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旗
但等他把道簪插入那碟红烧鲜鱼中段之时,道簪半截乌黑,显见鱼中不仅藏毒,毒力并还奇剧!诸葛逸“哼”了一声,长眉连轩,又复手执淡红油纸,往下念道:“巨寇深谋建酒楼……”
天痴道长听得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个跟头,可算栽到了家!为了应付‘万相先生’百里独,特地提早半月,到达君山,观察洞庭形势,以便克敌制胜!谁知人家在你到此以前,便已盖好了这座酒楼,静待我们自投罗网!你居然被他骗得死心塌地,又是酒楼不俗,又是主人颇雅,不但自己在鬼门关口,徘徊多日,差点儿把我也拉得同作冤死之鬼!”
诸葛逸听得不禁苦笑摇头,天痴道长又复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地继续说道:“‘万相先生’百里独,化身千亿,无人能识,‘万相’二字,委实名不虚传!而钟离老人这句诗中的‘深谋’二字,也用得恰当已极!”
“南笔西道”这“乾坤双绝”,因深知“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化身的酒楼主人纪敬仁,既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揭破阴谋,此时定已鸿飞冥冥,无从寻找!
何况彼此约会之期,是在八月二十,到时岳阳楼头,自然相会,故而根本不欲下楼追击,只是展开纸卷,细看那全诗八句:
“家住昆仑最上头,
烟霞泉石笑王侯!
鲜鱼剧毒鸩奇侠,
巨寇深谋建酒楼。
劫数须回休束手,
风波难测细凝眸。
乾坤五绝逢强敌,
莫铸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看完,摇头叹道:“乾坤五绝,虽遇强敌,不致束手,倒是钟离老儿‘细凝眸’三字,用意极深,我们今后,亟应加强警惕,不要被那奸邪鬼蜮所鼓荡的难测风波,把朗朗乾坤,弄成一片愁云惨雾!”
话方到此,突然楼下湖面以上,响起一阵狂笑之声,划破沉沉静夜!
诸葛逸、天痴道长离座凭栏,往湖上看去,只见“万里先生”百里独装扮酒楼主人的纪敬仁,一面飘然举步,踏波走向湖心,一面偏头向竹楼之中,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笑道:“钟离老儿、天痴道长及诸葛穷酸,百里独建楼卖酒之举,不过是再给你们平素骄满自傲的所谓‘乾坤五绝’,一些警惕,并非蓄意以毒鸩人!故而红烧鲜鱼中段,虽具剧毒,那碗鱼汤,却是祛毒妙药,饮之即解……”
听到此处,诸葛逸、天痴道长不禁相顾愕然,因为决想不到‘万里先生”百里独既在红烧鲜鱼之中藏毒,却又把那鱼汤弄成一味解毒妙药。
这时“万里先生”百里独的身形,业已隐入水云,但笑语之声,却仍未为竹楼松涛所乱,极其清晰地,传入竹楼说道:“至于我既下剧毒,又置解药,以及与诸葛穷酸相与委蛇,棋酒流连多日,不下辣手之故,其因有二:第一,百里独认为要杀我就一举尽杀所有列名‘乾坤五绝’以内之人,否则宁可与你们斗斗智力,让你们屡遭挫折自惭自愧,磨尽雄心,消尽壮志,‘乾坤五绝’自然不灭而灭!第二,高棋逢国手,大将遇良材,惺惺相惜之心,人皆有之,八月二十的岳阳楼头,你们只要对百里独略微表示心服,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携手言欢!否则百里独不但定叫你们这—次一败涂地,并在明年元宵,‘笑面阎婆’孟三娘召开‘第二次罗浮大会’之前,设法令‘乾坤五绝’扫数惨死,绝无任何一人,能够生存与会!”话音寂处,湖上只留下冷月银光所映照钓一片水云,变幻飘动!
水云飘飘,人影渺渺,“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不禁相顾赧然,各自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长叹未罢,“乾坤双绝”霍地回身,只见那位银须银发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业已悄声无息地,上楼入座,举杯痛饮!
天痴道长仍不信“万相先生”百里独鱼汤能够解毒之说,方待加以试验,钟离老人却摆手笑道:“痴道士不必疑心,百里独机智之巧,及心性之高,委实绝世罕见,他一定说话算话,不打诩语!”说完,竟自举箸夹了一块异常肥美,但却蕴含剧毒的红烧鲜鱼中段,入口大嚼!
天痴道长见钟离哲仗恃武功精纯,竟自以身试毒,不由一皱眉头,正待发话,钟离老人脸上颜色忽变,周身一震,赶紧连舀三匙鱼汤,咽入腹内!
鱼汤入腹,钟离老人面色即恢复正常,目注“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两位老友,摇头叹道:“红烧鲜鱼中所蕴毒力之剧,居然非我内功能御?但鱼汤解毒之速,却又验于任何妙药灵丹!况风味之佳,绝无仅有,来来来,我们且享受这碗美鱼汤,以度中秋佳节!”
诸葛逸含笑说座,一面夹了一块鱼腮嫩肉,蘸些陈年香醋,送入口中,一面却向钟离老人笑道:“百里独虽然心机极妙,能把‘乾坤五绝’,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武功方面,料来却不致高出我们多少!”
钟离老人看了诸葛逸一眼,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话中有话,何不直道?”
诸葛逸目光斜瞥楼外的连天秋水,微笑说道:“钟离老头儿,你以‘夺魂旗’三字,游戏人间,威震黑白两道,独秀‘乾坤五绝’!论武力推你最高,论名气则‘西道、东僧、北剑、南笔’,更是瞠乎其后!我要向你请教,你提聚一口内家真气,在这湖面踏波而行,能走多远?”
钟离老人闻言失笑说道;“诸葛穷酸还在绕什么圈子?弄什么狡狯?踏波飞渡,不但‘乾坤五绝’之中,无人不能,连那奇遇极多,进境飞速的上官灵小鬼,料来也可在十丈以内,勉强学步!”
诸葛逸点头一笑,又复问道:“你能不能在踏波缓步之间,分神施展极具真气的‘传音入密’功力?”
钟离老人微一凝思答道:“可是可以,不过难免水浸脚面,所行距离,也无法超出十丈!”
诸葛逸点头说道:“百里独不可思议之处,便在于此!因为我早来半月,把岳阳楼、君山,及洞庭湖附近湖面的形势风波,均已摸熟!知道百里独适才踏波向北,北面乃是无际沧波,他以‘传音入密’神功,向我们卖狂示威之时,所行既足有十丈开外,脚面不湿,话完又隐入北面水云际,难道他真能像传说中的纯阳仙人一般,把这八百里洞庭,飘然飞渡!”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点头笑道:“诸葛穷酸所说有理,但你既然看出可疑?定有论断!”
诸葛逸摇头答道:“我觉得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有点莫测高深!但勉强猜起来,却有两点似是而非,未必正确的推断!”
天痴道长举杯饮了一口“瓮中春色”笑道:“诸葛穷酸,你一讲话,未免无聊,不如我问你答!”
诸葛逸微笑点头,天痴道长遂目注沧波,发话问道:“百里独自然不可能像纯阳仙人那样把八百里洞庭,朗吟飞渡,他为什么要走向北边的无际沧波?”
诸葛逸应声答道:“北面水云深处,必有接应!这接应之人,可能就是那万恶不赦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听了诸葛逸这等推测,不由均自同意点头,天痴道长又复问道:“百里独一面用‘传音入密’神功发话,一面举步踏波,缓行十丈以外,并被你看出脚面不湿,功力似乎高不可测!他怎能到达这种境界!”
诸葛逸答道:“我方才说过‘万相先生’百里独武力纵高,也不会比‘乾坤五绝’,高明多少,所以我认为他是故炫神奇,可能在这楼前湖水之中,另有布置?”
钟离老人“嗯”了一声,插口说道:“诸葛穷酸这种猜测,也有可能,因为‘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心机太深……”
诸葛逸神色郑重地,截断钟离老人话头说道:“这两种推测,虽不一定完完全全正确,但均有几分可能!我们八月二十日的岳阳楼头之会,因此似应加深警惕?”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对对对,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们不但要提防‘万相先生’百里独,尤其应该对那与百里独狼狈为奸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特加注意!”
诸葛逸接口说道:“九华订约之时,是说双方在岳阳楼头会齐,再往洞庭湖中,一分上下,但百里独既能于这楼前湖水之中,做了手脚,他处何莫不然?我们委实应该极度小心谨慎,不要在这位强敌手下,如钟离老儿诗中所云,愁铸乾坤,名毁一旦!”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同自点头,诸葛逸忽又向钟离老人笑道:“‘万相先生’百里独易容有术,幻化无方,你是不是也以威震江湖的‘夺魂旗’面目,与他周旋一二?”
钟离哲老人摇头笑道:“我那杆‘风磨铜夺魂旗’,直到如今尚落手百里独手内!若不能设法取回,慢说是我,就是‘闪电神乞’诸明,也无颜再以‘夺魂旗’面目,在江湖出现,致贻笑柄!”
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提起“闪电神乞”诸明,不由眉峰微聚,讶然说道:“诸明借得宝马,远上西昆仑小琅环,及阿尔金山,但在两处扑空以后,理应即转中原,怎的我们九华一别,各自分途细察之下,不仅未曾获知蒲铿父子,及醉和尚的踪迹,也未听得这位‘闪电神乞’的丝毫音讯?”
钟离老人笑道:“‘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在‘第二次元宵大会’之前,不会出山,‘万相先生’百里独正在与我们作对!除此以外,纵遇波折,凭诸明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那身功力,也该足能应付,似乎不必替他担忧?我倒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中,武林内太沉太闷,物极必反,理之常情,恐怕难免有一番动地惊天的浩劫出现!”
天痴道长爱那鱼汤不但功能解毒,味道并极鲜美,遂一面饮用,一面向钟离老人含笑说道:“老头儿说的全是废话,孟非烟、潘午既意图重振‘罗刹教’,又凭空出现了‘万相先生’百里独这个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狼狈为奸的阴恶魔头,那得不弄出一场难以收拾的奇灾浩劫,老头儿,据你看来,我们究竟是劫中之鬼?还是劫外之人?”
钟离老人目光一注几上那盘黑白纵横的围棋,见天痴道长所下黑棋,已被诸葛逸所下白棋杀得溃不成军,不由微笑答道:“难缠虽是棋中劫,国手能生劫后棋!棋局与人生,本有极多相似之处,刚才我在楼外窥听你们联句,诸葛逸穷骏曾有‘棋局人生多劫数’之语?是否罹劫?问题就在我们是否因应得宜?倘因应不宜,便将……”
诸葛逸斟满一杯“瓮中春色”,一倾而尽,接口吟道:“骨化虫沙归劫数,铸就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因应不宜,我们便将劫化虫沙,因应得宜,我们便将超然劫外……”
钟离老人摇头截断天痴道长话头说道:“痴道士说得不对,仅仅超然劫外,并不能算是因应得宜,我们要设法消弭祸于无形,为武林中好好建场功德,方不至像你所说的‘屠龙屠狗成何事呢’!”
天痴道长闻言“呵呵”大笑说道:“老头儿倒真是一片菩萨心肠,以菩萨心肠对魔鬼行为,理应无往不利!我们这几日且仅情游赏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色,等到八月二十,岳阳楼头,可必须殚智竭力,痛下绝情,万不能再轻轻易易地,让那‘万相先生’百里独,逃出手掌!”
钟离老人、诸葛逸一齐点头笑诺,三人在竹楼以上,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遗留的两坛“瓮中春色”,统统喝完,方带着棋盘棋子,买舟泛湖,在那万顷波光之中,临流对弈!
时光易逝,转瞬便是八月二十清晨,钟离老人等“乾坤三绝”,齐到岳阳楼头赴约!
他们到得虽早,但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却已神情潇洒地独在岳阳楼头,凭栏望远!
“万相先生”百里独,如今业已变换服装,身着一袭青衫,迎风飘然,长眉细目,相貌也极其清癯绝俗!
第十九章 画舫较技
这副相貌衣着,钟离老人虽系初见,但“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却看出与九华绝壁龛中,挨了诸葛逸一记“坎离指”力的那座神像,完全一样,知道可能就是“万相先生”百里独的本来面目。
双方虽系大敌,但在这岳阳楼头相会,尚未过手以前,均能够保持风度,相互深深一礼。
“万相先生”百里独首先微笑说道:“水烟迷蒙,晓雾未退,这八百里洞庭,在朦朦胧胧之中,别有一番凄迷空灵景色,与云开天朗广阔无边的壮观,显然不同,真可谓宜晴宜雾,宜雨宜风,而能各尽其妙!”
天痴道长呵呵笑道:“你在君山脚下,开了半个多月酒楼,我们这几日间,也把湖上风光,游赏殆尽!故而洞庭景色,不必再去提它,我痴道士却有一事,要想向你请教!”
百里独神色颇谦地,含笑说道:“天痴道长尽管请问,百里独知无不言?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