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旗
上官灵大笑说道:“老前辈请恕上官灵无礼放肆,你这种盛意云情固然可感,但你只剩一条腿,难道抱着我,蹦上百余里路?”
方琦也被上官灵说得不禁失笑,微一寻思说道:“不管怎样,老弟总不能再费力奔驰,以使所中奇毒提早发作,这样好了,你坐在我的肩头之上,岂不就可以无妨我的独脚行动?”
上官灵行功暗察周身,觉得除了先前的微感不适以外,此刻并未发现什么异状,却不知方琦怎的说得那般厉害,但自己不便过拂人家一番好意,只得说了声:“上官灵遵命放肆,有劳方老前辈了!”
轻轻一跃,坐在方琦的左肩头上,方琦右手木杖点地,独脚加功,捷如猿鸟地闪进丛林,果然未因肩上多了一人,有所迟滞。
上官灵见这一带荒林以内,草木衰枯,景色凄凉已极,不由向方琦笑道:“方老前辈,这一路景物,鬼气森森,加上月被云遮,风摇木战,倒别有一种奇趣!此地是什么所在?”
方琦边行边自含笑答道:“这座荒林,并不甚大,也没有地名,但出林以后,便是一片连绵数里的坟场叫做‘万姓公坟’,鬼火秋磷,败棺朽骨,景色委实有点慑人!我并听附近的‘穷家帮’弟子言及,这‘万姓公坟’之中,夜来似有鬼物出现呢!”
上官灵大笑说道:“我什么样恶人都看见过,就是没见过鬼!老前辈快点走,若能在那‘万姓公坟’以内,真碰上些无常鬼怪,马面牛头,才真叫不虚此行,大开眼界呢!”
方琦闻言笑道:“上官老弟,你胆量真好,但我不信世间会有鬼怪之说,不过今夜因急于找那‘蛇丐’邱云,为你疗治所误中的‘蛇汁银丸’奇毒,似乎不必多事,等毒伤愈后,我陪你到‘万姓公坟’以内住上一夜,专门捉鬼好么?”
话方说到此处,突然仰头向上官灵笑道:“老弟,‘万姓公坟’已到,你且看看这种凄凉景色!”
语音落处,人已出林,眼前果然是高低上下的一片荒坟,绿火磷磷,秋萤点点,荒烟蔓草,断碣残碑,再加上月夜凄迷,以及周围的鬼哭狼嗥、虫鸣枭啸,简直构成一种令人触目伤心,把雄心壮志,一例消沉的无比凄凉画面!
上官灵坐在“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肩上笑道:“方老前辈,这种鬼气森林的景色,确是有趣,我身上实在不曾感觉有什么中毒异状,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好么?”
方琦因深知“玄风恶道”那种“蛇汁银丸”厉害,心中忧急上官灵安危,想尽快赶到“蛇丐”邱云所居之处,便可放心!但如今听上官灵这等说法,不由颇为惊奇他内功之强,居然能把毒力闭住,至现在尚未发作,遂含笑说道:“老弟虽然内功太好,暂把所中毒力封住,但越是这样,发作起来,也就越发厉害!我们歇息一会无妨,却不可耽延太久,那边有一座巍峨壮丽的大坟,我带你前去看看!”
话完,木杖点处,一跃数丈,竟然施展他那“独脚追风”的轻功绝技,往西南方扑去!
这片“万姓公坟”,果然占地极广,高高低低,—眼看不尽的,全是坟头!但西南方十来丈外,却有一座大坟,不但地势高峻,连坟前的石人石马等物,亦均应有尽有,显然纵非帝王将相陵寝,也必是极不平凡人物的埋骨之所!
方琦与上官灵虽系萍水相交,但这一老一少,性情却极其相股,他为了博上官灵高兴,居然在离那巍峨大坟三四丈远,施展“神龙入云”轻功,斜拔起两丈多高,然后再以“七禽身法”,往那坟头飘落!
上官灵见自己坐在他肩头之上,方奇仍能施展轻功,颇为钦佩!他毕竟童心未退,凑趣撮唇学了一声凄厉鬼哭,加上坐在方琦肩头二人相叠,绝似一条长长鬼影,在凄迷黯淡的月色以下,凌空飘坠!
哪知那座大坟前的石马之上,居然坐着一人,他本系背向方琦、上官灵,想因听得声息,惊然回头,看见一条身材似比常人高出两头的独脚魅影,带着凄厉哭声,斜空飞坠,自然难免大吃一惊,肩头微晃,便在石马背上,横飘出一丈四五!
上官灵、方琦也被他吓了一跳!
原来这人身量之高,竟与上官灵叠在方琦肩头仿佛,而且发如乱草,须边各飘着一串纸钱,身上一件黑色长袍,手中持着一根哭丧棒,面目虽未看清,但就凭这副身材,这种打扮,岂不活脱脱的就是传说中的黑衣无常,勾魂恶鬼!
方琦突见此人自然深吃一惊,但上官灵却在他肩头叫道:“方老前辈我只听说过人怕鬼,却不曾听说过鬼也怕鬼!他既然害怕我们,便证明是人非鬼,请你把我放在坟前,去将那鬼捉住,问他为什么这等打扮。”
方琦生怕上官灵恃技逞能,万一好奇出手之下,引发所中剧毒,即将大费周折!正在略感踌躇之际,那形似黑无常的人,听得上官灵发话,竟然足尖点地即回,身法飘忽如风,敏捷已极!
方琦灵肩负一人,不便动手,只好如言把上官灵放在坟前,横身挡住那人来路,戟指问道:“朋友何必弄鬼装神?你是哪路人物,难道要想霸占这‘万姓公坟’,据为已有?”
形似黑无常之人,不答方琦所问,只是阴恻恻地说道:“如今天到什么时分?”
方琦不明白他问话用意,仰头一看月色答道:“刚过三更,未及四鼓,朋友此话问得是何用意?”
又长又瘦,身穿黑袍之人,点点头说:“幽冥弟兄,最讲道理,这‘万姓公坟’,除了每夜的三更到五鼓之间以外,任凭阳世中人,祭扫经行,徘徊展吊!”
方琦未及开言,坐在坟前的上官灵,已经听出趣味来,接口问道:“三更至五鼓之间呢?”
黑衣瘦长之人手中哭丧棒略扬,声音比先前更觉冷冰冰地答道:“三更至五鼓之间,这‘万姓公坟’是幽冥鬼界,生人妄入者死!”
方琦也听得好笑起来,目注面前这位身高达八尺以上之人,缓缓问道:“照朋友这说法,是定以鬼物自居,我们运气太坏,恰恰在三更至五鼓之间,来到这‘万姓公坟’,是不是即将被朋友夺魂追魄,永沦鬼藉?”
黑衣瘦长之人用两道森冷无比的目光,电扫上官灵、方琦,浓眉微蹙说道:“好在如今四鼓未交,‘幽冥神君’尚未升殿,我念你们无知初犯,特予宽容,只要赶紧离开这‘万姓公坟’,并不得向他人提起今夜所遇,便免除目前的迫魂夺魄之苦!”
上官灵听这形似黑无常之人的口气,仿佛还有一位“幽冥神君”,要在四鼓升殿,好奇之心,不由大炽,急忙接口说道:“你这个黑无常,心肠倒并不算坏!但我们把阳世间的肮脏龌龊,看得太多,颇想与鬼交个朋友!你方才所说‘幽冥神君’的升殿风光,能不能让我们瞻仰瞻仰?”
黑衣瘦长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真要作死还不容易!用哭丧棒,当你们的引魂幡,去参拜‘幽冥神君’就是!”话完身进,右手哭丧棒照准“仁心神丐”方琦,斜肩下砸,左掌并当胸微推,一股阴寒无比的疾风,便自破空袭到!
方琦一身武功,虽不像“乾坤五绝”那般出神入化,但在江湖以内,也算得上是一等好手!见这黑衣瘦长人的哭丧棒招术似乎过份平常,心头反倒一惊,遂不肯贸然接架,肩头微晃,飘出七尺,但半空中却引袖拂出一股罡风,横截对方所发阴寒掌力!
他这种判断,果然不差,黑衣瘦长之人,那根哭丧棒毫不出奇地斜肩下砸,但在距方琦头顶,约有巧三尺处,突然内力一发,哭丧棒震成漫天棒影,无数狼牙,威势无俦地弥空疾落,若非方琦先行趋避,稍一疏忽,仓促之间,真难逃得出这一招以下!
就算这样,方琦所拂袖风与对方阴寒掌轻轻一触,便已暗暗心惊这装神弄鬼之人,功力似乎高出自己不少!
心头虽然深加警惕,身形却电疾翻回,“打狗棒”突演奇招“豪门逐犬”,轻飘飘地一杖斜挑,但上点咽喉,中挂左右“期门”,下打“血海”“伏冤”,一招之中,分攻对方上中下三路的五处要穴!
这一手“穷家帮”绝学,威力奇强,变化莫测,逼得黑衣瘦长之人,口中鬼啸一声,倏退八尺!
上官灵拍手笑道:“方老前辈,你这套‘打狗棒法’,委实妙绝武林,打狗以外,还能打鬼……”
黑衣瘦长之人,退身避势以后,本待抡棒进扑,但听见上官灵此语,突觉一怔,目光凝注方琦,打量半天,和声发话问道:“朋友既会‘穷家帮’镇帮绝学‘打狗棒’法,我向你打听一位‘闪电神乞’诸明,可熟识?”
方琦见对方不但停手不打,神情口吻,并也变得平和起来,不由觉得有点奇怪,想不出对方会与“闪电神乞”诸明,有甚瓜葛?
他这微一寻思之间,上官灵已含笑叫道:“‘穷家帮三异丐’中,第—位是‘闪电神乞’诸明,第二位‘阴阳手’莫平,第三位就是这位‘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老前辈!”
黑衣瘦长之人,闻言忙把哭丧棒插在腰间,抱拳微微躬身,状极恭谨地向方琦施礼说道:“在下不知方大侠大驾光降,请恕眼拙!我家‘幽冥神君’,久慕丰仪,渴思一会!”
方琦真想不到自己会被什么“幽冥神君”,久慕丰仪,而且所有的武林高手之中,也不曾听见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浑名外号!
但见人家那等恭敬客气,只得也含笑说道:“请教朋友尊名上姓?及所谓‘幽冥神君’,是哪位高人外号?”
黑衣瘦长之人,恭身答道:“在下酆杰,在‘九幽地阙’侍奉神君,蒙神君赐号‘勾魂使者’。至于我家神君,因久居‘九幽地阙’,向来不提阳世姓名,请恕酆杰无法作答!但方大侠与我家神君见面以后,或可知晓。”
“九幽地阙”及“幽冥神君”,这两个闻所未闻的地名人号,确实颇富吸引力!但方琦顾虑上官灵琦所中“蛇汁银丸”剧毒,亟需根治,遂向“勾魂使者”酆杰笑道:“方琦既蒙酆朋友及‘幽冥神君’相邀,理应拜谒!但我这位上官老弟,身中奇毒,即将发作,故亟需赶往数十里外觅一老友疗治,且容事后,再来这‘万姓公坟’,瞻仰神君丰采如何?”
“勾魂使者”酆杰,闻言大笑说道:“方大侠何必还奔数十里外?我家神君便专疗万毒,盖世无双!一粒‘万妙丹砂’,足可使上官复原如旧!”
方琦终觉把治疗上官灵所中奇毒之责,交付一个陌不相识的‘幽冥神君”,有点不大妥当!但不答应又显得过份胆小,贻笑于人,遂目光略瞥上宫灵,看他怎样表示。
上官灵好奇之心,自比方琦更重,故意谎言说道:“方老前辈,我此时已觉心头泛恶,四肢微麻,恐怕来不及去找‘蛇丐’邱云,不如就请这位‘幽冥神君’,一施华陀妙手吧!”
方琦不知上官灵生性好奇,故作诈语,自然颇觉惊心,遂又递给他一粒自炼灵丹,转面对“勾魂使音”酆杰,苦笑说道:“既然酆朋友如此热心,我这位老弟所中剧毒亦渐发作,只得遵嘱往‘九幽地阙’之中,拜谒‘幽冥神君’,求讨一粒‘万妙丹砂’,酆朋友请为引路!”
“勾魂使者”酆杰含笑把方琦、上官灵带到那座高大坟头之前内一块长方形与地齐平的大青石上,一同站好,然后力聚丹田,向主边第二个翁仲当胸劈空—击,方琦、上官灵便觉足下一软一沉,三人同自缓缓往地底降落。
上官灵默计约莫降了五六丈之多以后,似乎又复略为向上斜升,足下青石,才到底不动,但眼前却黑黝黝的,一无所见,并微感气闷!
“勾魂使者”酆杰,伸手向右微推,“吱”的一声响处,远远便发现有点暗绿光亮!
光亮仿佛是在一条极长甬道的末端现出,酆杰侧身肃客,方琦、上官灵回头看时,不由全觉惊奇有趣,原来来路是口绝大棺木,材头有扇暗门,自然适才就是从那暗门中走出,怪不得会略感气闷!
这条甬道长约十丈有余,在隐约微光之下,看出两旁土质色呈暗灰,并时常有些嶙峋白骨,杂在其内,越发增加了阴森之感!
等到慢慢走到甬道出口,方琦、上官灵一看外面景物,不由全身毛发齐竖、遍体生寒,但也极度佩服这位主持“九幽地阙”的“幽冥神君”,竟能在这深地底,建筑出如此鬼斧神工的奇异宫殿。
原来甬道以外,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奇形宫殿,宫殿所有梁椽窗棂、全雕作一根根的白骨模样,殿门口悬着八具骷髅头骨,用代油灯,那种绿荧荧的惨淡光辉,就是从骷髅的七窍之中透出!
殿门上端,以白骨为框的一块匾上,横题着四个大字:“九幽地阙”。
两旁门柱之上,挂了一幅对联,写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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