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之 破城 (第三部 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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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风毅出殡的日子,他的家人来接他回故乡。 

京城中也有很多文官清士前来送行,毕竟现在的风毅不是罪臣,子蹊赦了他。那些人很多是徐肃的学生,也有很多是我的同科。我有的认识,有的很陌生。徐肃府中设了灵堂,还有陆续来人过来吊丧,静默中也蕴含了一种厚重。 

我就站在徐府门外。 

身边有人经过我的时候都会回头看一看,然后走了两步再看两眼,仿佛我不可能会出现一样。当他们最后确定了那个是我以后,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看我,然后毅然掉头进门,不再看我,就像我是一个妖怪或者一个多么没有廉耻的小人一样。 

我站在这里,不过想看一看,徐肃府,我是否要进去。 

忽然,相府正门完全大开,徐肃的儿子文渊阁少卿徐元棣一身深蓝走了出来。他三十岁的年纪,白净单细,应该是具有徐肃年轻的风采,而且比他多了一分的潇洒。他一拱手,说道,永离,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徐元棣和我其实并不算认识,只是见了面互相点头问好。徐肃家教极严,他活着的时候必定是有所限制的。 

我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 
还好。 

来了,怎么不进去?外面怪冷的。 
说罢,象征性的拉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放开了,做出了让我的样子。 
进去吧,风毅生前也就你一个挚友,送他一程,让他也安心。 

这个时候我收了伞,微薄的雨轻落在我的手上,散开,形成了一朵晶莹的水花。 
好的,徐兄。 
声音并不高,可是却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说话,所以很是嘶哑,就是破碎的瓷器在粗糙的地面上滑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时发出的干裂的声音。 

进得府来,人很多,他们看见我进来了,都慢慢的在我的身边让开了缝隙,可让我通过,而他们离我的距离并不遥远。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们,他们同样也在偷偷的打量着我。人们是缓慢的退开,让开,所以我们走的也很慢。 

相府并不奢华,一些院墙甚至长了一些荒草,可是里面虽然不是雕梁画栋般的精致新鲜,可是却干净整齐。柱子都是新刷的明漆,没有颜色,却是亮色的,隐隐有一种焕发的感觉,让人没有压抑败落的感叹,可是也不嫌弃这里过于俗气。 

分度拿捏的刚好。 

这里没有那些写着什么“千古”,“不朽”的条幅,陈列的就是一付紫檀木的棺材,还有就是挂着水珠的,如锦球一样的白菊。一丛一丛的,都是新摘的。每一朵花都没有枯黄|色的枝叶或者是花瓣,全是干干净净,娇翠净白。 

香炉就在眼前了,我把伞递给了身边的人,是谁,我并不知道,只是随便递了出去。然后掐了三根香,在炉火中燃了,扇熄了明火,那烟就袅袅升起,引出了一阵幽香。这种香还是前些日子藏边进贡来的,加了雪莲,所以燃后没有呛人的烟火味道,而是一种很奇妙的馥郁悠远。 

本来想在心中说几句话,可是,……,我发现我想不出来应该说些什么。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棺木。 

厚重的木板隔绝了阴阳,也隔绝了我们。盖已经盖上了,还用七寸的钉子牢牢钉死了。想来他死的时候七窍涌红,样子并不轻松。 

对他说些什么好呢?等了好久,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声,心中默念,一路小心,然后把香插进了香炉。 

……,你为什么不跪?灵前吊丧,死者为大。你既然已经来了,就在这里认了错,兴许陆大人念在同僚一场的情面上就原谅了你,…… 

在我要伸手拿回伞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手中握紧了我的伞,说出了在场的人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我看着他,没有张嘴,因为我感觉这些天来的沉默让我有一种倦怠。伸手按住了他手中的伞,想收回,可是他紧紧地握住,没有撒手,周围的人都在,他们似乎要阻止我,似乎不是,也许仅仅是要我在这里做样子的跪一下而已,可我却不想。 

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喉咙却有些干涩的疼痛。问了他,其实也不想他回答,只是随便说一声,意思中带了轻蔑却多一些。 

言璟,翰林四品编修。 
声音清新凛冽,就像,……,陈年的状元红,是我缺失已久的记忆,…… 

我点了点头。他是新科状元,我曾经在文府见过他,不过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一想,算了,为了这样的伞不值当再和他说什么,于是松了手,他把伞拉到了过去,后退了两步,也许没有想到我就这样放开了手。 

我面前的人并没有给我让开路。 

周,…… 
言璟顿了一下,想是不知道该唤我什么称呼,于是略了过去。 
您曾是内阁首辅,领袖朝臣,您的行为曾经是百官的表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大人,不可寒了百官的心,…… 

他的眼睛很清澈,如果从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透他的心,那他一定是一个清透的人,我发觉自己并不讨厌他,虽然此时的他让我进退两难。 

其实跪与不跪不在我的心,而在我的选择。跪了不过是一个姿态,却可以收服这些清流,但是也有一个弊端,就是自己认了罪过去,不能再悔改。可是,要是不跪就此走出大门,恐怕我永远自绝于朝堂。 

我笑了一下。 
言大人,您的话太重了,永离无法承受。永离一介草民,如何做表率? 

周相这话可是妄自菲薄了,周大人起复旦夕之间。如今郑王已经下旨,点您为今科的学政。等此次科场考试一结束,您一样是内阁大学士,…… 

声音爽朗,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我转身之际那人已经分开了人群来到这里,是文鼎鸶。曾几何时,子蹊给我的旨意要他先拟来,然后告诉我?原来这就是首辅权力,也只有失落的时候才能感觉到。 

文相,以后永离就要多多仰仗大人了。 

哪里,哪里。周大人此话从何而来? 

我忽然想通了,既然自己不可能继续这样的退让下去,那继续走下去就是必须。他们未必就想要什么是是非对错,大家要的不过是一个姿态,如此简单,又如此的重要。 

跪在风毅的棺前,我默默祷告,风毅,如果你有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因为,这里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呢,…… 

忽然,外面响起了惊雷,屋子中的人都是一震,紧接着天摇地晃得颠覆感觉震撼了我们,屋子四周开始晃动,土也掉了下来。 

是地震,是地震了,…… 
人们开始乱了起来,叫嚷着,推搡着,争相向外爬。 

我站了起来,立在风毅的棺前,看着他们,文鼎鸶也没有动,就站在那里,和我对望着。 

为什么不走? 
他问。 

人太多,走不出去。再说,这里未必就会坍塌的。 
我答。 
你不也是?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我的镇定。而你不是,你并不在乎,所以无畏。 

我一笑。 
这是天谴,有冤情。我们不能逆天而行。 

他也一笑。 
你不会放过任何人,对吗? 

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必伐秦师。 

《左传》殽之战。他笑了。周相果真精读史书,而不是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 

因为,这里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呢,…… 

震动停了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平常。房顶上不过掉了几根野草,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人们有的已经站在了外面,有的还在屋子中,但是都平静了下来,他们继续用好奇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们。 

我咳嗽了一声,大声说。 
这是上天示警,风毅必定是有冤情,上达天聪,如今降下祸事。我周离至此立誓,不查此案,是不罢休! 

原先的顾及全可以抛开了,那些人以为这样就算过去了,那是他们高估了自己。他们没有把我一并打得永不翻身是他们唯一的失误,也是最大的疏漏。 
我并不想伸张正义,那些,不过是可以翻转局面的手段。 

天呀,连我都不由得暗想,如今,还真的是一个奇妙的时代呢。 

文相,文相,不好了,不是地震,不是地震,…… 
一个小文书慌慌张张的奔跑了进来。 
不是地震,是,…… 
他看了看这里的这许多人,把话吞了进去。 

文鼎鸶一看这情景,自然知道话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讲,于是拱手。 
各位大人,文某要事在身,告辞了。 

文相,是无不可对人言。 
我的一句话成功的留下了他。 
就在这里说好了。这样大的动静,既然不是地震,…… 
我停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说。 
最不好,总不能是岐山崩塌了吧,…… 

那个文书的脸陡然如死灰一样,颤抖的身子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禀,禀大人,……,就是,就是,……,岐山崩塌了,…… 
还有很多人听见说,岐山上飞起一只彩凤,向南边的封国地方飞去,…… 

当场很多人都哭了。岐山,象征了郑国五百年的基业,如今王道不振,毁坏殆尽,如何自处? 

文鼎鸶的眼睛一明一暗的,仿若暗夜古庙中的风中烛火。 

他看了我一眼,是呀,这里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呢,…… 


帘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大,可也未见停。今天下午在徐府折腾了一下午,后来还是文鼎鸶安抚了那些如惊弓之鸟的人,然后说要上奏郑王,隆重祭天。 

手中一杯热茶,在这样的寒冷日子不但可以暖手,也可以暖心。这是子蹊送的仙子红,一年仅产一瓶的贡品,堪称绝品。我站在书房的大门边,宽敞的回廊就在我的面前,外面就是周府宽敞的花园。居高临下,更是别有风味。 

自从那天晚上知道风毅已经走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每天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中沉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子蹊总是陪着我,那个时候的记忆中总是他耐心的话语。后来他也不说什么,可是每天总是来,陪我坐着。他总是在我的面前坐着,他什么都不做,单是看着我坐着。他说,那一晚,我不但用剑毁了所有的藏酒,还差点自残身体,这让他很伤心也很担心。 

后来,我慢慢恢复了,便在他的目光中静静的看著书。我不想说话,不想和他说,他知道,因为每次我总是可以从他的眼睛中看出让我也心疼的哀伤。每天晚上,他总是紧紧地搂住我,然后用他很委屈的声音不厌其烦的说着对不起。 

子蹊,你可知道,这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们之间间隔的东西太多,也太复杂了。我们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坦诚,所以,那些误会必定会存在。 

正想着,就感觉子蹊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我的肩上,接过了我手中的茶碗。 
永离,今天怎么样?我对三伯说了,要他给你多准备一些凉参,既可以补气,又不躁热。 
说完,他微微咳嗽了一下。 

我成学政了,主持完这次的科举考试,还会官复原职,是吗? 

他一下子抱住了我,我感觉耳边是他湿热的唇。 
这是谁告诉你的? 

首辅大人。 
我笑了一下,然后想挣脱他,可是他的臂膀仿佛钢铁一样的坚硬。 

永离,我的意思是,…… 

子蹊,这么晚了,你都不回去吗? 

他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转了过去,和他对视。 
你赶我走? 

不是,只是,……,子蹊,你在这里住的时候不短了,是不是,…… 

我没有说完,因为他打断了我。 
永离,你恨我,你恨我是吗? 

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恨你?子蹊,你是子蹊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恨你。 

这次他没有看我,直接抱住了我,然后把脸埋在了我的肩上。我没有看见他哭,可是肩上那湿热的感觉愈加的浓重和清晰。 
然后是他模糊的话,永离你知道吗,你的话是我此生听到的最残酷的话了,因为那将意味着你永远不会有原谅的一天,…… 

我也环住了他,用我无力的臂膀轻轻的揽住了他。 
我们都想得到他人的原谅,其实是我们自己不原谅自己。子蹊,不要想太多,早些回去,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呢,…… 

不要。 
他抬起了头,这次他的眼睛中充满了一种坚定。 
永离,我们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永远的失去你。所以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你就像一缕轻烟,不抓住了,会飞走的,…… 

我的手抚上了他苍白的脸颊,看着如此炽热的眼睛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 
子蹊,烟是抓不住的。再说我也不是烟。不要再说这样的意气话,月前你不是宣告天下要大婚了吗,后宫事情繁杂,很多也不是太后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永离为什么你会承认我是郑王? 

因为你是轩辕王族唯一的子蹊。 

永离,……,那,我死了,你会哭吗? 

不会,…… 

为什么? 
他的眉头一皱,眼圈又有些红红的。我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