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危情
“五千万人民币。”
“这么多。”
“是多了点,你看行吗?马局长手里不是还有一个亿计划外资金没派上用场吗7’
何启章为难地说:“是有一个亿,但那是你爸爸用来修建公路的钱,我也不能擅自挪用呀。五千万,不经你爸爸批准,我不能乱动。要不,你跟你爸爸说说?”
“我说没用。你是分管财政的副市长,一言九鼎。我建议你这么说,五千万拆借给我的朋友,干脆您把一个亿都拿出来,另外五千万我们去投资。反正两个月回报三千五百万。我那个朋友说了,他只要五千万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五百万,但愿意开出收到百分之三十五回报的票据,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给我们,不要任何票据。我看这件事很值得去做!”
台上,宋慧慧主持抽奖,宣读抽奖的声音和掌声一直持续。
马忠良一言不发,他静静听着,他知道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量。
何启章点上一支烟说:“这是好事,冯艾菊我也听说过。但前车之鉴也不能忘,沈太福非法集资的下场应该引起我们的警惕,别偷鸡不成反赔一把米。”
“这个你放心,找我拆借五千万的朋友,就是冯艾菊的后台之一,他的利益也在其中,他绝不会骗我。他能一分不投,借五千万,两个月后净挣五百万,他很知足。”
“好吧,你爸跟李浩义、郝相寿,还有你千伯伯坐在那头。你拿着信去找他,先跟你爸吹吹风,就说你跟我和马局长商量过了,我们认为可行。他要同意,我就过去再和你爸商量。总而言之,必须拿到你爸爸的批条。”
焦东方站起来,朝另一边走去。
马忠良看见焦东方与焦鹏远走到一个角落说了什么。
马忠良担心地说:“何市长,从我这里拿走一个亿容易,要是套死了,哭也哭不出来。你和焦书记要是不签字,我可不敢拿出来一个亿。”
焦鹏远独自走到何启章身边。
马忠良和何启章两个人站起来让座。
焦鹏远把儿子交给他的带红头公司名称的介绍信放在桌子上说:“启章,这事你看行吗?”
何启章掂量着词儿。
“大主意您拿,我不过是您的账房先生,既然拆借五千万的是东方的朋友,又是冯艾菊公司的支持和操作者之一,我看问题不大。忠良手里倒是暂时闲置一个亿,要真是两个月连本带利收回来,倒不会影响公路施工。你知道,我的权限是两千万,超过两千万就是我签,忠良也不会给我钱。您得批示才行。”
焦鹏远掏出钢笔,拧开笔帽,但笔尖在纸面上停住了。
“启章,有一句话我要先告诉你,两个月后,你至少要把一个亿给我拿回来,不能耽误公路施工。你有这个把握吗?”
何启章点点头。
“那好,我签字。”
焦鹏远在介绍信上签上几个字。
请启章同志酌情办理。
焦鹏远
1994.12.25
何启章收好批条说:“谢谢。”
小舞台上。宋慧慧抬起双手说:“圣诞抽奖活动全部结束,谢谢。下面请公证员宣布公证结果。”
男公证员站起来说:“根据现场监督,我宣布,本次抽奖活动公平、公开、公正,有效。公证员:王大力、萧海。”
马忠良求救的目光看着陈虎说:“陈处长,一个亿的挪用,是焦书记和何市长批准的呀。我……我只是个账房先生!
突然,马忠良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陈虎离座,摸住马忠良的脉搏。
“快去叫医生。”
以前,焦鹏远对他管辖的城市特有主人的感觉,仿佛这座著名大都市是他的私家庭院,他对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何启章事件发生后他方寸大乱,随着事件朝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他觉得这座名城也变得生疏了,仿佛处处有陷阱。宋慧慧死后一周的晚上,他不知是想找回他的城市,还是想找回慧慧的亡灵,独自漫步在僻静的街道。他的身后跟着两名便衣警卫和两部缓缓行驶的轿车。
焦鹏远止步,回头不满地说:“你们能不能不跟着我,像影子似的。”
“对不起,焦书记,保卫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
“能出什么事,小题大作。我就不能像普通老百姓出来还通弯儿?”
“那…我们离您远点。”
“哎,一百米之外。别让我听见你们的脚步声。”
焦鹏远往前走。
立交桥下,卖夜宵的几个摊子还挺红火,几个出租司机和夜班工人吃小吃,旁边停着两辆出租车。
焦鹏远走过去,坐在条凳上。像和老朋友拉家常似的和才二十多岁的摊主聊起来。
“老板,生意怎么样呀?”
“凑和。”
“馄饨干净吗?”
“还成。”
“你的碗怎么消毒呀?”
“涮涮就得了呗,真讲究的人也不上咱这儿吃来,是不是您哪。”
“那来一碗。”
出租司机冲焦鹏远笑着打个招呼:“这就对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师傅是开出租的司机?”
“您想打的?”
“有了立交桥,开车方便多了吧?”
“那是,你还别说,老市长还真给老百姓办了几件实事。”
焦鹏远故作糊涂地说:“老市长是谁呀?”
“焦鹏远,原来的市长,现在是市委书记。连他你都不知道?”
“我听说修立交桥的钱,是焦书记挪用上缴中央财政的钱修的,这是个大错误哟。”
出租司机吐了口唾沫,“你还真门儿清。上头的事儿咱老百姓也管不着,想管谁又听你的!左不过是他们是怎么说咱们怎么听着呗。焦书记修了这么多立交桥,确实方便多了,原来老塞车。”
焦鹏远深有感触地说:“谢谢你了,司机师傅。”
焦鹏远放下十块钱说:“老板,馄饨钱,不用找了。”
焦鹏远离开,往回走。出租司机的闲聊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摊主瞅着焦鹏远的背影说:“只付钱,不吃馄饨,要是碰几个这样的主儿,我就发了。”
路灯把焦鹏远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辆车开到焦鹏远身边停下。焦鹏远上了第一辆车,沉默不语。
司机谨慎地问:“焦书记,咱们上哪儿?”
“前边,往前开。”
“前边什么地方?”
焦鹏远冷冷地说:“开车。”
车到了桥下。司机减速,不知该往什么方向拐,也不敢问。
“左拐,遇到第三个十字路口右拐,走八百米后左拐,五百米右拐,就到了。”
“焦书记,拐来拐去,那是什么地方?”
焦鹏远沉默不语。街灯把他的脸照得时明时暗。
两辆车驶进悄无一人的胡同,司机靠着焦鹏远指路将停在一座门前,原来是派出所,门相上亮着一盏红灯。
焦鹏远下车,深情地打量派出所的建筑。
门前很静,随行人员不解其意,也不敢问。
焦鹏远进了派出所。
一民奋坐在办公桌后面,他很疲倦,头发花白,看上去已到快退休的年龄。
一个二十来岁的惯偷站在桌前垂手不语。
民警叼着一根烟,吸了一口说:“靠墙根,蹲着。”
惯偷到墙根蹲好。
“我没功夫老搭理你。你在这儿交待,咱们在这儿解决。你再跟我玩死鱼不张嘴,立马送你去看守所。”
焦鹏远进来,看了一眼警察审小偷的阵势,悄声问:“老同志,唐所长在吗?”
民警正眼不看焦鹏远。
“刚出去。”
“一会儿回来吗?”
民警这才回头看了焦鹏远一眼,原来是个不起眼的老头。
“我怎么知道。”
“我在外屋等他一会儿行吗?”
“你有什么事?”
“看看,老朋友。”
民警挥手说:“你跟所长套什么瓷?有事那你就等,回来不回来没准。晦,别乱动东西呀!”
“谢谢。”
焦鹏远在外屋长条椅上坐下,打量这间老房子。
“那五百块钱,是不是你偷的?”
“你再问一万遍,不是我还是不是我,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再损,也不至于偷下岗女工的钱。”
民警拧灭烟头说:“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只好送你了。”
小偷突然跃起,扑到桌前,拿起茶杯,猛击自己的前额。
民警大声喊:“你干什么!”
焦鹏远闻声进来,只见小偷血流满面。他忙说:“快包扎。”
民警与焦鹏远找到纱布给小偷包扎伤口。
小偷不服地嘟哝:“把我挤兑得没处走。”
民警拍着桌子,“你用自杀吓唬我?这种事我见过多了。”
小偷突然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是谁偷的。”
“谁?”
“你不能去抓他。”
“你还管起警察来了。”
“他妈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又没钱看病,才去偷的。你们抓了他,她妈非死在床上。”
民曾嗯了一声:“到底是谁?”
“水车胡同八号的小秀子。”
焦鹏远掏出烟给了小偷一支。
小偷接过烟,“谢谢,大伯。”
焦鹏远拍了拍警察肩膀说:“来。”
警察随焦鹏远到了外屋,焦鹏远把里屋的门关严。温和地问:“你怎么处理呀?”
“抓人起赃呗,你管这事干吗?”
“人一抓,他妈死在床上,这不给政府增加困难吗,你去照顾犯人家属?”
民警瞪起了眼睛。“你是干什么的,上这儿指手画脚?”
“提个建议总还允许吧。”
唐所长进来,见到焦书记他吃了一惊。
“焦书记,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懊,看看你们。”
民警诧异地打量老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焦书记?
唐所长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误会,解释说:“你不认识焦书记?一九四九年,咱们的第一任派出所所长啊。”
焦鹏远打量着四周说:“这院子,能保存到今天,也真不容易。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上这儿来,像看见老朋友似的。”
“焦书记,快请坐。”
焦鹏远的目光转向警察。
“那个小偷,是不是先不要抓了,给母亲买药去偷钱,也算是个孝子。你抓了他,闹不好家破人亡。屋里那个,对朋友挺仗义,又没犯案,让他回去吧。”
小偷猛地拉门出来,跪在焦鹏远面前,哭天抢地说:“焦书记,您救了人命啦,您真是清官啊!”
焦鹏远把小偷拉起来,“起来,起来,你去劝你那个朋友,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可以从轻处理嘛。”
“我明天一早就把秀子给您领来。”
民警捅捅小偷,“还不回家。”
小偷冲他们—一点头哈腰说:“今天我算开一回眼,我谢啦。”
小偷抹着泪离开。
警察整整衣冠向焦鹏远敬个礼。
“对不起,焦书记,我没认出您来,谁能想到您这个大首长半夜三更上我们这个小派出所来呢。”
焦鹏远握住警察的手,“老同志,辛苦了,快退休了吧?”
民警尴尬地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唐所长笑着说:“他呀,他才三十出头。”
焦鹏远长叹一声说:“唉,基层干部没白天没黑夜,太辛苦了。我跟市财政打个招呼,给你们改善改善。”
“焦书记,到我的屋里歇会儿,比这条件稍好点。”
焦鹏远摆摆手,“不了,你们忙你们的事,要是不打扰,你们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联会儿。”
唐所长与民警不知所措地悄悄退出。
焦鹏远的警卫、司机和唐所长、干警在院子当中悄悄地抽烟、聊天。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事,焦书记今天夜里是怎么了?
焦鹏远歪在长椅上睡着了。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睡个安稳觉。
同一个夜晚,也许是差不多同一时辰,焦鹏远的侄女焦小玉在夜审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虎轻轻地给她披上衣服,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
他出了预审室的房门,去医院秘密病房向方浩汇报。
方浩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包西洋参冲剂,冲了一碗热水,端到眼睛布满红丝的陈虎面前。
“你也补补气力吧。”
“没关系,还撑得住,方书记,你也一夜没睡?你这样住院,跟不住院也没什么区别呀!”
陈虎把审讯记录摆到方浩的床上。
“这是昨天晚上,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审讯马忠良的记录,您先看看。”
方浩埋头看审讯记录。
他抬起头来,突然发现陈虎趴在床头柜上睡熟了,均匀地发出呼吸声。
他又专注地看审讯纪录,看完后烦躁地划火柴吸烟。
陈虎被擦火柴的声音惊醒。
“我睡着了吧。”
“你就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可惜我还不能放你的假。马忠良的这个交待非常重要,一亿元的非法挪用,焦鹏远同志是批了条子的。但是搜查何启章的家里和办公室的文件,并没有发现批条。批条会在马忠良手里吗?”
“有这种可能,由于他突然晕倒,我还没来得及问他。”
“找到这个批条,就能找出向焦东方拆借五千万的人,同时,也能搞清这里面隐藏着的大大小小的交易,纵向搞透,横向摸清,全靠这张批条。这是一个重要的物证,必须找到它。马忠良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由于神经高度紧张造成一时昏厥,现在已经没事了。”
“能继续审讯吗?”
“能。
“让马忠良多休息半天吧。你继续审讯时重点审问他与何启章在五月三日凌晨谈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以及后一个亿的来源。”
“好吧,我现在就回去准备,卷宗我先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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