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将军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一个很富丽堂皇的大厅,见到了一个神情冷淡到快要冻死人的青年和一个胡须弩张、态度嚣张得半死的老头。
  「你就是收留了儒生一年的西夏朋友?」
  青年冷冰冰的腔调,冰箭般刺向他的打量目光,活像他是脸上挂着「诱拐我家小弟」招牌的花心大淫魔。
  「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柳家老爹也撇了撇嘴,唾弃他简单随便的衣服。
  「那个……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有道是有掌不打笑脸人嘛!
  李元磊深谙小人行贿的巴结功效。
  一尊古汉白玉罗汉就让识货的柳老爷笑眯了眼,顿时对蛮夷之地的来客刮目相看。
  到听明白了他的身分后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似乎也不太计较他有透露出想将柳儒生长期留在西夏的打算。
  反正他已经有了一个能干的大儿子和即将凯旋归来成为驸马爷的二儿子,这个从小跟他不对盘的小儿子就算执意要往断袖龙阳这条路上走,还能给他带回个皇族的「儿婿」来,那也算捞回本钱了。
  才不过酒过三巡而已,柳儒生就被亲父以一斛珍珠,两块无瑕玉璧的价钱打包卖给了居心叵测的王子大人。
  油嘴滑舌哄得柳父高兴地回去睡了,哼着小调的李元磊才想招呼柳儒生实践他的寻芳梦,一回头对上依旧冷如冰、寒如雪的柳清云。
  那利剑似的眼睛,刺到皮厚如他也都有点怕怕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动三弟的,但是如果今后你会让他伤心失望,我就要你好看!」
  这是柳儒生尊敬的大哥今晚对他说的第二句话。宣告这一场令人如坐针毡的相亲宴终于结束。
  ☆☆☆
  「做好人容易吗?」
  花了一个月的时问完全摆平柳家父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没忘记别人承诺的李元磊好不容易挣来他到中原的第一顿花酒,实在是感慨万分。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向往中原这句古词的意境很久了。
  奈何,小义弟的心情一直没好,他也不太好意思抛下一个为情所苦的人自己去花天酒地。
  成武虽然粗心,但绝对不笨,上一次柳儒生喝酒时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得出他们之间一定有了转折性的进展。
  而当时柳儒生那凌乱的衣衫,红肿的唇瓣,他敢打赌跟成武脱不了关系。
  是那傻小子的「技术」不够好才让柳儒生气到马上打包回中原?还是成武在情迷中突然又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逃避惹怒了小肚鸡肠的柳儒生?
  嗯,看情形两种可能都在可考虑的范围内。所以,自己很应该多加磨练某些方面的技巧,避免将来发生类似惨剧!
  一回头,群芳阁的头牌花魁水若云柔若无骨的身子早挨了过来,娇声道:「公子好面生啊,这样风流的人物怎么才第一次上我们群芳阁来?您要是天天都来的话,怕不把一整院的姑娘都招得迷了魂!」
  这公子长相俊美,出手阔绰,阅人无数的青楼女子自然知道该如何把握多找一个大户的机会。
  「这你就要问他了!我要知道你这样的美人儿在这里,就算腿断了爬也要爬来的,要不是我这弟弟的事耽搁了时辰……」
  矛头直刺闲坐一边的柳儒生,意欲刺出他残存的良知。
  他还是太低估了这小书生。
  到他把一切事都做完了,才想起来,这种以退为进的方法是柳三少拿手的好戏。性子比他更执拗,遇挫只会愈挫愈勇的小书生怎么会如此轻易放弃自己的感情?回中原将一直悬在他心头,生怕家人插手干涉他婚姻大事的隐患解决掉,这才赢来更多的时间与那个不开窍的成武周旋。
  可怜的便宜义兄如他,自动倒贴上来当护送他回中原的免费保镖,自动送上门去当帮他挡去一切厄运的盾牌,还自动甘做帮他们传消息牵线拉绳的大媒人。
  现在一切都已经稳定地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单等开了窍的男主角进犯中原抢回自己的亲密爱人,他就可以下台一鞠躬苦哈哈地继续当他日理万机的贤德亲王。
  「你少废话我就多请几个舞娘过来陪酒。」
  柳儒生坐下首相陪,听到他不住地自许劳苦功高后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不过念在他很上道,的确是大大有功之后,忍痛拿自己的「卖身钱」出去为那个难得放松一次的四王子召妓奉酒。
  但一出门,柳儒生就开始后悔并深刻体会何谓「冤家路窄」这句话的真谛。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捉弄得够呛的钱自塘那张大饼似的油面,赫然就出现在离他这个厢房不到十步之遥的走道上,并且有向这边来的趋势。
  不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再惹出什么事来只怕那个好不容易被哄得服服贴贴的老爹又会节外生枝。
  避之不及正打了个照面的情况下柳儒生只好摆出自己一千零一张甜蜜微笑。
  「好啊!原来你还在汴京!」
  先前放出狠话,如果他再遇到这害他丢丑的书生就要他好看。钱自塘自那一天后挖地三尺也没把他找出来,没料到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
  「钱兄,难得一晤,你又何必再生龌龊?」
  说话间,已经陷入了钱派爪牙的包围圈内。
  「哼,上一笔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他XXXX的,隔了一年不见,这俊俏小书生倒是生得愈发好了。虽然又开始有点心动,但念及他身上稀奇古怪的药物就不敢掉以轻心。
  「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不行吗?」
  柳儒生退后一步,考虑自己逃入厢房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给我捉住他!」
  嗯,想清楚了,如果把他捉来,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那这书生也只不过仅仅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罢了,到时候还不是可以霸王硬上弓任他为所欲为?
  仗着今天人多,钱自塘步步紧逼。
  「喀——」
  不正常的撞击门楹声终于还是惊动了好酒伴花眠的李元磊,讶然地打开门,就看到门外众人气势汹汹,似乎是在上演捉奸在房的戏码。
  「他是谁?」
  门里的奸夫一号和门外的奸夫二号同声问出这样一个疑问。
  「我说话,你闭嘴!」
  李元磊与钱自塘说话如出一辙,俨然出自同门之师。
  「你们两都给我闭嘴!」
  柳儒生看着他们一副快要打起来的架势,一个头变两个大。
  正牌的男主角还没出现,这两个人有什么资格争风吃醋?而且地点还是在该死的妓院里!
  他已经不想再在汴京城出名了啊!
  各个厢房里被惊动而涌出来的人群皆兴致勃勃,瞧着他的眼光比看名妓更出彩。
  多难得啊!在莺莺燕燕百花争艳的群芳阁里,两个大男人为另一个男人即将拳脚相向。
  「要打吗?」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看热闹,李元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按说对方那几个人虽然腰粗膀圆,但要真动起手来也还不见得会输,只是……他堂堂王子,亲自动手在妓院打架的消息返回西夏,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可就完全毁于一日一了。
  「当然不要!」
  柳儒生也皱着眉,万一这件事让他大哥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
  李元磊此次来的任务是帮忙瞒过家人,可是在妓院打架让人捉包的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那精明的大哥必然起疑。
  「给我上!」
  看来看去,他们这边的人比较能打。钱自塘有恃无恐,咄咄逼人。
  原来长得高大还有这种好事!李元磊怪羡慕地看着步步紧逼过来的人。也低声道:「如果成武在这里就好了,估计他们不敢这么快动手。」
  「……」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儒生白了他一眼,在突然感觉到身后加入了一大片阴影时惊喜地回头。
  但……却不是他日日企盼的那个人。
  扎撒克高大的身躯加入他们这边,成为了强有力的后盾。
  「扎撒克,你怎么来了?」
  奇怪了,成武呢?扎撒克都能找到这里,成武没理由还不出现啊。
  李元磊惊讶地看一脸悲戚但在面相上却显得更凶狠的人,心里涌上不妙的预感。
  「四王子,您马上回国吧。陛下他……驾崩了!」
  翻身跪倒的巨人具有强大的震慑力,但他带来的消息更是震憾得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儒生,走!」
  丢下一堆烂摊子不管的李元磊抓起柳儒生跳上扎撒克骑来的骏马转身就走。
  他的皇兄李元昊一向身强体健,现在才不过四十六岁正当盛年,怎可能轻易就因急病去世?
  此中必有蹊跷!
【第七章】
  不同于中原的初秋。
  塞外十月的朔风已带了刺骨的寒意,虽然还未有雪,但兴庆府全城结满的素花白缟依旧带来一股清冷瑟杀之意。
  那一手创建了这个国家的帝王的死讯显然已经传出了宫廷,触目所及之处,路人皆悲。
  不过有一点小小异常的是,街道上竟然有不少军队来回巡视,戒卫森严,空气中也让人嗅出一股不安的味道。
  「成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口气纵马冲进皇宫,李元磊终于见到了那个守卫在御书房,一步也不敢走开的新任禁军统领哈察儿罕•成武。
  「四王子,您回来就太好了!」
  他双目深陷,想必已经是不眠不休地守卫在这小小的禁宫前已有一段时日。成武单膝跪下,用异常疲惫的声音向不远处环伺在殿门虎视耽耽的左近侍卫请命道:「陛下临终前吩咐要等四王子回来方可拆看遗诏,成武大胆阻挠八王爷多日,此时向八王爷请罪!」
  李元磊看着他疲惫中又带了几分欣慰的眼睛,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难怪成武没有一接到书信就赶往汴京!京中遭此变故,作为维新政的亲王,他与八王爷的政见素来不合,如果皇兄突然暴毙而让八王爷的手下抢先见到了遗诏并加以纂改,那么八王爷黄袍加身之日也就是他们命断黄泉之时。
  伸掌在他肩上拍了拍,李元磊为好兄弟的忠心而感动。
  看着朝阶上匆匆赶来一批以八王为首的守旧派臣子,李元磊冰蓝色的眸迅速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对目前的局势了然于心。
  「皇叔,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自己的皇兄身体一向强健,在短短数月内抱恙归西,必定与这对新政诸多不满的老贼脱不了关系。
  「贤侄,你回来得正好!皇上一向勤政爱民,且正当壮年,此次突遭变故其中必有蹊跷。我刚刚在殿外也正好捉到一个大大的嫌疑犯,我怀疑他已经很久了……带上来!」
  他倒是撇得一乾二净外加猪八戒倒打一靶!听得本应是嫌疑最大的八王爷不但将自己的怀疑抢先说出来并振振有辞,李元磊和成武对望了一眼,都有点哭笑不得。
  但是看到被他五花大绑缚来上的所谓嫌疑犯后都不仅面上动容,大惊失色。
  在几个大汉的推搡中被押上来的人赫然是与李元磊一起重返西夏,片刻前还奉命候在宫前的柳儒生!
  再次久别的两人乍然相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成武迎上自己梦绕魂牵的那双清瞳,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怜惜,柳儒生却在看了他一眼后,别扭地把头拧开。
  「这人是大宋派来刺探我大夏军情的奸细,他身为宋人兵部尚书之子,留连在此分明另有所图。而且他精通用药,军中人人皆知。自他离去后皇上便抱恙在身,不久便告无药可治,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他遁去后我正想派人通缉大宋将此人捉拿归案,天佑我大夏子民,此人竟然自投罗网!」
  这一番栽赃嫁祸倒是有理有据,李元磊一时也不好驳他。而且他一开口便将柳儒生的底细抖得清清楚楚,想必这个阴谋已谋划多时了。
  「所以我们必须先严惩凶手,然后再立新主。」
  这是八王爷的结论。
  「成武,皇兄临终留下的遗诏一直放在御书房,没有人动过?」
  他们想用调查先皇死因拖延时刻,国一日无君便存在着不安的隐患。李元磊虽然犹在悲痛中,但却仍是清醒地省时度事。
  「是,成武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好,先将疑犯交由审刑院看管。开门,我要先与八王叔共同宣读先王遗诏!」
  李元磊眉毛也不动,淡淡地吩咐着,但在他平素积威之下却无人敢不从。
  大局为重,他不能先顾着保下柳儒生这件小事,必须得先确认大夏未来的命运是掌握在谁的手一里——不然成武费心死守遗诏的努力就尽付东流。
  成武无限忧心地看着柳儒生被人押了下去,然而当国家正面临重大转变之际,只好暂时把儿女情长放到一边。
  深吸了一口气侧身将闭锁了一月的大门打开,地上薄薄的积灰说明了先皇逝去之后的确无人能进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