚见到他们湿淋淋地从水里窜出来实在是很愚蠢。但他可以调整一下记忆的顺序,将团长看到他们的时间提前一点,晚餐后他们有半小时的空余时间——团长的记忆会很高兴地迎接这个变化的,不管怎么说,他和查理的对话都不适合被第三个人知道——只要他愿意。记忆会自动为他补足不合情理的部分,比如夕阳下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和月光下闪烁跳跃的银色水面之间的差别。

    他在皮条客,艾比和教练身上就用过这一手法,那两个孩子是“到货”之后被替换的,他在他们的思想上砸了一个小小的钉子,强迫他们本能地憎恶那两张面孔——在每天的报纸上,牛奶的包装盒上,电线杆和墙壁上的寻人启事上,只要稍微擦过他们的眼角都会让他们止不住的烦躁不安,谁会去故意记忆让自己难受的事情呢?——艾比和他的手下自始至终都没能认出那两颗定时炸弹。

    团长努力辨认着站在他跟前的两个人,是格兰德的学生,比桑地和霍普金斯,他被河面反射的阳光照进了眼睛里,他的眼睛睁不开,热乎乎的。

    “你们在做什么哪?”他说,蜜蜂在他耳朵里嗡嗡叫。

    “只是想在睡觉前弄干净点儿。”撒沙说。

    团长有点迷惑,因为他记得他们已经去睡觉了。他是在确认所有人都去睡觉才和查理……对了,他想要和查理谈一谈。

    “我们可以回帐篷了吗?”别西卜问。

    “查理呢?”团长问。

    “查理在帐篷里。”撒沙说,小心地不去唤起团长关于谈话的记忆。

    “我很爱查理,”团长说,“你们呢,爸爸爱你们吗?”

    别西卜握了握撒沙的手,撒沙回握了他一下:“当然,团长先生,他们很爱我们。”

    “那么……”团长有点迟疑地动了动自己的脚:“你们会骗他吗?骗自己的爸爸?”

    这次轮到撒沙沉默:“……会的,”他说:“会的。”

    团长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儿子要欺骗自己的父亲呢?”

    “也许他会因此受到惩罚,”撒沙说。

    “可我从未因为任何事而惩罚过他,”他想了想,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货真价实的痛楚:“我爱他,他是他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我给他换尿布,喂牛奶,抱着他出去晒太阳,教他骑自行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骗我,实际上我很早之前就有预感,我问过他,比起女孩,是不是更喜欢男孩,他说不,他喜欢女孩,他一直对我说他喜欢女孩,喜欢奶/子,然而在第二天,他就更新了博客,公开宣称自己是个同性恋,而后就像个小姑娘那样,在篮球场上向一个男孩示爱……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撒沙说:“如果他和你说了实话,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为什么不呢?”团长说,“我从书上看到过,男孩,或者女孩,都会在一个年龄段对同性感兴趣的——只要……予以引导,他们不会变成同性恋,他们会正常地爱上一个异性,结婚生子,安详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查理还是个孩子,”他说:“他不明白一个同性恋将要面对些什么,他只是想要赶时髦……他会明白的。”

    他艰难地做了一个手势:“有时候,我到学校去看他,我看见有人会从他的对面走过来,故意用肩膀撞他,有人跟着他喊娘娘腔,同性恋,用喇叭提醒别人他正在走过来;他的手机常能收到恶意短信,如果他回复,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下流字眼和威胁信来填满他的短信箱;他去参加社团活动,几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在公园围住他,给了他一顿好打;他曾经的一个朋友就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没说;没人再来邀请他去跳舞,去玩滑板,游泳,他们看到他就躲开。整个假期,他只能自己呆在屋子里。”

    “你觉得这样好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坚决地再次摇了摇头:“他会后悔的,终有一日。可是……我是他爸爸……”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茫然、迷乱和被迫平息的怒意麻痹着他的神智,他将会陷入几分钟的无意识状态,足够别西卜和撒沙回到帐篷里。

    “我想,”别西卜在离开前突然说:“他之所以骗你……也许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把团长给吵醒了:“他怕你失望。”

    

Gargoyle(滴水嘴) 第两百三十三章 童子军 (5)

    查理打了个足可以随时接收口腔科医生检查的哈欠,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很明显地,他昨晚根本没睡好,但他能够轻松的跟上队伍,还帮其中一个睡觉时不小心扭伤了脖子的男孩承担了一部分的行李。

    居然会从睡袋里掉出来扭伤脖子的笨蛋不是格兰德的学生,偷偷摸摸塞给查理一瓶水,加过消毒剂又煮沸过的河水并不好喝,但他们每人顶多只能在背包里带上三瓶五百毫升的水,除非他们放弃某件可能会十分必要的工具——查理接过了水,一言不发地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摇摇头,示意他赶快跟上自己的小队。

    当那个男孩走过别西卜小队的时候,神情和脚步同样轻松。

    撒沙看看他,又看看查理。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查理说,“他们并不坏,只是如果向我示好,或者不跟着那些人……”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谨慎地挑选了一个单词:“排斥我,他们也会被当成同性恋,被那些混蛋没完没了的找麻烦——我愿意承受这一切是因为我确实是个同性恋,但如果有某些人只是因为好脾气却被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那就实在是太倒霉了。”

    “但你现在在和我说话。”

    “因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查理狡猾地笑了笑:“而且你很强,你身边的人都怕你。”

    “我以为在外人的眼里别西卜会是比较强壮的那个。”

    “他的身体确实是最强壮的,”查理说:“但他听你的。你是头儿。”

    “还有宝儿。道格拉斯呢?”

    “他只是一只汪汪乱叫的吉娃娃,”查理说:“如果真要动手,就连我也能对付得了他。”

    “别这么看不起他。”撒沙笑着说:“吉娃娃的牙齿也很尖。而且他还有个比特犬的老爸。”

    查理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是在公立学校读书的,”撒沙改换了一个话题:“我以为这样极度地排斥同性恋的情况只会出现在规矩严谨的教会学校里。”

    “一个教会学校的学生如果公开宣称自己是个同性恋,那么学校会在一段时间后,我是说,事情不再这么引人注目后。联系他的父母,和他谈话,力争在平和的状态下请他离开自己的学校——虽然他们同样认为同性恋者一样拥有人类的尊严和权利,但他们得考虑其他的。更多的孩子们和家长们的感受——你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在网络上,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就是教会学校的,他告诉我,在他还在学校里的那段时间里,看似平静的一如往常,没有辱骂,也没有殴打,男孩们顶多会在淋浴间和更衣室避开他。假如他们意识到自己有些地方做的‘过了’, 他们还会道歉。他们对他非常礼貌,礼貌极了,还带着点怜悯——直到他主动提出退学,因为他不想总被人用一种‘上帝啊。这是一只玻璃纸做的迷途小羊羔,请问我们该怎么拯救他呢?’的眼神看着,那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当然,要比被骂成娘娘腔、鸡奸犯或是被打得鼻青眼肿好点。”

    撒沙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是同性恋,但在最初的时候。他和别西卜于格兰德的学生而言也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侵略者,掠夺者——他们不喜欢他和别西卜,但所有的试探和欺凌都是极少数人在悄无声息和心照不宣中完成的。在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之后,他们又退缩的比撒了盐的鼻涕虫还要快。

    “公立学校不可以这么做,”查理接着说:“如果一个公立学校的学生因为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而被学校要求退学的话。所涉及的教师和校长都会被起诉——因为歧视。他们会被告得倾家荡产。”他微微喘了口气:“所以他们不会管你是不是一个同性恋,也不会管你因为是个同性恋而被做了什么——我们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