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断 by 寒雨澈 (
“落!”东篱暄靠近一步,语气中隐约透著一丝危险。
寒落往後挪了挪,搂著琴的手更紧了,感受到头上尖锐的目光,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真的看不见,你会不会相信?”
“不会。”
寒落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被无尽的笑意盖过去了:“为什麽?”
东篱暄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很奇特的笑容:“因为一个瞎子是没办法去偷听的。”
“什麽意思?”寒落的语气很淡,仿佛随时风一吹便消散。
“不要以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以为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地出入绘世山庄那麽多次都不被发现吗?”东篱暄盯著寒落的脸,满意地看到那张绝色的容颜在瞬间变得煞白。“花无颜传消息,到江子寻亲自跑上门来,你当我一点都不知道吗?”
寒落的声音有点颤抖了:“你既然知道,为什麽不说?”
“我只不过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能打动你而已。我这麽‘爱’你,落,为什麽还是要背叛我?”东篱暄轻轻捏著他的下巴,就像在欣赏一只濒死的老鼠一般。“真是漂亮,江子寻给了你什麽好处?让你这麽死心塌?在他身下,你是不是也像跟我的时候一样诱人?”
“住口!”寒落猛地打断他,随即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要将什麽压下去一般,“我没有,我没有……别说了……”
东篱暄凑近去碎碎地印下一串吻,一边低笑著问:“落,你爱上了我吗?”
寒落急促地呼吸著,句不成声:“是……又如何?”
东篱暄突然脸色一变,一巴掌挥了过去,冷冷地道:“是吗?真可惜啊。”
寒落突然僵住了,仿佛那一巴掌将灵魂打出了躯体一般。
东篱暄的手沿著他的颈慢慢划落,他轻笑著道:“落,告诉我,你是怎样爱我了?将我的事说出去就是爱我?”
“放开我!”寒落尖叫著向後,死死地搂著他的挽玉琴。
东篱暄的目光落在上面,笑了:“这个琴特地做成这样,真是费心啊,就为了编一个那麽不切实际的故事?你以为我会相信?四岁大的小鬼,在狩林里,别说瞎子,就算是正常人 也活不下去!何况,你倒说说那是个什麽样的大户人家来著?”
寒落只是死命地抱著琴,死咬著唇不说话。
东篱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伸手便要夺。
“不要!”寒落尖叫一声,声音如同惨叫一般,叫人听了心中不忍。
东篱暄怔了怔,却加重了力度。
“不要,不要,求求你……”寒落喃喃地讨饶著,却终是比不过东篱暄那练武的手劲。骤然脱手,便听到一下重物坠地的声音伴随著一声弦断,寒落怔怔地瞪著空洞的双眼,有泪缓缓地从眼角落了下来。
十七 绝望
屋内很静,东篱暄只是淡淡地看著寒落,他脸上滑落的泪水就如同一个极大的笑话,他无动於衷。
寒落怔怔地定在那儿,脸上带著一抹无助,一动不动,如同石像一般,只有胸前呼吸的起伏,证明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突然他蹲了下去,伸手摸索著要捡。
东篱暄眼中一寒,银光一闪,似乎有什麽干脆地断裂了,然後是金属在地上微微晃动的声音。
寒落的手僵在了半空,像是无法支撑般跪倒了在地上。
“你以为凭你可以杀得了我吗?”东篱暄的声音从头上冷冷传来。
寒落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为什麽,听不懂他说的话。
东篱暄走上一步,弯下腰捡起了一物,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真是精致的匕首,多少个晚上,我得提防著你将它插进我的胸膛?幸亏你没下手,不然我大概也无法证实你是不是真的瞎了。现在,你还想用它来杀我吗?你以为你可以吗?”
原来如此。
可笑是,我真的曾经如此想过。
不要让江子寻得逞,不要死,不能死……如果我们非得死一个,那麽,我要活下去。
只是,为什麽连这样的念头,也会忘记掉了呢?
他突然笑了,灿烂非常,眼神中却是无尽的凄楚。
“暄,你……有爱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喜欢。”他抬头,目光缓慢地凝聚,沿著东篱暄的鼻子,然後上移,最终对上了他的眼。
“不装瞎子了?”东篱暄冷笑一声,却没回答他。
寒落终於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不强求。“暄少爷打算怎麽样了?杀了我,或是其他?”
“你希望呢?我最心爱的落。”东篱暄温柔地托起他的脸,语气中却尽是讽刺。
想是早已下了决定似的,寒落的答案脱口而出:“请放我走。”
“我可不记得绘世山庄有如此仁慈地对待过背叛者呢。”
“求暄少爷放过小人,小人什麽的愿意做。”他垂著头,说得卑微。
即使你从无情意,我也至少能阻止江子寻的诡计。
不能死在你手下,不愿死在你手下。
居然有这样想法的我,是不是真的叫Zuo爱你?藏禁楼耽美论坛(zadm)
东篱暄的笑声包含了什麽,寒落根本无意去猜,只听到他说:“你觉得,你还能用什麽来交换你这一条命?”
寒落脸上血色顿失。手不自觉地揣著一角衣袂,他的话,他懂。
“怎麽样,不乐意?我记得你当初……”东篱暄没说下去,只是看著他,宛如看著一直垂死挣扎的蝼蚁。忍耐这麽久终於得出结论,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满意。
只是,为什麽心底,会有一丝不安呢?
寒落可以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刺人,良久地僵持著,他的手终於缓缓地向衣带出伸去。
也罢,不过是这个身子。最後一次,只是幻想,他真的爱著自己也好。
地面的冰凉直透心房,春深时节乍暖还寒的风从缝隙处闯入,让人不住地为那寒冷颤抖。
屋子中缓慢流动的喘息声带著无限的旖旎,还有,那淡若无痕的绝望。
低回的呻吟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散去,寒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下体那剧烈得近乎麻木的疼痛未曾消失,大腿间的粘腻让他心中突地涌起一抹恶心。
很脏。很脏很脏很脏。
没有一丝情感的交合,唇边艰难吐出的“爱你”二字换来的不过是更剧烈的冲刺。很痛很痛,痛得已经找不到疼痛的所在。
不用仔细去听便可知道,东篱暄还在,离自己不远,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冷冷的目光带著厌恶,那是在……看什麽?
“暄……”开口才发现声音早已变得嘶哑,东篱暄没有回答,寒落凄凉一笑,又开口,“暄少爷。”
东篱暄哼了一声以示知道。
“我可以走了吗?”寒落低声问,语气平淡却带著一丝乞求。
东篱暄脸色一变:“滚!”
寒落笑了,狼狈地爬起来,下体的疼痛几乎让他尖叫,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摸索过衣物一一穿上,又静静地凝神听了一会,慢慢走到了早已断成两半的挽玉琴边,几乎是颤抖著伸出了手。
我曾经说过,这个琴,是唯一一样,真真正正属於我的东西。可惜,你不信。为什麽我说的真话,你也不相信呢?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因为我也不相信你。刚才,即使你回答了,我也无法相信。
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我们谁都不相信谁。多可笑。明明不相信,却总是装著相信的模样,说著风花雪月。
寒落颤抖著摸索到那匕首,拾起,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又伸手向那琴。如同对待最脆弱的宝物一般,珍重地裹在怀里,他慢慢站了起来。
“暄,羿宵和江子寻,你要小心。”走到门口,他终是开了口,不计较会换回怎样的讽刺。
东篱暄微微一震,心中那一抹说不出口的不安又浮了起来,他脱口问道:“为什麽你不肯放下江子寻?如果你只是做我的落……”
寒落没有等他说下去,只是轻声一笑:“算了罢。我,与你,谁都无法相信对方,又何苦再纠缠下去呢?”
两人都再无言,寒落微微一顿,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很慢,却没有攀扶任何东西。
一路走去旁人的目光是怎麽样,他已经无法分清。出了绘世山庄的门,更是方向难辨,他却只能往前走,风不猛烈,吹在身上却让人觉得疼痛。
“为什麽呢?”细碎的声音从唇边逸出如同梦呓,“为什麽还会痛?真奇怪……”
不知道走出多远,他艰难地扯下左腕上缠绕的绸带,那刺眼的伤疤便一览无遗,一个细小的东西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在地上一划,随即扔去,那东西发出一声轻响,便向空中直飞了出去。
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竟自顾呵呵地笑了起来,却渐渐觉得迷糊了,在晕过去前,他只是想著,刚才的信号如果没有发出去,便是死了,也没什麽不好。
“笑骂自是由他,怎一个情字得了,到红颜百转,白骨何惹相思。”歌声停,琴声也不过再三,听他一曲便唱完了,花无颜连忙走上台,笑著一揖,便拉著寒落走了下去,剩下的任其他人收拾去。
“小落,我不是说了今天你给我好好呆在屋子里休息吗?怎麽我才出去半天,你又给我跑出来!”一到了台後,见周围没人,花无颜开口便骂。
寒落懒懒一笑:“我可是芙蓉谱的台柱呢,不上场说不过去吧?”
“可是你看你!” 花无颜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脂粉,原本绝豔的容颜一下子变得苍白,却竟更动人。“别难为你自己好不好?师姐看著心痛。”
寒落抬手拭去唇边的嫣红,依旧笑著:“我怎麽可能难为自己。只不过坐著无聊,一时心痒,才央他们让我上罢了。”
“我不管,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好好休息!也不想想自己半个月前是怎麽一副模样。你还要我害怕多少次才甘心?” 花无颜说著不觉带了一丝哽咽,“你我同门,师父死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失去你……”
“无颜姐。”寒落低低地唤了一声。
花无颜突然一把抱住他便哭了出来:“你总是说没事没事,明明答应过我有事一定找我,可是你看,半个月前几乎是跟老天爷抢人才把你救回来,现在还是这样子,我看著会心疼啊!如果你真的喜欢东篱暄,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把什麽都告诉他,他会相信的……”
话突然哽在了嘴边,因为寒落轻轻地推开了她。头低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淡淡地道:“没有必要!该说的说了,真话也是假话也是,他都不相信,就算了罢。我也不见得能相信他……我们本来就是可笑,既然不相信,何必再纠缠下去呢?”
“不是的,小落!” 花无颜一把拉住他,“如果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会相信你,会怜惜你,会保护你,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羿宵了。”
“我做不到!你要我告诉他什麽?”寒落的情绪微微带了丝激动,他屈起左手,上面已经没有了遮掩的绸带,那刀划的伤疤在阳光下分外刺眼“告诉他这不是跟别人抢东西留下的,而是十三岁时被羿宵强暴後自杀未遂留下的吗?”他的声音带著颤抖,在风中留下凄凉的回音,好一会,才缓了下来,自嘲般地一笑,低声道,“怜惜我也不稀罕。绘世山庄的是什麽人,因为可怜一个人而爱他一生?不可能的。我也受不了……他爱怎麽样就怎麽样,我是我,他是他,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愚蠢地回头试图再去挽回。”说到最後,声音已经平和,仿佛只是一些早经了然於心的话语一般。
“小落……”花无颜怔怔地看著他,她知道他近乎病态地害怕羿宵,知道他的身世,却不清楚那小王爷究竟做了什麽事情逼得他自杀。可是他现在终於说出来了,她才明白,除了替他心疼,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这是无法补救的。
如果四年前不是曾经有一个书生,以性命将他从火场里救出来,如果那书生在死前不是亲手绑上那遮掩的绸带,如果那书生不曾要求他活下去,如果不是师父将半死的他带了回来……如果没有这些“如果”,那是否在四年前,面前的人早已死去呢?
因为承诺,因为曾经有一条性命作为代价,所以他拼尽一切活下来,可是,死亡的念头却原来早已根种,这是怎麽样的一种矛盾?这是怎麽样的一种可悲?
东篱暄,你可知道,是你,又一次将他从悬崖的边缘推下去?
“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东篱暄。”仿佛赌咒一般,花无颜只是轻轻地道,语气中却是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无颜姐,我真的没事。东篱暄我不爱了,也绝对不会为他死。我……会好好休息,所以你,不要担心。”寒落的声音很温柔,花无颜不知为什麽,却鼻子禁不住地一酸。
“对了,”寒落突然道,“找到寄儿了吗?她在绘世山庄还好吗?”
花无颜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出去的目的,脸色不禁一变,“她已经回羿王府了。”
“是吗。”寒落只轻轻应了一声,仿佛早已猜到一般。
“小落,你……”
寒落淡淡一笑:“没什麽,只不过是当初太巧合,让人不敢相信罢了。我是那种疑心很重的人,何况,我现在已经知道江子寻和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