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





  她怎么就知道我的功力够了呢?我这么一个怎么看都是江湖三流剑客,怎么就让她信任了?
  “闻人姑娘,若是我失手,你可会找我报仇?”我淡淡看着失措的女子。
  闻人一愣,垂下头,又看看已经昏迷的人,认真看向我:“不会,你会尽力的,不是吗?”
  “你与我们无冤无仇,定是不会加害东方,何况东方这个模样!”池轩紧盯着我。
  我微笑,“是啊,无冤无仇,我又何必要救他!”我不习惯别人明示或暗示我该怎样做,我更不喜欢被别人怀疑。
  “你不是答应了?”闻人大惊。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闻人姑娘,我可有说过答应救人?”我淡笑。
  “你——”闻人大概被气住了,泪似线。
  “要救人也可以,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闻人抬泪眼。
  “第一,我若救不回人,不许找我麻烦;第二,不要问我是谁;第三,以后看到我,也要装作不认识我!可答应?”
  闻人和那位池轩一愣,按照救命报恩模式,他们大概以为我会索求财物,名利,或者弄清他们身份之类吧。毕竟他们现在虽狼狈,一身的华贵服饰及仪表举止,也可看出是非寻常人家出身。
  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真无聊我宁可坐在无心山的无心崖边看着崖上苍松,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天际飞鸟过,一人也好,有景容在旁边更好。
  “好!”闻人的眼睛亮亮的。
  池轩看了看我,终于点头。
  我终究不是一名合格的杀手,原本杀人的内力却用来救人。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杀手,杀了颜回后我就可以脱离这个行业,做回宁一。
  还记得那次晨风中,我抱着我的剑回无心山。那次,是我第十五次任务完成回山。
  景容袖手看着那片片山竹。
  “景容。”我和景容并肩站着。
  “回来了?”景容转过来,轻轻一笑,“饭菜准备好了,走吧。”
  景容总能算准我什么时候回到无心山,总会准备好丰盛的饭菜等着我。
  有时我会想,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景容惯坏。等他离开了无心山,我该怎么办?谁给我洗衣,谁给我烧饭煮菜?
  景容已走了几步远,我仍旧在原地。
  “嗯?”景容终于发现我没有和往常一样跟上他。
  “景容,我想换一行。”我没有看他,我看的是眼前的山竹林。

  章五 神秘医者

  风过竹林声很喧嚣。
  “好!再接两次任务!”景容好听的声音,离去的脚步声都被喧嚣的竹涛声湮没。
  景容答应了,想不到景容竟这么轻易答应我了。
  当初他这么尽力帮我恢复武功,竟会这么轻易应了。
  这次是第十七次任务,也是最后一次任务。
  还记得那夜,景容拿着远鸽带来的纸条。
  溜进门的风差点吹灭昏黄烛火。
  “最后一次。”景容看着我笑,摇曳灯火下景容的笑容有点诡异。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颜回。”
  我要杀的最后一个人——颜回!
  ……
  闻人拾掇了些庙里的柴,火光一下子亮起来。
  池轩在一旁调息,名叫东方的伤者脸很英气,此时紧闭眼,无力靠着墙。
  焰焰火光映在闻人姑娘身上,很美很傲的一位女子。
  “我该怎么做?”这三年我学会了杀人,我不会救人。
  “只要打通东方被封的经脉,其余我会处理。”闻人姑娘的唇很坚毅。
  我没再说话,伸手抵上东方胸前大|穴,内息在体内流转,沿着经脉源源不断。
  内息在东方的身子内似小桥流水,很舒缓,流畅。突然遇到溪石阻挡,前进不得。催动内息,加大输送力度,溪石被粉碎。如此,我忘了周围,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只有溪水,溪石,阻挡,粉碎。
  胸中空荡荡的,突然灼烧地疼。
  喉中涌起腥甜,忍不住喷了出来。
  溪水,溪石都不见了,明明火光那么温暖,我的眼前怎么会这么黑?
  “少侠?!”我听到闻人有点焦急的声音。
  深深吸一口气,“我尽力了。”
  缓缓站起,抱了我的剑,走过庙里的新客们。
  门外,我看到了天际的曙光,天,应该亮了。
  四月的天气应该是温暖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冷!
  那位叫东方的伤者应该没事了,经脉我已经替他打通。
  每走一步,这胸口就扎上一针。
  冷汗,密密,一滴,一滴,滚落。
  半干的衣衫再次湿透。
  我不需要别人报恩,也不需要别人怜悯。
  离开这庙,越远越好!
  依稀听到背后闻人姑娘的呼唤,夹杂着池轩的嘟囔。
  天色不是应该越来越亮吗?怎么越来越黑!难道要下雨了?
  我终于走入黑暗,在失去意识的那刻,我听到轻微的叹息,很好听的叹息。
  “一个杀人的杀手竟会舍弃全部内力救一个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真的不是他吗?还是你真的变了?宁一……”仿佛是来自天际的声音,很遥远,很遥远。
  灼烧的胸疼的全无知觉,一股清流缓缓流进,甘凉,注入胸中,减少了灼热,减少了疼痛,很舒服。
  迷糊的我仿佛见到夏天我和景容在山涧边玩水,景容总是静静地泡在清澈的涧水里,氺没了景容半个胸,长到腰际的发一半浸在氺里,似乌黑的丝绸,随着水流波动。
  不知为什么,一脱去青衫的我仿佛换了一个人,成一个任性的顽主,想着用涧水泼安静的景容,我不想景容这么安静,想着,也就做了。
  阳光下,溅起的水花闪闪。
  水花落满景容一身,景容依旧静静,眼依旧闭着。
  小心走到景容身边,乌黑的发,玉一样的脸,性感的锁骨,白皙莹润的皮肤。长长的睫毛闪着晶莹的水珠,流落,沿着光泽的肌里流落。
  那一刻,我在想景容是不是这无心山的神,怎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景容,大概就是守着这无心山,这无裳花的神。
  “景容,”我轻声唤道,“景容……”
  我应该在做梦,我梦到了景容,我叫了出来。那一丝残存的意识让我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作一窒。
  梦里,我抬头看着景容,看的痴了。景容比我高的,高了我半个头,所以我只能抬头看他。
  “又胡闹。”景容忽然绽眸,眸里是隐隐的笑意,“脱了衣服就变的这么胡闹。”景容抓住我泼水的手。
  突然垂了头,我的脸竟然发烧。我,堂堂一位男子,竟然面对一位同样是男人的人,脸红了。
  原来景容也知道我穿上青衫后的沉默,脱下青衫后的顽皮。
  穿上青衫,我就是天下第二杀手。
  其余,我是宁一,只是宁一,无心山的宁一……
  在那个时空,我是少年得意。那个时空,没人知道那位意气奋发的贵族,那位令人不敢仰视的帅气小伙,只是一刚过十八的少年。
  没人知道,因为我们家族,只剩了我一人。
  少年老成,前生,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在学着做大人。少年顽皮天性,很早就被我扼杀了。
  难道还没宰草除根,来这时空后,这少年习性复活了吗?
  意识隐隐回来,胸中灼热渐渐消褪。
  “再晚一步,就真的成废人了……”低沉的声音,渐远。
  最后一刻残存的意识告诉我,我被人点了睡|穴。
  我醒来时,是在客栈,长安那家三流客栈,我原先订的房间。
  身子难受感早无影无踪,微微一运气,胸中内息充盈。
  我睡了多久,这内力竟恢复的这样快,似乎还上了一个境界。
  是我替我治的伤,是谁为我输的内息,是谁把我送到这里!
  这最后一次任务,竟变的这么曲折!
  颜回,颜回……
  打开窗,屋外阳光灿烂。
  是午后。
  快到一个月了吧。
  我却还没找到最好的刺杀方案。
  我有过机会,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却放弃了。
  听到那一男一女高潮的声音,我竟起了厌恶。要我去刺杀一双赤身裸体缠绵在一起的人,我突然想吐。
  于是,我的刺心重入布匹,我转身走进黑夜。
  我不要杀那样的颜回,我不想看到那样的颜回。
  窗对面的梨花树突然下了一阵梨花雨,雪白的梨花瓣漫天飞舞。
  原来,我心底里一直是想和颜回光明正大较量。
  怔怔看着那树梨花,我是一个杀手,杀手杀人,不计手段。舍弃手段和人光明正大较量,这个杀手也就不能称为杀手。
  我,一直都是一名不合格的杀手!
  几片梨花被风送到窗前,不由伸手接住。
  雇主订的日期快到了,景容在无心山等着我。
  由不得我任性,一个杀手不能任性。排名天下第二的杀手更不能任性。
  ……
  我走下楼梯,楼下一如继往是三教九流之地。
  “客官,你终于醒了。”小二打着招呼,“足足三天了,小的去给客官准备饭菜。”
  三流的客栈,服务水平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好了?
  “小二,谁送我回来的?”
  “小的不清楚,是一位戴着斗笠的人,只吩咐不准打扰客官,若客观醒了,就好好服侍。客官睡了这么久,小的怕客官出事,又不敢进去看,现在终于放心了。”
  原来如此。
  不敢以真面目见人,是怕被人认出来,还是怕被我打听出来?
  这内伤想必也是那人治的,迷糊中依稀听到他叫过宁一,宁一,他认识这具身子还是我?
  捡了个僻静角落坐下,小二勤快地送上了饭菜。
  “你们知道吗?挽香楼的挽情姑娘昨晚被杀了。”
  “怎么可能,挽情姑娘不是被颜大侠包了吗?不是住在长安别院?“
  “是啊,是啊,谁会跟侠客榜第一人过不去?”
  挽情死了?夹着菜的筷子停在了嘴边。

  章六 红颜薄命

  挽情死了,侠客榜第一人颜回身边的挽情竟然死了!
  那颜回呢?
  “你们不知道?挽情姑娘的尸体是颜大侠派人送往挽香楼的。”
  “什么意思,难道说挽情姑娘是颜大侠杀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
  众下窃窃私语。
  这饭菜再也没吸引力,我抱了我的剑,出了客栈。
  挽情,素未谋面的挽情,第一次我去找她时,她被颜回接走。第二次,她与颜回正巫山云雨。这一次,她却是一命归西。
  颜回这么执着于挽情,必然有原因。人活着时,我见不到她,人死了,多少总有痕迹留下。
  “挽情姑娘。”食中两指间夹着一片金叶子。
  “少侠,挽情死了。”老鸨贪婪地看着我手里发光物体。
  “尸体呢?这会儿功夫没那么快埋了吧?”
  “少侠难道不知青楼规矩,姑娘一死,马上入乱葬岗,除非生前有相好的愿意出钱修坟。这会儿正运往乱葬岗呢。”老鸨吐着瓜子壳。
  掉头而走,背后传来老鸨甜腻的一如既往邀客声:“少侠,挽香楼还有比挽情更好的姑娘啊!”
  乱葬岗,长安城外乱葬岗。
  树木参天,虽是白天,却是阴森。
  随处是见天光的骷髅,肢骨。
  两个人正在挖土,是在为那位红颜薄命的女子修安身之地吗?
  不远有一麻布裹着的事物,该是挽情姑娘的尸体吧?
  挽情,活着时到底也是挽香楼数一数二的红牌,死后却是这搬凄凉。颜回这么执着于挽情,既然肯花五千两包挽情一个月,怎地连修坟钱也不愿出了。什么大侠,什么侠客榜第一人,到底都是贪恋女色,无情无义的东西!
  上辈子,我说不上是护花使者,起码还是怜香惜玉之人。曹大师说女子是水做的,这水是要我们去呵护,不是让我们去污染。
  掀开麻布,我楞了。
  挖坑的两人发现了我,齐齐喝道:“干什么?”
  “请问挽香楼的挽情姑娘葬在哪?”
  麻布里不是挽情,是一男子,衣衫褴褛的男子。
  “人死了还追来这,你是她相好?”一人打量着我。
  微微一笑,“我赶过来,想再见她一面。”
  问话的人摇头叹息,手往不远的石林一指,“那里专门葬风尘女子。你去找找吧,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走进石林才发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乱葬岗石林,竟有鹜鹰栖息。因石林挡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情景。
  一群鹜鹰正在撕吞一具尸体。
  乱葬岗石林,难道是天葬?
  赶走鹜鹰,眼前尸体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什么。
  果真来晚了吗?
  鹜鹰唳鸣,翅膀扑楞,偶尔低空飞起。一直盯着我旁边的尸体。
  众生有道,它们的食物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前些天还正是春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