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危情
周森林带领由检察、公安、监察、审计、纪检各方面组成的调查小组进驻了重机集团与制冷厂。
重机集团党委把相当于三星级宾馆的招待所腾出了一层。除直账外,还设立了举报室,专门接待前来举报的干部和工人。
党委书记吴国栋在第一天的接风宴会上,举起酒杯祝欢迎辞:“市委和中央组成的调查组进驻重机集团,是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我们一定紧密配合,找出问题,尽快解决,打击腐败,提倡廉洁,使重机集团和制冷上一个新台阶!”
三天过去,没有一名工人前来举报。只有一名科长送来了举报信,举报施三宝、苏三趟、刘翠等一小撮人私下串联、企图再次挑动工潮。
周森林一筹莫展。反腐败的标语厂区处处可见,高音喇叭每到广播的时候播出的是中层干部“紧密团结在调查组周围,誓把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维护安定团结”之类的空洞誓词。
第四天,市人大副主任田醒陪同几个部委的领导到制冷厂参观,厂党委全部成员陪同。田醒充分肯定了制冷厂改革取得的丰硕成果,是国有大中型企业改革的成功经验。
市报及时刊出了田醒视察制冷厂的照片,电视台在新闻节目播出了长达三分钟的新闻。
一个星期过去了,工作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调查组主动与工人约谈,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
方浩在一天傍晚,没让任何人陪同,找到了施三宝家。
见市委副书记突然出现,住在简易楼二层的施三宝的态度并没有方浩期盼的热情,只是淡淡地说:“我这庙小,只怕供不起您这尊大菩萨。”
“庙小神灵大,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嘛。施师傅,我是找你来看病的。或者说,是找你取经的。”
“要看病,你找苏三趟,我是不懂。”
方浩坐在椅子上,单刀直入说:“重机和制冷,反腐败表面轰轰烈烈,简直像搞运动,过了头,实际上冷冷清清。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是让我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
“要是听假话,我就不来了。”
“实话就一句,你们的屁股坐到哪儿去了?”
方浩沉吟了一会儿。说:“一针见血,工人阶级的本色。”这时,进来一个小伙子,他见到方浩,怔住了。
“方书记?”
方浩也认出了他,正是到市委门口请愿的组织者。
施三宝说:“他是我孙子,施建树,电工。”
“噢,原来你是施师傅的孙子,怪不得你带头闹事,你是为你爷爷鸣冤叫屈厂
方浩爽朗的笑声驱走了施建树的紧张。他放下手里的小册子,说:“方书记,您不是来秋后算账的吧?您当时一声令下,让撤,我立马就撤了。”
“施师傅,你们住几间房?”
“你都看见了,里屋一间,外屋一间。”
“几口人?”
“七口人。里屋是床上架床。要不我怎么没让你进里屋坐呢,连头都抬不起来。”
方浩摇摇头说:‘我们欠工人的,太多了。小施,你很爱学习嘛,看的什么?”
“马列主义的书啊!”
施三宝瞪了孙子一眼,“你小子说话别那么大口气,就凭你,还张口闭口马列主义。你也不看看,在方书记面前也敢吹牛。”
施建树不服地说:“是马列主义的书嘛。方书记,您看看,我是不是吹牛?”
施建树把小册子递给方浩。
这是用订书机装订的打印稿,有十几张纸。方浩翻开看,心中骤然收紧。〈影响我国国家安全的若干因素》、(未来一二十年我国国家安全的内外形势及主要威胁的初步探讨)、(改革与经济人》、(关于坚持公有制主体地位的若干理论和政策问题》,这几篇文章大多没公开发表,以传单的形式在社会上流传。他都仔细地阅读过,觉得与小平提出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有很大的出入,现在竟然在一个工人的家中发现了它,并装订成册,问题严重了。
方浩不动声色地说:“不简单,小施也研究起理论问题了。小施,能帮我买一本吗?”
“那可买不着。”
“那你这本,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谁寄给我的。上次到市委请愿,回来后第三天,就收到了封挂号信,信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撕开一看,就是这本书。”
“你看过了吗?”
“当天晚上就看完了,全是替工人阶级说话,看了特痛快。那几天我特烦,看了后,心里亮堂多了,我能背下好几段呢。”
“噢,你能背?背一段我听听。”
“好,我背一段,‘随着私营经济、外资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民间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人数和经济实力还在进一步扩大,官僚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的萌芽也已经开始出现。’下面一段是什么来了?”
施建树打开小册子查找,“对,这一页,‘使得许多工人对本阶级的领导地位和国家的社会主义方向产生怀疑,并且产生了对我党的离心倾向’。方书记,终于有人替我们工人阶级说话了。”
“小施,这本小册子,你都让谁看过?”
“找我借的人特别多,我复印了十份,工人全爱看。”
“小旅,工人同志们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
“我们总觉得改革出了毛病,但说不清毛病出在什么地方。看了小册子,才明白了,我们是让资产阶级专了我们的政。工人阶级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为什么,小册子给了我们答案。方书记,您说呢?”
方浩收敛了笑容。
“小施,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带头闹事之后,就收到了这本小册子?把小册子寄给你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我看,是有人利用你,挑拨工人与党与政府的关系,让你接着闹事。这几篇文章,我很早就看过。我个人不同意小册子的观点,理论问题可以讨论,但有意制造思想混乱、挑拨工人阶级与党的关系,就不仅仅是理论问题的讨论,怕是别有用心了。小施,你爱学习,关心理论问题,这很好。但什么时候也别忘了,在政治上与中央保持一致。对这些来路不正的材料,不要轻信,小心上当。你要负责,把你复印的材料收上来。”
施建树不吭声了,但心中不服气。
施三宝长叹一声:“唉,这年头,一不留神,就给人家当枪使。人家把我们卖了,我们傻冒似的还帮人家点钱呢?”
方浩点点头说:“施师傅,你能不能找几位工人,我们一起聊聊?”
“现在?”
“最好是现在,我想听听工人的意见。”
“好,咱们到苏三趟家去,他一个人,屋里宽绰。只要你不嫌寒酸就行。”
在高检、中纪委领导列席的汇报会上,方浩严厉批评了周森林脱离群众办案的倾向,决定调离三名收受礼品的工作人员离组;全体从招待所撤出来,到职工食堂办公;重机和制冷科以上干部每天集中学习四小时。
丁局总结说:“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是党的基本方针;专案与群众工作相结合,是我们的工作传统。我们依靠工人群众,木仅仅是依靠他们举报,更主要的是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参与国有大中企业的改革。这几年,我们有些同志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的意识淡漠了,这个教训是深刻的,以后不允许再犯类似的错误。”
散会后,中纪委一名领导把方浩单独留下来谈话。
“老方,你老丈母娘住什么地方?”
方浩觉得非常奇怪,中央怎么会关心起我的老丈母娘来了。
“方块胡同。”
“就是市人大征地那一块吧?”
“嗯,就是那个地区。”
“你最近回去过吗?”
“顾不上,我一年也就去一两次。”
“你小舅子和你老丈母娘一块住?”
“是呀,他们住两间平房。”
“他们拆迁,搬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我没来得及打听。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中央收到了几封关于你的举报信,举报你利用职权借拆迁之机,捞房子。你老丈母娘应该搬到郊区,但你和田醒同志打了招呼,让她关照,结果不但把你老丈母娘留在了市中心一幢商品楼,还是个三室一厅,市场价是一百二十万,但你小舅子只交了四万。”
方浩惊诧了,“有这样的事?”
“你老丈母娘拿到钥匙半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们找田醒同志及拆迁办的同志谈过话。田醒同志说,她去医院看你的时候是你主动对她提出要求的,她觉得照顾老人也是照顾你的工作,就答应了。”
方浩这才如梦方醒,想起了田醒到医院谈拆迁钉子户的事,看来这是个精心编织的圈套,以便阻止我对重机厂进行调查。但他不想在上级面前这样解释,还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个圈套。
“方浩同志,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这显然是以权谋私,应该深入调查。首先,让我老丈母娘和小舅子从商品房搬出来,迁到应该迁的地方去,不能有任何特殊。这件事,使我很痛心。我以党性保证,我事先不知道此事,也没要求过田醒同志照顾。但我有失察的责任,我应该检讨。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
对方沉吟一会说:“那就是说田醒同志说了假话?是政治陷害峻?”
“田醒是否说了假话,我相信组织能调查核实。但我丈母娘搬进商品楼是个事实,应当依法追究一百二十万房款的刑事责任,对我老丈母娘、小舅子也不能例外。”
“方浩同志,我明白了,这个问题不简单,怕有政治阴谋哩。你继续工作,我们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职工食堂因工厂基本停产,已经停火。调查组在这里支架了行军床和办公桌,使这里又热闹起来。每天来投诉、举报。谈心的工人络绎不绝。一些干部也悄悄地来了,有的还带来了重要的材料。
工人举报,基建处处长余大金有一块劳力士满天星手表,过去到处炫耀,最近不敢戴了。
周森林果断地决定传讯余大金。
余大金的屁股像长了刺,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挪地方。
周森林盯了他半天,突然问:‘徐大金,你的劳力士满天星手表呢?”
“没有,我没有劳力士呀。”
“真的没有?”
“是没有。”
周森林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嵌满钻石的劳力士。
“这块表,是不是你的?给他看看。”
干警从周森林手里接过手表,送到余大金面前。
周森林冷笑说:“在你被我们请来的时候,依法对你家进行了搜查,这是从你家台灯底座搜出来的,是不是你的?”
余大金垂下了头。
“是……是我的。
“哪儿来的?”
“买的,花高价买的。”
“从哪儿买的?”
余大金惶恐地抬起头,眨眨眼睛说:“我要说出来,命就没了。”
“你不说出来,命就保得住?你吓唬不了我们,也别吓唬你自己。坦白交待,立功赎罪,是你推一的出路。说吧,手表是怎么来的?”
“我说……我说……”
田醒到制冷厂带职,生活上由行政科照料。行政科科长余大金对田醒高接远送,安排了最好的套间,安排了粤菜和川荣两个专门的厨师,讨得了田醒的欢心。
一天,和外商谈判结束之后,余大金来到田醒在重机招待所的套间,送上一盒新茶和两条中华烟。
“田大姐,您住招待所,太委屈。我给您在对门的天龙饭店定了一个大套,比这里方便。我陪您过去看看。”
田醒往沙发后背一靠,踢掉高跟鞋说:“谈判真是苦差事,老得绷着劲,腰酸腿痛的。”
“饭店的条件好,有桑拿和按摩。”
“我又不是男的,让那些小婊子摸来摸去,多恶心。”
“咱不会找个男的按摩。”
“猴崽子,你拿老娘开心。嘻嘻,你太放肆了。”
‘豫过去看看,不满意咱们再换个地方。把您照顾好,是厂党委交给我的任务。”
田醒对天龙饭店的大套很满意,一个起居室,一个会客室,一个大卧,酒柜、吧台、冰箱,应有尽有。
住进的当晚,余大金以每个钟头(实际是四十五分钟)一千元的高价,请泰国专业按摩师给田醒按摩了两个钟头。一开始,刚出浴的田醒尽管穿着衣服,但在男按摩师前很不自在,特别是在脱掉上衣,盖上条毛巾时更尴尬。但随着按摩师娴熟的技巧,她渐渐地放松了。按摩师没有任何性挑逗的迹象。给谁按摩对他并不重要,他关注的不是躯体,是肌肉和关节。
第二天,按摩延长到三个钟头;以后每天保持三个钟头。
余大金的签单由二千元到三千元。每次按摩结束,余大金还给按摩师小费二百元,有时是五百元。
一个月下来,仅按摩一项开支就达十五万元人民币。这些都在行政接待费中支出。
人人都发现田醒比以前年轻、漂亮多了。额上的皱纹都浅得看不见,肌肉充满了弹性。田醒对此解释说,“革命永远使人年轻。”
只有余大金知道田醒焕发生命力的奥秘。
余大金见水到渠成,终于在一天晚上安排了新的节目。躺在床上的田醒在重新放松之后进入了迷离状态,她隐约感到一双手像波浪一样轻轻在身上滑动,渐渐地接近下体,这是泰国按摩师从没用过的指法。她睁开眼睛,一个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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