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爱我吗?






第二年,陈尘考上了外地一所大学,搬离了家。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有些僵硬的脚变得柔韧且富有弹性,渐恢复到了原状。只是心中被挖空了的那部分却总是那么空着,那伤仿佛张着大大的口子,把陈尘大部分的喜怒哀乐都吸进去了,而伤口周围,都被时间与伤痛侵蚀,,慢慢变得僵冷如岩石。 

…… 



如酒的夕阳映照下,绿茵草地上围坐着一圈年轻男女。 

“我想去九寨沟。” 

“我要去黄山。” 

“本人想去少林寺观摩,顺便学套少林棍法。” 

“我要去大草原牧羊……” 

“大小姐,我们只有7天时间,去那里一个来回就没了。” 

正讨论得激烈,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子从人堆中探出头来,对独自站在不远处的一身材十分颀长的男生叫道:“陈尘,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回家。” 

“是去陪女朋友吧?” 

男生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人堆中几位女孩叽叽喳喳起来。 

堆里一男生半挟醋意地开口吆喝:“喂,陈帅哥,你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美女,同室三年怎么不见带学校来看看,还是是哪校的校花?” 

“我没有女朋友。”陈尘转过头来,停了下又说,“我要回寝室了,呆会还要去打工,你们慢聊。”说完人就转身离开,身后余下的窃窃私语,砸开了锅。 

先前那男生又叫道:“喂喂,你们信不信?我们机械系的首席帅哥竟然没有女朋友。”夸张搞怪的声音惹得周围女生一阵地笑。不知是谁嫌不够热闹又添了句,“这就像你们外语系系花自称自己没有男朋友一样,可信度为零。” 

后面的一圈善意的嬉笑传进并未走多远的陈尘耳里,但他对同室损友的故意调侃并不以为意。一米八八的身材,匀称而修长,俊朗的五官,由于早期赛车和长期锻炼造就出来的体魄和气质,比同龄人要显得更加可靠沉稳的冷静,陈尘顶着机械系帅哥的头把交椅,这样一个寡言少语一举一动都尽显冷漠成熟的陈尘,理所当然地成了众多女生目光追寻的对象。 

不止一次有女生对他示好陈尘或规避或拒绝。没有兴趣谈恋爱了,也不能对任何人动心。 

他这辈子最激烈最纯粹的爱,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远离。 

回到寝室,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就要去咖啡馆打工了。大学三年来,陈尘每一天的生活日程都排得满满。除了上课和打工时间和必要休息时间,其余时间就是打球带在图书馆。 

在学校,陈尘从来都不留给自己发呆的时间。他不愿在校园里暴露那已被自己掩藏得很深的痛。 

“哇!靠!这家伙太牛了!” 

“简直不是人……” 

陈尘把需要带回家的东西装进袋中,耳中不时传来电视里和电视外同时发出的叫好声。寝室里的几个正在看2005摩托车冠军争霸赛,陈尘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赛道上那孤独飞驰在前方的熟悉身影,瞬间有丝波动与怀念涌起,他一如从前那样骄傲、孤独、引人瞩目。 

低下头继续把床铺好把外面晾着的衣服收进来。终于有一个同胞从屏幕上拉回视线, 

“喂,陈帅哥,几点火车?这么急的。” 

“下午一点。” 

“哦,一路走好,‘大帅’。”看电视的几只一同回过头来意思性地挥挥手告别,还有人不忘打趣,“要不要我护驾?帅哥,别在路上被人家美女劫跑了,嘻嘻~” 

“看你们的电视吧!”陈尘笑着作势给了一拳,“预祝明天各位旅途愉快,我先闪了” 

经过一寝室门口,里面传来这样的对话: 

“今年冠军杯霸主非他莫属。” 

“他叫什么名字?” 

“周放。” 

他成功了,想起赛道上那英姿飒爽的身影,陈尘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久未回来的家,看上去有些陌生。所谓的‘家’如今变成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大学陈尘便想搬出去一个人住,无奈的父母便把天水香榭的这套房子给了他,两人另在别处购了房子。虽然偶尔爸妈回来看看,但基本上现在已经是独居,这个家已变成由他一个人组成的家了。 

大学三年,除了寒暑假,陈尘呆在这个房子里的时间屈指可数,但陈尘却仍然留着这套房子,且只要放假,便坚持回家。这种举动应该是心内隐约的一种执念,他不想抛弃这套房子,如同他害怕割断与以前的联系。 

可以说是一种幻想,若真离开这里,那个人若来找他恐怕也无处可寻。比起消极的抛弃退让,他宁肯在这里独自一人等待,这等待尽管希望渺茫,但,总比无望要好。 

洗了澡打开冰箱拿瓶啤酒,大概是妈妈知道他五一假会回家,已事先在他冰箱里购满了食物。拿瓶啤酒在沙发上坐下来,看到电话留言灯在闪,陈尘知道肯定是妈打来的。按了接听键。 

“尘尘,回来之后跟妈打个电话,难得今年你爸也回来了,要是你没别的事我们全家去旅游吧。” 

一条信息过后,留言灯未熄,闪了下又嘀地一声。 

“陈尘,我是张浩,我回国了,回家后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们聚一聚,把曹文波也邀上,不过就我们三个,不许带女朋友噢。” 

陈尘瞬间打消了原本想和父母去旅游的念头。 



“法国怎么样?” 

“嗨!还不就那样,我去的第一年啥都不懂,不过那边的妞确实很正点,个性又开放~” 

“小心滥交得病。” 

陈尘和曹文波还是去年春节时见过面,两人都在外面读书,见面的机会实在少了,而张皓已整整四年不见。老同学加好友见面,想聊的话自然很多。三个人找了家酒吧坐着边喝边聊。 

“我说哥们,四年不见,你还真是男大十八变呐,”张皓瞅着陈尘笑,“几年不见,你就给我变成了这么一个又帅又酷的大帅哥,幸好我没留在国内跟你混,要不我几个女朋友还不给你尽抢了去。” 

张皓哈哈笑着,又看着旁边的曹文波说:“老班长你倒没变什么,还是一脸斯文相,嗯……” 

曹文波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看变得最多的是你,活脱一个法国流氓~” 

三人一阵哄笑。 

“说真的,凭直觉,我真觉得陈尘像变了很多,你一直在国内,难道没发现?” 

曹文波看了陈尘一眼,喝了口酒:“是吗?我看差不多啊,再说人长大了总是要变的,你该不会是看他变成成熟好男人了嫉妒心作祟吧?” 

张皓却不再玩笑,盯着旁边的陈尘看。陈尘被他眼光盯得脸上挂不住了便笑着问:“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一个饱饱酒嗝想起,张皓的头重重点了两下,忽然转过脸对曹文波问:“喂,班长,你没被这个家伙给抢过女朋友吧?” 

一个爆栗敲到头上,“就知道你这个家伙醉了……” 



三人从酒吧出来时已深夜时分,张皓喝多了酒被陈尘曹文波一左一右搀着走上大街。 

“今天真痛快,还是国内好啊……”喝酒的人话多,一路上张皓嘴没停过。“明天我们去我们的母校去玩,都好几年没去了还挺想的……不知有没有变样……” 

“没有没有,十年如一日。”两人扶一醉鬼在自小熟悉的大街上乱逛。 

“啊,对了,你们猜我那天下飞机回家时在车上看到了谁?你们肯定猜不着,哈哈……就是我们高二那年神秘辞职的那个‘明星’班主任……说起来还真是巧,我坐的那辆的差点撞到他,我一看,乖乖,那人竟是自己过去的班主任,不过他好像不怎么记得我了……唔!痛!” 

‘咚’地闷哼一响,张皓摇晃着撞倒了路边的灯柱。“你们两个家伙,怎么也不帮我看着点……”楞在身后的曹文波赶上来扶住。 

“啊,抱歉抱歉,一时惊讶忘了。” 

“嗯?” 

“你刚刚说看到了谁?”陈尘在后面问。 

张皓转过身来对着陈尘晃了晃头:“就是我们高二班主任,后来你特讨厌的那个沈老师啊。” 

一只手重重地抓了过来,张皓吓得一跳,“哇,老大,你轻点。”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陈尘倾过身子,声音仍然低沉,只是那颤抖的手臂与脸上的表情彻底暴露了他此时竭力隐藏的内心真实的情绪。 



离机场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应该是主街背面的一条小街,周围有许多小型商店超市。根据酒醒后张皓的描叙,陈尘站在这条人迹稀疏的与主街岔开的背面的小街道上。心中有种从昨晚始便仿佛处于梦境中的恍惚之感。 

那年伤好之后他曾默默地找过,也请过所谓的征询社之类,但一两年过去仍然毫无音讯,他甚至想过在报上登寻人启事,但终觉不妥而没有去做。四年来一直刻在心里的却不知所踪的人竟然一夜间就知道了有了消息,陈尘有点恐惧地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的美梦。 

张皓说当时他提着菜,应该是从菜场买菜回家,那他一定就住这附近。上午十一点,陈尘站在菜场旁的一家小型超市门口。聚精会神地看着从菜场出入的各色人群,人流川息来来往往,却没有自己所等的那个。 

到了晚上六点多,路灯都亮起来了,陈尘依旧站着。虽然有这么一帅哥在自己门口做活招牌,但那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出来招呼。 

“喂,帅哥,我看你在这里站了都大半天了,你是等人吗?”等人也没有这个等法啊,哪有人从上午站到晚上都不动的。老板娘心里嘀咕得厉害。 

陈尘瞥了老板娘一眼,默然走开几步,顿了下脚又回转掏了张一寸黑白照片递到老板娘面前,一脸恳切:“请老板娘帮忙看看,这附近又没有这样一个人?” 

老板娘接过拿到店内路灯下看了几眼,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陈尘一脸绷紧的神情不由笑了:“他是你什么人呀,看你这一脸急得……是你哥吗,不大像……” 

焦急之下也顾不得她啰嗦,“你认识他?” 

老板娘慢悠悠地点头:“常看到他,是我店里的常客。好像是附近一家幼儿园的老师。” 

“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儿?”陈尘心跳到嗓子眼了,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老板娘扬起画得细细的眉,抬手朝左边一指:“从这边走过整条街,有一个居民小区,一进去那栋两层的旧房子就是的,你到了那再问。” 

陈尘道了声谢掉头便跑,没跑几步又退回来在老板娘戏谑的笑意下接过照片,再次说声谢谢开始狂奔。 

跑过一条街,看到那栋旧式两层楼的房子时,心脏在快速而猛烈地搏动。对着几个黑漆漆的楼梯口发呆时,突然有一个楼梯入口处的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陈尘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小星,快谢谢沈老师。” 

一个男人拍着自己儿子的头示意。小男孩很有礼貌地朝门口一弯腰:“谢谢老师。” 

“小星下次记得,一定要等爸爸来了才能回去哦。”一只纤细的手掌伸到小脑袋上温柔地抚了一下。那手掌,那声音,让陈尘体内的血液顿时沸腾、着火、燃烧了。 

“老师,您不用再送了。” 

年轻爸爸拉着儿子客气地朝老师道谢后离去。沈彦看着父子走出居民区直道,转身走进楼梯入口。看着呆呆站在自己身后几米远处的人影怔了一怔。这一带路灯很暗,沈彦刚刚送那父子俩出个门只随便架了副以前度数不怎么合的眼镜,只能隐约看到是个年轻男人的身形。 

见沈彦只愣了一愣,又转而走上楼梯,陈尘的酸涩如潮水涌来。 

“老师。”他在他身后酸楚地叫他。 

听到声音沈彦才停住脚,过了足足几秒人开始有些反应,一震之下却又瞬间转为僵硬。 

“才过几年你都忘了我吗?都已经认不出我了?”低沉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心痛与寂寞。尽管知道沈彦视力不好且又在夜间,但没被认出这件事实对陈尘初见兴奋的心无疑是一次没有准备的打击。 

事实上,他忽略了,是自己变了很多。 

陈尘走到他面前,看着这张日夜撕扯着自己内心的脸,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只是用手指极轻地在那脸上滑行。同样毫无心理准备的男人呆呆地抬眼看着眼前仿佛如梦境中飘下的人,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陈尘……” 

“是我,老师。” 

“……” 

沈彦已是无法相信:“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尘上前抱住眼前呆住的男人,身体是温暖的,温暖而踏实的感觉。 

这次,是真的了。 

这个完全不同于女性却同样柔软的身体,思之念之,四年里,一千多天,已像喝茶吃饭一样成了经常习惯。如今实实在在将他合拢在自己双臂之内,瞬间反而让陈尘有种不真实感。真的就这样再见到他了,原来世界上的事大概都冥冥之中有主宰,曾以为这天太大地太阔人太多,人海之中四顾茫茫,任心苦到发涩痛到麻木和他也不可能再见,可一夜一瞬一眨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