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林
庆王道:〃我们早就发现四大世家的异状了,却是一直查不出谁在其中牵头,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和宫里有关。其实刚开始我以为是老三,毕竟他精明过人,又素来胆大妄为,后来却是一事让我想到了你。〃诚王好奇问道:〃甚么事?〃
〃就是大哥在宫里种的那棵夜魅。言儿对我说了夜魅极难养活,我这才想到了你。你和大哥一向交好,养花的本事又是天下第一,这株夜魅只能是你给大哥的。可大哥一向是个好好先生,在宫里种株毒花做甚?后来我查知了大哥的母妃惨死之事,却又一次想到了你。〃庆王看着诚王,目光流露出怜悯之意:〃老五,你在十岁上的那场大病以前,几个兄弟当中数你最为聪颖伶俐,极受父皇宠爱。当时二哥年已十七,太后的的父亲官居宰辅,权倾朝野,朝中一帮人已数次上书求立二哥为太子,父皇却一直犹豫不决,却屡屡流露出对你的看重,你自然成了太后的眼中钉。我还记得你生病之时,我跑去看你,你趴在床边不停的呕血,人只剩了一口气,你的母妃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
诚王听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笑容却冷得像冰:〃刚中了血蛊的人,因为无法适应蛊毒,会呕血不止,大多数人都会因此而死,连受那毒发之苦的福分都没有。四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么?〃诚王的眼里闪着光,胸口不停起伏,说道:〃我的母妃割了手腕,不停的灌我血喝,最后我活下来了,我的母妃却死了。〃
庆王沉默不语,屋内一时只听得见诚王的喘息声,良久庆王说道:〃总之,我怀疑上你之后,便开始查你,果然查出了不少蛛丝马迹。最巧的是你派人跟踪言儿时,吴征见到了你,认出你去镖局找过龙威,商量的就是往江南押送财物之事;后来你那小八被人顺了几个钱袋,刚好碰上吴征,又被仲宣见到,他们聊起来,仲宣说起那几个金锞子是你府里特制的,两下一对照,自然明白你就是那幕后之人。〃
〃我虽然知道了你就是那幕后之人,可对你到底要如何动作毫无头绪。那日浙江巡抚上报倭贼之乱,而四大世家的几个老家伙又异口同声举荐我前去督战,我想你要动了,便将计就计,先到了浙江,让张中宪见到我,又赶回京城。〃庆王苦笑了一下道:〃你的动作太快,我到的前一晚皇兄便被你下了毒,若不是言儿,皇兄就真的。。。。。。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查出来,你到底是怎的对皇兄下的毒?〃
诚王笑得很是开心:〃那毒说起来是敏儿下的。胭脂醉形如水,无色无臭,吃了混有胭脂醉的食物茶水会中毒,吸入它的气味也是一样的效用。我那日去给皇上送株兰花,刚好敏儿来御书房找皇上玩耍,吵着要给皇上磨墨,要我在旁帮着加水,我便随手加了点胭脂醉进去。〃
庆王怒道:〃那敏儿岂不是也中了胭脂醉之毒?老五你也忒狠,对敏儿也下得了手。〃诚王摊摊手道:〃中了胭脂醉的毒若在十二个时辰内没吸入龙脑,其毒自解。整个宫里只有皇上的寝宫的熏香里有龙脑,别人吸了也是无妨。〃
庆王哼了一声,接着说道:〃王仲纶的骠骑营是早就布置好的,我却是没料到羽林军竟然会反了。虽说反的是赵云重,但老六失察之责是免不掉的,现下被皇兄关在宫里思过呢。〃
诚王听了笑道:〃四哥,你可知齐浩锦为何会被我关了起来?那是因为他和老六吵架,跑出去时刚好听到了赵云重和小八说话,我才把他关了起来,原想着以后也是胁迫老六的一个手段,却没想到引出个岳谨言来。四哥,你该感谢我罢,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和岳谨言相识,结下这好姻缘?〃
庆王打断他道:〃这次我放你出城,皇兄勃然大怒,我好说歹说,皇兄才开了个条件,说你若是答应了,并保证今后永远不再踏入中原,便让你走,只当他从来没有这么个兄弟。〃
诚王知道庆王说得轻松,其实当时的情形必是极其险恶,他素来佩服自己这个四哥,当下收了轻浮之像,正容说道:〃甚么条件,四哥你说罢。〃
庆王道:〃皇兄说,若你交出河西的金银矿矿脉图,他便让你走。〃诚王怔住了,过了半天指着庆王道:〃四哥,你怎知我手上有矿脉图?〃
庆王瞪他一眼:〃你收买四大世家和朝中大员,手上没有银子如何办得到?可以你的岁俸怎么承担得起?听风楼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你那个小八本是河西人,家中世代以挖矿为业,十七年前他的父亲发现了一条大矿脉,却被当地的大矿主追杀,全家惨死,只逃出了他一个,为天山老叟所救,收为第八个弟子。七年前你们相识,他把那个矿脉图给了你,你私下里开采银矿,这才有了足够的银钱运作。若不是我想到你有这个东西,皇兄也不会答应跟你谈。〃
诚王干笑了两声道:〃四哥你还真是。。。。。。一招致敌。我须得和小八商量商量,这图毕竟不是我的。〃庆王站起身道:〃好罢,不过你没有多少时间,须得在明晨给我回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诚王看庆王把手放在门上,猛然叫道:〃四哥,若是我不愿交出那图呢?〃庆王冷冷说道:〃杀,无,赦!〃开门出去了。诚王坐在床上想了一会,敲敲墙壁,片刻之间小八便推门进来了,问道:〃公子,有事么?〃
诚王望着小八笑:〃小八,刚才四哥说了,若是交出了河西矿脉图,皇上便放过我们,这图是你的,你愿意交给皇上么?〃小八想也不想:〃我自然是愿意的。〃
诚王露出吃惊的样子,说道:〃可这图是你爹当年拼死护下的,你怎能这么轻易就把他交出去了?〃
小八走到诚王面前,看着诚王认真说道:〃公子,若交出一幅图就能保你平安,别说是我手上有这幅图,便是没有我也便去偷了来,抢了来。〃诚王觉得鼻子有些酸,胡乱点点头道:〃好,那我明晨告诉四哥,把图交给他。〃
小八微微一笑,说道:〃好。时候不早了,公子你快睡罢。〃扶诚王躺下了,盖好被,转身往外走,却被一把拽倒,正好压在诚王身上,急道:〃公子,压到你没有?〃便想爬起身来查看,却被诚王紧紧抱住,耳边传来诚王的轻笑声,还有温热的鼻息喷在颈上,顿时浑身一阵酥麻,脑子成了一锅浆糊。诚王一挥手熄了烛火,轻轻咬着小八的耳垂唤道:〃小八。。。。。。〃
第二日早饭时诚王拿了一个羊皮卷子给庆王,说道:〃喏,这就是那张图了。〃语气轻松,好像递过去的是张废纸。
庆王接了图,看也不看,随手搁在饭桌上:〃好,回头你骑马走罢,言儿不会骑马,我要用马车。〃看看岳谨言正在吃第三个包子,笑了一笑,问诚王道:〃老五,你打算去哪里?〃
诚王也正看着岳谨言吃包子,还咽了下口水,听庆王问话,忙回道:〃我打算往南走,听说那边有各种奇花异草,我去看看去,以后可能就在那里定居了。〃他本就喜爱花草,现下血蛊已除,抛开了过往恩怨,身边有人相陪,心里一片平和宁静,光是想想以后的逍遥日子,嘴角就溢出笑来。
庆王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看岳谨言已经吃完了包子,帮他擦了擦嘴,含笑问道:〃言儿,吃饱了么?〃岳谨言这才发现一桌子人都在看着自己,脸红了起来,忙点点头。诚王朝他笑道:〃岳谨言,你以后在老四那里不开心了就来找我罢。〃话音未落,被庆王剜了一眼,摸着鼻子讪讪地闭了嘴。一时收拾完了,诚王和小八骑马走了,吴征套好车,一行三人便往回走。
回去的这一路岳谨言过的惬意无比。庆王和吴征两个都极疼宠岳谨言,一路走走歇歇,看看风景,逛逛市集,去时十来日的路程走了半月有余。这日终于到了京郊,庆王忽然说道:〃言儿,我带你去见个人。〃掀起帘子朝吴征喊道:〃吴兄,烦你把车赶到东郊的天水别院去罢。〃
吴征回头讶然道:〃天水别院?〃庆王点头道:〃正是。〃吴征不再多说,拨转马头往东驰去。岳谨言好奇问道:〃四哥,天水别院是甚么地方?〃庆王抱着他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岳谨言〃噢〃了一声,趴在车窗上看两旁的风景。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东麓山脚下,顺着石子路又走了一阵,路两旁尽是郁郁的翠竹,岳谨言欣喜道:〃真漂亮,像我们村头的那片竹林。〃
吴征在前面哈哈一笑,庆王敲了岳谨言的脑袋一下,无力地说道:〃言儿,你可真是。。。。。。〃见岳谨言捂着脑袋,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又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好罢好罢,像你们村头的那片竹林行了么?
岳谨言放下手,垂着眼闷闷说道:〃我晓得我不会吟诗作赋,说得不好,可是我也晓得这风景好看,四哥你干嘛老是打我?〃庆王闻言一怔,看岳谨言一脸的委屈难过,猛然发现自己真是错得离谱,明明自己喜欢的就是岳谨言的纯真自然,怎的还要用那些所谓风流雅士的标准来要求岳谨言?真真是后悔不已,忙把岳谨言抱在怀里,柔声道:〃言儿,四哥错了,以后再不会犯了,你就原宥了我这一次好不好?〃眨眨眼,一双凤目水光滟涟,紧紧盯着岳谨言。
岳谨言哪里当得住庆王这样的目光,脸刷地红了起来,慌慌地说道:〃我又没怪你。〃庆王轻笑一声,朝岳谨言耳朵里吹了口气,满意地看到岳谨言的耳根子都红了,低声说道:〃好罢,那你亲亲我才算你没生气。〃
两个人正闹着,听得吴征说了一声:〃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庆王跳下车,回身把岳谨言抱下马车。岳谨言站在地上活动腿脚,但见面前是所普普通通的宅子,白墙黑瓦,翠竹环绕,甚是清静,院门上一块匾额,上书〃天水别院〃,笔意潇洒不羁。庆王上前推推院门,门应声而开,拉起岳谨言的手笑道:〃你跟我来。〃回头招呼吴征:〃吴兄,进去罢。〃
吴征摇头道:〃我在外头等你们。〃庆王一想,点头道:〃好罢。〃牵着岳谨言跨进院子,熟门熟路地进了边上一间房,里面设了个佛坛,供了个观音,插了几炷香,青烟袅袅,一个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上低头轻声诵经。庆王放了岳谨言,扑过去叫了一声:〃娘!〃那妇人被吓了一跳,睁眼见是庆王,起身笑道:〃祺儿你今日怎的过来了。〃
庆王嘻嘻笑道:〃我带个人来给你看。〃拉过站在一旁怔忡不安的岳谨言,推到那妇人面前道:〃娘,这就是言儿。〃岳谨言见那妇人四十来岁年纪,生得极美,眉目之间和庆王有几分相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草民见过娘娘。〃那妇人笑了起来,拉过岳谨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庆王说道:〃这孩子跟光华长得真是像呢,不愧是双生兄弟。〃
庆王笑道:〃样子像,性子可是不像。〃那妇人笑道:〃是,这孩子好玩得多。〃岳谨言听了这话,不敢置信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美妇人,那美妇见他发呆,捏了他的脸一下,道:〃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岳谨言被捏得直皱眉头,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庆王看得心疼,忙拉过岳谨言,帮他揉着被捏红的脸颊,朝那美妇人道:〃娘,你别欺负言儿。〃那美妇笑道:〃这孩子很好,祺儿你要好好对人家。〃庆王道:〃那是自然。〃母子两个闲话了一阵子,庆王起身道:〃娘,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宫里向皇兄复命,这便走了。〃
那美妇道:〃好罢,路上小心些。〃拉过岳谨言,褪了手上一串红麝念珠给他戴上,笑道:〃这是报国寺的方丈开过光的,要它保佑你平平安安的。〃送二人出了院门,吴征看见那美妇,忙下来行礼道:〃吴征见过娘娘。〃那美妇抿嘴一笑:〃小吴你莫跟我来这些虚礼。你们快走罢,我要回去念经去了。〃转身进了院子,把门关上了。
岳谨言坐在车上,看着手腕上的念珠,终于忍不住问庆王道:〃四哥,你娘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她不是应该住在宫里的么?〃
第 58 章
庆王想了想,笑道:〃算了,以后有机会让我娘自己告诉你罢。〃岳谨言一肚子疑问,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进了城,先把庆王送到宫外,吴征这才赶着车送岳谨言回康王府。一时庆王从宫里出来,又把岳谨言和陆慎行接回庆王府不提。
庆王一回到京城就忙得不可开交。皇帝虽然夺了庆王一年的俸银,实际上对这个精明能干的四弟仍是极为信任和倚重,朝中事务多与庆王相商定夺。寝宫之乱后,一批涉案的官员被罢免,处刑,四大世家在朝中的元气大伤;而一批平民出身的官员被提拔重用,朝中气象一新,一些原本遭到大士族极力反对的新政逐步得以推行。沿海为乱的倭贼经水军清剿,已经所剩无几;在庆王等人的立主下,取消了原本实施的海禁,海上贸易之路得以重新开通,沿海民众亦多了一条生财之路。
赵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