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的神秘花园





    “大家晚上好,我叫纯子,欢迎光临新赤尾,还请阁下多多的关照。”正当老板娘的头从地上抬起来时,她看见了佐佐木。“啊,你不是佐佐木桑吗?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忽然她眼睛一亮,睁大着眼睛和嘴唇说:“哇,佐佐木,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啊!你真是不错唉,这么漂亮的法国宝贝也到手了,为我们的酒店增色不少啊!这不是苏菲?玛索吗?”     
    玛雅起先也听不懂她说的,但一说到“苏菲?玛索”的谐音,她就猜出是在说她像苏菲?玛索了,她已经听习惯了。     
    “我不是,我叫玛雅。”她用刚学会的日语一字一句地说。     
    “那你比她还要漂亮。”纯子说,日本女人的那张嘴真是甜得很。     
    “亲爱的,你也给她鞠个躬,这是酒店的老板。”佐佐木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对玛雅说。     
    “No way!”(休想!)她毫不客气地说,顿时,脸上便浮出不快!     
    弄得佐左木当场很窘迫,他以歉意的表情叽里呱啦地对纯子说了一通什么。     
    玛雅懒得理会,她照例喝着清酒。     
    纯子风度极好地笑着对玛雅说“慢用”,随后就走开了。     
    天哪!一个被包起来的女人竟还这么女权?     
    不过,倒真是这样,北欧女人就是当“鸡”作婊子的,感觉上好像远比在日本当皇后皇妃的要显得尊贵。     
    玛雅对我说,这件事让佐佐木很有些不悦,没面子。不过,问题也不大,她是白种女人,想来那位酒店女老板也不会怎么介意的。     
    但一直耿耿于怀的竟是玛雅,她对我说:“我实在想不通,好歹是个四星级大酒店老板,为什么弄得这么低三下四,人格全无,卑下得像个女奴呢?难道她这么富有还在乎多赢得几位宾客的好感吗?我玛雅走了多少地方,见过多少酒店老板,一个个傲慢的要死,才不会与一位在酒店的普通住客聊上一句话!什么?你要是斗胆提出让他(她)给你跪到地上鞠躬的话,那只有两种结果,轻的是他手一挥,大喝一声:Get out!(滚开);惹得他真生气的话,你要是个穷人还好,如果是富人,你倒八辈子霉了,他也许会笑着走到你的面前,拍拍你的肩说,‘先生,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来的?’你重复了一遍后他转身就走,随后你就回去等着他的律师信吧,他准起诉你冒犯尊者的人格,侮辱他人的身份,精神损失费是根据他身价随便提的,你重复说过的那句话是铁证,早录进录音带了。”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真是难以解释。     
    我对玛雅说:“这是根深蒂固的东洋传统习俗,在日本,你也应该体会到了客人就是上帝的感觉吧,当然,你也许不清楚,在日本,女人只能是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女人只能是女人呢?”     
    “简单得很,你是女人,不管有钱没钱,你总是女人,你是在男人之下的,在日本文化中,天皇第一;男人第二;女人与狗猫第三。譬如说吧,如果那酒店的老板是男人,他肯定不会向你鞠躬,也许他的太太会来鞠躬。所以,你啊你,佐佐木奈你不得,完全是因为他真的对你鬼迷心窍了。要不然,我看你整天表现出这么大女人状态的,早挨日本男人的鞭子抽打了。”     
    她乐了,笑着说:“鞭子也有抽,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且,是在床第之欢……”     
    我扯开了她想继续聊下去的床第话题,对这种在红尘中挣扎着的“金丝雀”,我一直要想避开她一高兴起来就会口无遮拦地诉说着与佐佐木之间怎样怎样的性游戏。     
    记得波德莱尔的诗《沉思》中的一句是这样的:“挨享乐这无情屠夫的鞭子抽打。”     
    我只知道,玛雅在挨着鞭子?     
    玛雅曾抱怨他们在温泉度假的屋中没有镜子,但当装上镜子之后,它的功能不是映出美人裸露的娇影,而是成为佐佐木捆绑玛雅的鉴镜。     
    肉体在两扇镜子的缝隙间,映出的是做爱中扭成一团的佐佐木和玛雅,镜子对女人自恋的象征转化为欲望外化投射的象征。     
    后来,正是在镜子碎裂、墙上玛雅的照片被撕破之后,佐佐木的目光就对她不再重要了——这个给她钱的男人,她也许就从来没有爱过。     
    玛雅告诉我,她投入了田中英夫的怀抱,在那张榻榻米上,她像旁观者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棒球国手的小伙子是怎样一点一点地点着了自己体内欲望的,从那个偷情的黑夜到次日的蒙蒙暮色里,她能看见自己的女儿身刷地一下火光闪烁。换句话说,是爱情使得玛雅唤醒了自己失落已久的爱的感觉。在爱情和大把大把的金钱面前,这回,情终于占了上风。     
    那件事发生在入住温泉酒店度假的某一天。     
    那天佐佐木因要出席公司里的会议,就急着赶回东京,临走前他对玛雅说要两天后才回来。     
    晚上玛雅一个人闷得慌,就去按摩室做Spa,走到休息中心时刚好也有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在做完了日式指压后走出来。小伙子主动用不错的英语对玛雅招呼着:“哇,哇,哇,你是苏菲?玛索?”他的表情由于惊诧而显得僵硬。   
    这一回,玛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故意想逗逗他,暧昧地笑着说:“你说呢?”     
    “简直不敢相信呢?”     
    “为什么?”     
    “我要晕厥了。”     
    “没这么严重吧。”     
    “真要晕了。”     
    “陪你一块儿晕,怎么样?”玛雅笑出了声,随后,出来一位小姐,就把玛雅领进了女宾部。     
    等玛雅做完Spa后出来,仍见这个年轻小伙子如铁钉一般牢牢地坐在那儿等她。见到她出来后,他还一不动,一副紧张的神情。     
    看他那傻劲儿,玛雅简直乐坏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了……     
    也在那天晚上,那小伙子知道了这个像苏菲?玛索的欧洲女人叫玛雅;而玛雅也知道了这位看起来很普通的小伙子其实并不普通,他是大名鼎鼎的日本野球(日本人将捧球叫做野球)国手田中英夫。     
    他们折腾到清晨才睡去,下午醒来后,到楼下餐厅去吃了一点东西后,又在榻榻米的镜前进入如漆似胶的激越运动之中……     
    直到佐佐木突然提前从东京返回,开门进来,撞破好事,击碎镜子,他们才猛醒过来……     
    玛雅衣冠不整地坐在榻榻米上,眼睛看着破碎的镜子里自己那张扭曲和分裂的脸,她仿佛是用一个臭婊子的目光去看那个尊贵的皇后,她看到了那个光环,而且,就套在自己的头顶上。     
    佐佐木一言不发,整个人傻坐在那儿,他怎么会没有料到呢?但这次他真是没有料到,他小看了这只北欧“名牌鸡”,她是可以把爱情放在金钱之上的。     
    “亲爱的,你只要不再发生第二次,与他不再纠缠,我还是会原谅你的。”佐佐木对她迁就地说。     
    “佐佐木,这么说吧,在我的心死灰一片的时候,你的钱对我还有诱惑,还不是一点点,很大的诱惑。但是,现在,一点作用都没有了,我真的爱上了你们的棒球国手了。     
    我清楚我只是你钟爱的货,而你则是一个完美的买卖高手;我知道你在追求一种无限极乐,我也知道你在追求一种永不厌倦。但是现在,请给我一支烟,从烟被点燃到烟自行熄灭,你要求我怎样都行,包括做最后一次爱。但在一支烟的温柔后,我们往各自的方向走,往远离过去的方向大步走。你知道我倦了,你知道我彻底提不起兴趣了,你知道此时,我的身心都讨厌你。”她说。     
    佐佐木听呆了,他的眼睛定定地投在她的那片一启一合的嘴唇上,那片曾被自己疯狂席卷过的女人的娇艳红唇。  
    他气得快要咆哮了,“狗娘养的,八戈雅鲁!”他真想给这个偷情的女人一记响亮的巴掌。     
    她把一整包烟甩给他,猛地转过身就轻烟一般跑走了,连一支烟的温柔最后都省略了……     
    之后,我很少再接到玛雅的电话,只记得有一次她在电话里用很轻的声音对我说,田中的母亲刚送了一件很漂亮的和服给她,是在湖蓝色的软绸上画上粉红色的樱花,但她根本就不会穿,要在回挪威时转送给我,好让我心中永远保持自己留在日本的樱花般的青春……     
    我当时听了,眼泪就流下来了,因为我从来就不缺少男人的宠爱,但同性之间的这种友情太少太少了,除了那个早已飞往天国的燕子外,我在身边或心中几乎就没有很要好的同性朋友。我万万没有料到一个风尘中的女子竟还能如此深谙她人隐藏在内心里的东西……她还告诉我,她回到了久违的爱情之中,享受着她先前躺在花花绿绿的纸币世界所无法感受到的幸福。     
    在她那一端嘻嘻哈哈地笑出声的时候,我用手不断地拭眼泪,我太感动了,也太为她高兴了。     
    不过,几个月以后,我从一位来挪威森林旅行的日本旅客那儿得悉,他们的捧球国手田中英夫结婚了,我忙问新娘是挪威美人吧,她摇了摇头说,新娘是富士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吉永佳代。     
    瞬时,我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第三章     
一 圣白色的精灵  
    圣白色的精灵一溜烟地回到了天国,我无法找到她。我只能仰望那点点星空,默默地为我心中的那双蓝眼睛祷告。走在夜风中的挪威的森林,闻到的是巴黎空气里的甜腻,“又得去巴黎了”,我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我意外地接到了“老爸”的电话。     
    我预料到一定是阿兰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在我离开上海前,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们,我说,只要阿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果然不出所料,真是阿兰出事了,被学校开除了。     
    原来,阿兰通过网上认识了杭州一位比他年长一岁的女网友。于是,他在某个周末一个人坐上火车跑到杭州去会女网友,由于那位网名叫“爱哭鼻子”的怀春少女主动宽衣解带,两个人在西子湖畔偷尝了禁果。不料女网友因此而怀孕,她的家长一怒之下跑到上海,一状告到学校,阿兰本来在那所学校就是个借读生,因为他是法国公民,没有上海户籍,因此学校勒令他立即退学。而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老爸”为阿兰联系了几家学校,因为阿兰的功课不好,都不被接受,而上海的国际学校收费又太高,他们根本承受不起,阿兰在上海难以再待下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感意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一个才16岁的少年,就这么早地陷入了情网。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我问。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我已经把一处房子卖掉了,钱都换了外币,另一处准备出租,举家迁往巴黎生活。”  
    “那你们的签证都办好了吗?”     
    “都搞好了,委托上海涉外移民律师办的。”     
    “可是,法国的房租以及生活开销很高的,你们……能行吗?”     
    “我女儿女婿在国外,会支援一些的。”老爸声音低沉地说。     
    “那,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你尽管说。”     
    “不知道王小姐是不是方便,我们别说法语,就是英语也不好,我们希望你能去一次巴黎,帮助我们安顿好最初的生活。因为只有你熟悉那儿,我打算在巴黎的唐人街开一家中医伤骨科诊所,好养活一家3口。我不知道这些事具体怎么操作。还有要与阿兰的学校里联络等等,都非常需要你来帮一下。”“老爸”几乎是哀求的口吻。     
    “那好吧。”我答应道。     
    搁下电话筒,我傻傻地愣在那里,又是巴黎!     
    唉,刚刚平复一些的心情又被燕子、格兰姆的身影搅得很乱的,我闭着眼睛,五光十色的巴黎,像电影片断一样在脑海闪回,我看见了燕子的翅膀,在无力地飞啊飞的,她怎么缩成这么小了;我看到了飘在格兰姆胸前的领带,他的脸一点也看不清,只看到他的身体在无限的扩大,扩大……我快受不了了。     
    我起身来到水池旁,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感到脚踝上被什么温湿的东西灼了一下,往下一看,竟是一只可爱的小猫。雪白的小猫,正闪着那双碧蓝的眼睛,朝着我声声叫唤,我顾不得擦干自己的脸,抱着这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猫,坐回到沙发上。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白猫,那一刹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