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危情
陈虎在车内骂了一句:“他妈的,连FBI的技术都用上了!”
焦小玉接了句:“要不怎么号称计划单列室呢!”
何可待回到车里,把车开了进去。迎面是高大茂密的树林,遮挡住了视线。本田车拐到树林右侧的南路,这才看见n字型的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层楼。陈虎不由想起何可待带他去看的隐藏在山林中的别墅。
一层有几扇窗亮着灯,二层只有一间房子透出灯光。整幢大楼非常安静。但楼前停车场上的二十多辆高级轿车昭示着这里有不少客人,但他们在什么地方活动呢?
车刚停稳,从黑影里钻出两个男子围上来。其中一个说:“何先生,你好久没来了。”
“出差了。”
“这两位是?”
“广东的陈副市长,那位小姐是他的秘书。”
“欢迎陈副市长,欢迎小姐光临。”
“彩旦来了吗?”
“来了,在八号,和赛金花一起陪辛秘书和苏主任呢,你要叫她,最好先等一会儿,免得扫了别人的兴。”
何可待纳闷地问:“哪个新秘书,谁换了新秘书?”
“一听你就老没来了。不是新旧的新,是辛苦的辛,焦书记的新秘书。我也让你搅成绕口令了,是姓辛的新秘书。”
“我那个套间,还空着没有?”
“工商行高副行长包了。反正有你的地方,妈咪会给你安排的。”
何可待从皮夹里抽出四张百元钞,递到车窗外。
“你们俩分吧。”
“谢谢何先生。”男人收下了小费。
陈虎、焦小玉随着何可待进入一楼的厅。门厅很庄严、朴素,与机关的门厅毫无二致,迎面是红底金字标语: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陈副市长,请。”
何可待煞有介事大声说。陈虎心里有几分紧张,要是碰上辛茅和苏南起不就暴露了身份?他与辛茅、苏南起不熟,但毕竟在有些场会见过。而且知道方浩对辛茅的评价颇高,“辛茅理论水平很高,但受左的影响比较深,没关系嘛,观念是能够变的嘛。辛茅有一点长处,你们要学习,他特别艰苦朴素,要求自己很严格,年青人能这样难能可贵呀!”陈虎还听到有人称辛茅是“市委的新左派”,难道左派也会到这种地方消闲吗?
何可待推开通往地下室的I’1,强烈的光线刺得陈虎睁不开眼睛,名副其实的地下宫殿展现在他眼前:汉白玉的台阶上铺着红地毯,镀金栏杆闪亮,楼梯分左右两侧,一例上楼,一侧下楼;水晶吊灯悬垂而下,片片光怪陆离;墙壁贴金、古罗马的图案;披着白纱半裸的姑娘们迎上来引路,个个娇艳欲滴;U字的两条“胳膊”向左右延伸,各有许多房间,“胳膊”里灯光昏暗。
何可待拍拍一个姑娘的屁股,“我们去下面。”
姑娘嫣然一笑:“妈咪在下面呢。”
陈虎这才知道,地下一层之下还有一层。
地下二层与地下一层风景迥异,没有色彩斑斓的灯光,也没有贴金的罗马墙壁,一色是画栋雕梁的中国气派,墙壁每隔两米有个或扇形、或八角的仿苏州园林式的窗户,玻璃上彩绘花鸟与鱼虫。
上有奢靡之风的“罗马”,下有名妓堆云的“苏杭”。陈虎暗想,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两个穿彩色旗袍的姑娘手里举着罩粉纱的灯笼款款迎来,含羞带笑说:“请随我来。”
他们跟着姑娘送了九号。
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是红木仿明家具,硬沙发上铺着黄色的海绵垫,三个茶几,一盏宫灯;里间是硬木雕花大床,金钩吊起粉白相间的摔姊,古色古香。
“陈副市长,请坐。”
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知道了陈虎是副市长。
何可待接过姑娘手里的灯笼,插在九号JI的灯架上,表示这屋子里已经有了人。陈虎觉得何可待这个动作有点怪,走过来看。何可待指着走廊每个房间门前悬挂的灯笼说:“灯笼一挂,表示屋里有人,就没人打扰了。行话叫挂红灯。”
焦小玉也把头探到门外,好奇地说:“蛮讲究呀!”
“那是,玩的就是个气氛。去,把蚂咪叫来。”
姑娘们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陈虎、焦小玉与何可待。
何可待往硬沙发靠背一靠。“温柔之地,销魂之乡,这里才是真正的干休所。”
一个穿黑色金边旗袍的年轻女人微笑着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举着托盘的姑娘。
“陈副市长,何先生,欢迎欢迎哟!”
姑娘把托盘上的开心果、女儿红、花生、瓜子、茶具等放在茶几上。她们跪在地毯上,但动作不受任何影响,缓慢而有节奏。
何可待笑着说:“你是妈咪?"
“我叫园园。”
陈虎以为妈咪至少是个中年女人,没想到只有二十几岁。
“你是新来的妈咪?”
“来了一周了,请您多多关照。”
‘哦说怎么不认识你呢。”
“我把姑娘们叫来,你们选选?”
“你没看见,陈副市长带着小姐。你把彩旦给我叫来。”
“彩旦在隔墙,我去叫。”
何可待一挥手。
“让她快点过来。你们都下去吧,我们谈点生意。”
“请慢用,何先生,唱歌再叫我。”
妈咪带着姑娘们走了。何可待敲敲茶几说:“吃呀,吃不吃都得给钱,最低消费,八千。”
焦小玉想起偷鸡饲料度日的王紧跟。财富的分配怎么这么不公正呢!
彩旦只穿着一个红兜肚,两胳膊和胸脯袒露,裤子又薄又肥又短。她一进来,就把陈虎吓了一跳,仿佛是人参娃娃突然钻出地面。
“谁找我?”彩旦的声音有些醉意。
陈虎把灯调到最暗,一进门他就寻找调节灯光的开关。
“彩旦,坐过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彩旦脚步不稳,趔趄着绕过茶几,坐到何可待的腿上。
“彩旦,这是陈副市长。”
一阵咯咯的笑声,彩旦从何可待的怀里探出身,手摸着陈虎的脸蛋说:“这个长,那个长,听得我脑袋都大。”
“彩旦,把哥哥忘了吧?’
“哥哥太多,懒得记。”
“彩旦,今天晚上跟我出台,好不好!”
“好呀,八号那个什么秘书烦死人了,他抠得我肉疼。”
“那我跟妈咪说了。”
门吮哪一声撞开,一个男人手里举着高脚杯,晃晃悠悠地进来叫喊:“彩旦!彩旦…该你喝了……”
陈虎认出,进来的正是辛茅。
彩旦迎过去,扶住摇晃欲倒的辛茅。
“大哥,你走错门了,这是陈副市长的包间。”
辛茅拨拉开彩旦,醉醺醺地说:“什么市长?…仅级市……地级市…计划单列市……还是直辖市…我才不管……走,喝酒去…”
妈咪闻声赶来,把辛茅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赔笑道:“这位爷,咱们回去,小姐等着您哪。”
陈虎确信辛茅没有认出他。
本田车驶离丙120号。
彩旦和焦小玉坐在后面,她把身边的女检察官也当成了鸡,靠在她肩头上说:“姐姐,我靠你睡会儿,让男人抓来摸去的,就没睡踏实过。”
焦小玉轻轻抚弄彩旦的短发问:“你几岁了?”
“十七,你呢…
彩旦发出了安详、均匀的呼吸。焦小玉的心里却难以平静,才十七岁的小女孩,心中还没来得及装下光明,就已经让黑暗填满了空间。
本田车按照陈虎的安排开到了反贪局门口。
焦小玉推推彩旦,没有醒。
“陈处,她还睡着呢,怎么办?”
陈虎扭过身,看看后座上偎缩而睡的彩旦,叹了口气说:“她还是个孩子,找个旅馆,开个房间,索性让她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再问。可待,开房间的钱,你掏。”
“小意思。大钱我是挣不到了,小钱倒不断进账。”
“嗅,财运不错呀。”
“陈虎,你信不信,钱都不知道谁给的。账号上今天过五万,后天进三万,全是莫名其妙的钱;还有汇款,隔三差五也收着,连寄款人的姓名、地址,都是假的。”
“有这好事?”
“一开始我还打听,后来我爸给我托了一个梦,我也懒得查了。”
陈虎来了兴趣。“你爸?你爸给你托什么梦?”
“我爸说,你别打听了,打听也打听不出来,给你寄钱的人不愿暴露身份。他们过去都得过我好处,我一死,线头断了,他们平安无事,心里念我救了他们的恩情,所以给你点小钱,换个良心平静。我问我爸,您保了多少人呀?您太傻了。我爸说,差不多有一千个人吧,厅局级以上的就占了一半。”
焦小玉笑起来,“你骗谁呢,你爸真是这么说的?托梦说的?”
“有一句瞎话,我立马出交通事故。我给我老爸造谣,犯得上吗?真的,全是他托梦的。”
陈虎拍拍何可待的手说:“你爸要是给我托个梦,把断了的线头都给我接上,我给他烧香。”
“你还别说,我爸在梦里提到你了,真的。”
“他怎么说?”
“他说,…你别不爱听,保证是他说的,那个陈虎,以后没什么好下场,阎王爷那儿有他名字了,也就是报到早晚的问题。”
陈虎笑起来,“你爸在梦里还敌我分明嘛,有意思。”
一路说笑,本田车到了一家三星级旅馆。陈虎说:“小玉,开个房间,你陪彩旦一起住,明天一早我来。”
“你不是着急了解邵玉华?”
“那也得让孩子睡一觉。可待,你去办人住手续。”
何可待给焦小玉办了人住手续,帮着把彩旦放到床上。回到车里时,陈虎正打着呼噜。
这一夜,焦鹏远在他的别墅里会见了田醒。他不像他的秘书辛茅那样潇洒,田醒的哭诉搅得他心烦意乱。
“焦书记,你千万要保住我呀…他们,把余大金抓走了,那个家伙…他知道的不少……”
焦鹏远鄙夷地说:“哭什么,哭也感动不了上帝。过去,我大会小会对你们说,要收敛些,不要张狂。你们全当耳旁风。市委的风气就是你们给败坏的。现在让我保你们,我保得过来吗?你自己该转移的东西,都转移了没有?”
“想起来的,都转走了。有些,一时也想不起来放在什么地方。见了鬼,我在家随便翻个地方,一翻就是钱。现在,我见到钱就害怕,当时要集中放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凡牵涉到朋友间的事,都不要讲。尤其是牵涉到老同志的,一点口风也不要漏。
田醒抹干泪水。
“这个我懂。组织性和纪律性,我一向是很强的。”
“体回去吧。以后,我们不要见面。想见,怕也见不到了。各自为战吧,不要让朋友们失望,更不要让老同志伤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越到这时候越要保住气节。你到了这个级别,砍头是不会的,‘刑不上大夫’不是没有道理的。顶多判个十年二十年,办个保外就医,就当当平头老百姓,也好,也好。我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就算进了监狱,他们也得给我支张兵乓球台子。枝不相连根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派别不同,但还都是党的干部嘛,他们真敢一枪崩了你?崩了我?我就不信!”
“焦书记,您要保重啊!”
“保重?以后保轻,也不易了。胜者王侯败者贼,我很坦然。刘邦就比项羽好?戏台上怎么唱项羽不唱刘邦?中国人历来同情失败者,失败者的故事反而会成为千古流传的美谈。当一回失败者,有什么不可以?完全可以嘛!老百姓明白我焦鹏远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群众的逆反心理这么重,他们越说我不好,老百姓越说我好,我焦鹏远站着是顶天立地,躺下是横贯中西。”
焦鹏远忽然举起双手长啸:“天不灭我,其亲我何!哈哈哈哈…·”
田醒带着焦鹏远强塞给她的“斗志”离开。焦鹏远觉得能够安静地想一想问题了。一些机密的账册已经转移到了国外;葛萌萌消失,堵死了一个大缺口,只要萌萌不让他们抓到;但香港怎么办呢,他们派员到香港去查我的上市公司是易如反掌啊!这件大事会不会出什么纸漏?
那是一九九二年底,何启章带着财政局长马忠良拿着在香港收购公司上市的可行性报告来到焦鹏远的办公室请示。
焦鹏远仔细阅读了报告,为难地说:“主意是好主意,资金也不成问题。麻烦在于财政部刚下发了文件,不允许任何部门在香港买壳上市。这道障碍不好逾越呀!”
何启章满不在乎地说:“中央挡得住别人,能挡得住您吗!宏观调控,指的是宏观方面的调控,我们买壳上市,放到全国一比也就是个微观而已。微观上我们有权力去办。”
焦鹏远沉吟一会说:“在香港上市,动静很大,中央立刻就知道。能不能变通一下,我们在暗处,当然董事局全是我们的人,但不要用市政府的名义出面,由第三者控股、注册、登记,利用第三者出个名义。这个第三者,最好不是中国的什么公司,能不能找到第三者?”
何启章拍着他闪亮的脑门,忽然重重一拍说:“有了。西印度群岛怎么样?”
马忠良困惑地看着何启章,“一下子蹦出了个西印度群岛?”
焦鹏远满意地点点头说:“启章的脑袋瓜就是灵,你说详细点。”
“我有个洋关系,他在西印度群岛的英国殖民地维尔克群岛有一家公司。维尔克岛在什么地方,连地理学家也不一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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