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作者:九鱼(起点vip2015-02-2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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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说:“我刚才所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和这个小家伙无关了,”他举起一只手,比出自己的拇指,向屋外指去:“和那些也无关,人类费尽力气捕捞幼苗,把它们关在池子里,精心喂养,为的就是一饱口福。”他摇摇头:“它们永远不会得到洄游入海,繁殖后代的机会。”
那个有机玻璃小摆件被他放回到桌面上,小心翼翼,好像那条鱼苗还会受到惊吓似的。
他的视线转到了凯盛国身上,凯盛国沉住气,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有着一双干净冰冷的蓝眼睛,姜黄色的头发从兜帽下面溜出来,挂在白皙的额头上。
“您好,凯盛国议员,”年轻的首领说:“我们是ealf。”
ealf,地球动物解放阵线,一群激进狂热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们所聚合而成的松散组织,是被全世界以动物之名采取直接行动的动物解放行动分子们,所广泛应用的名称。他们将动物带离实验室和毛皮养殖场、人为破坏与动物试验以及其他以动物为基础的产业相关的设备。根据他们的声明,任何能促进动物解放事业,并采取一切合理的预防措施以避免伤害任何动物(人或其他动物)的行动,都可以冠上ealf的名头。
乍一听似乎还不错,但近二十年来这个组织的行为越来越过激了,一些具有特殊利益的极端主义分子——最为臭名昭著的是在动物权利和环保主义运动当中的“暴徒们”,他们使用破坏他人财物和恐怖主义活动的手段,以声明他们的主张——他们连续制造了十来起已经完全不能用“恶作剧”来形容的纵火案与投毒案、爆炸案,造成了数千万元的经济损失,近万人因此失去工作机会,另有数十人因此死亡或受伤——这已经不是保险,赔偿与囚禁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他们的行为直接威胁到了人类自身(无论为了什么),愈来愈多的机构(包括绿色和平组织与国际动物保护协会)和国家开始快速地疏远与漠视这个日益疯狂的保护动物团体。
二十世纪中期,联合国1562号决议将ealf列入恐怖组织名单。
他们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支持与纵容,但这并未形成障碍,ealf继续盲目但坚定的前行,他们的手段日新月异,层出不穷。
凯盛国张开嘴巴,想要说话,随即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首领点了点头,一个暴徒端来了一杯温水递给凯盛国,凯盛国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里面还少许放了一点糖和盐。
“谢谢。”他说,心里不由自主地衍生出一丝希望来,他们不是海盗,他慢慢地喝着水,思考着,这些人需要我做什么?释放那些鳗鱼?这并不是不可以。但这他们自己也能做,他们还想要点什么,资金?应该是的,他们需要钱,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钱,但他必须设法让别人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是一笔赎金,因为这些人手里有人质,而不是他自愿捐赠——一个支持恐怖组织的议员?哪怕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与猜想呢,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得到头儿了。没人会信他的话,支持他的决议,投他的票,甚至有可能会被联邦调查局或其他什么部门监控与询问(讯问)。
凯盛国并不擅长谈判,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贸贸然地抢先开口,尤其是关于钱,ealf的成员们也许会感到受到了冒犯或是轻视,他们也许会因此变得暴躁,混乱,冲动,而这里还有着他的女儿和无辜的孩子们。
他略微垂下头,双手握着玻璃杯,竭力摆出温顺平和的姿态。
出乎凯盛国意料之外的,那双敏锐的蓝眼睛并没在他身上逗留过久,视线很快移开了,伴随着一个无声的命令,一个暴徒打开了门,一个人在两名暴徒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凯盛国站在房间中央,那个人看见了他,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顿,他身后的暴徒立刻伸手用力推他,完全不顾他已经鬓雪白,皱纹满面。他狼狈不堪地踉跄了几步,两只脚绊在了一起,如果没有凯盛国,他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玻璃杯掉在地上,碎片和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老许?”凯盛国惊讶地低声喊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老许靠着凯盛国的手臂站稳,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番,而后脸上浮现出安慰的神情:“我受托付来亲眼看看你……确定你安然无恙。”
凯盛国和这位老许先生是将近三四十年的老朋友了,每年的圣诞节和春节他们都会阖家互相拜访,许家在第七区有着两家面积广阔的酒楼,本人在华人中也有着不低的位置,加上他们的年龄,他们从未被这样粗鲁而轻蔑地对待过,怒火从凯盛国的脚底一直燃烧到脖子,几乎将他的理智也一起烧掉,但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怎么能让你来?!”凯盛国怒不可遏:“凯家的人都死绝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有我来。”老许苦笑:“他们只容许一个人来……但有些事情,只怕单单一个凯家还做不得主。”
凯盛国蹙起他的眉毛,他的眉毛既粗又长,当它们搅在一起的时候会令他的方脸显得十分凶狠,“这话究竟怎么说?”
“也许是我们要的太多了点,”那个首领突然说道,语气轻快:“他们不得不谨慎些。”
“你们要多少?”
“我们不要钱,”首领摇摇头:“我们要第七区排名前十名的饭店和酒楼配合我们的行动。”
“什么行动。”
首领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在口罩上方弯了起来:“收缴所有的鱼翅、燕窝、网鲍,野生动物,蛇,鸟,狗,猫,甲鱼和鳖……我们已经整合了一张清单。”他快活的说:“按照我们的要求,把这些货物和动物们分别装好,运达我们指定的地点。”
老许碰了碰凯盛国的胳膊,从口袋里拿出那份清单,凯盛国接过去匆匆看了看,他的脸上迅速地写满了不可置信与不可思议,这份清单齐全的就像是酒楼的盘点单子,名列首位的几乎都是三尺以上有价无市的“天九翅”,各家用来镇店,其中几对三代相传,年纪比凯盛国和老许还要老一些。难怪需要老许来——确实不是一个凯家可以做主的事情。“你们准备如何做?”
首领闭着嘴巴,似乎没想好是不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几分钟后,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标本和死物会被销毁,活的会被释放。”
那么,每一家的损失至少超过数百万乃至上千万,这还是明面上的,如今鲨鱼捕捞已被多个国家禁止,特别是天九翅的“产地”巨型姥鲨,现在所谓的天九翅多半是从海虎鲨翅中捡粗长的捞出,真正的天九翅大概只剩下玻璃橱柜中的那些了,相比起食材,它们更接近于一种荣誉,或是象征。
凯盛国怒极反笑:“只怕我凯盛国还值不了那么多!”
老许用力拉住凯盛国。
首领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暴跳如雷或作出什么激烈的反应,他伸开手臂,两只手就像鱼儿那样轻快地来回划动:“这里有很多人,”他平静地说:“其中有十个孩子,两个女人,四个工人。如果他们不按我们所说的做,或是动什么手脚,我们会公开处死所有人质——就像你们对待鲨鱼那样,砍下他们的手脚,然后抛入海底。你觉得怎么样?凯盛国先生?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您认为还会有谁走近第七区的饭店吃饭?还有谁会善待一个中国人?他们的餐桌上染满了血!”
他的话就像是一盆混杂了冰块的凉水,只一下子,怒火也没了,侥幸也没了。
“疯子。”老许说,他声音颤抖,不自觉地用了自己的母语。
“钱不行吗?”凯盛国做最后的努力,“不管多少,我们可以设法筹款。或者,容许各店留下一两件标本。”
首领盯着他好一会,“你还是老样子,凯盛国先生,面子,死物和钱永远比生命更重要。”
“好啦,”他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暴徒走上前,抓住了凯盛国:“没什么好说的,许先生,你已经看见了活着的,没少些什么的凯盛国,你可以回去了,我给你们两个小时——别插嘴,我知道,足够了,你们有固定的地方储存那些干尸,随时都能供货——当然也能提出来交给我们。你可以告诉警方你看到的东西,但要记住,之后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和你的嘴巴密切相关。”
“孩子们呢?”在被迫离开之前,凯盛国喊道。
“和你一样好,”首领说:“对不对,许先生?”
老许点点头。
“博罗夫人呢?”
“还好。”
“我的女儿呢?”
老许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我没有见到她。”
首领再次用那种含义不明的眼神瞧了议员一会:“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呢。”他仿佛自言自语似地小声儿说,然后提高了声音:“她也很好,非常好。”
chimera(客迈拉) 第七十二章 鳗鱼 6
“可我没有见到凯永安。”老许先生插进来说道,迄今为止,他所见到的这个首领还是挺和气的,他因此鼓起了些勇气:“我没有见到——我要见到她,”他转动脑袋,寻找到被拉到门边的凯盛国,“还有……”
“还有?”
“我们会按你们的要求去做的,但我希望这儿的人,我是说,你挟持的这些人,待遇能够好点儿,假如你一定要把他们关起来的话,至少要有食物、水和御寒的东西——”
首领向老许举起一只手,这是一个“禁止”的手势,老许迟疑着闭上了嘴巴——首领回过头去,低低地喊了一声,也许是汤姆,也有可能是托马斯。坐在房屋一角,正百无聊赖的玩弄着一只玩具海豚的暴徒站了起来,他弯下身体倾听首领的吩咐,然后朝老许走过来,直到距离还有一两步的地方,他的个子并不高,和老许基本能够面对面,手臂却像长臂猿那样可以垂到膝盖。老许看见了半张丑陋肥胖的脸,肥肉堆叠在口罩上面和末端枯黄的深色头发下面,额头布满脂肪造就的皱纹,深得可以塞进去三分之一根小指头,浑沌得无法辨识出虹膜颜色的鼠眼恶毒地眯缝着。
毫无预警地,他短促地挥动前臂,用纱布包裹着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老许的脸上。
老许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喊,他耸起肩膀,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双膝向前匍匐跪倒,就像在朝拜佛像那样——深红色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乌亮的青石板地面上。
暴徒从口罩后面发出一声胜利的嘶吼,他向首领点了点头,转向凯盛国。
凯盛国身后的暴徒抓住老人的肩膀,施暴者可以从容不迫地殴打他,沉重的拳头落在老人的脸、肩膀、胸口与肚子上,声音响亮,就连屋外逐渐凄厉起来的风声都遮掩不住。
他打了一拳,又一拳,再一拳——凯盛国的眼角、鼻子和嘴唇都破了,流着血,额角和颧骨上面乌青了很大一块,身体被衣服遮住了,看不见,但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的,凯盛国痛苦地呻吟着,他弯下腰去呕吐,浑身颤抖,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他的双腿已经支持不住自己的体重,完全靠身后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家伙支持着。
“住手,住手。”看到这个情形,老许可吓坏了,他含混不清地叫道,一颗牙齿从鲜血淋漓的嘴巴里掉出来:“您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哪?”
首领第二次举起了手,暴行停止了,凯盛国已经瘫软了,两名暴徒提着他的胳膊,他花白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冲向地板。肥胖的施暴者站在旁边,意犹未尽地揉搓着手,观赏和嗅着纱布上的血迹。
“我只不过突然发现了一个错误,”首领说:“把它纠正过来而已——许先生,”他在座位上倾下身体,对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老人:“请记住,许先生,这不是交易,或者买卖。而是命令,我们命令你们,你们必须接受命令,并且尽快去执行,否则我们就会杀死这里所有的人质——没有拖延,没有宽容,没有讨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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