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础?br /> 「杨晨?」应霖皱起眉头,看了看应崇优,「这里可是太傅府,他以为是你师兄就能这样无礼吗?」
话音未落,马车的车帘已被掀开,杨晨跳了出来,一身藕色便衣零乱破烂,发髻松散,面色苍白,额上一片冷汗。
「出什么事了?」应崇优抢步上前,急急地问道。
杨晨抿紧嘴角,先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去,从车厢里又抱出一个人来。
应崇优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小七!小七怎么了?受了伤吗?快……快到厢房里来……」
杨晨抱着伤者,跟在应崇优的身后快步奔向侧翼的一间小小卧房。应霖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感觉到事情不太寻常,急忙回头吩咐应海道:「后门所有知道这辆马车进来的人要通通封口,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应海不太明白,但见到堂少爷神情严肃,顿时不敢多说,急忙奔向后门封口去了。
应霖这才匆匆回身也进入厢房。伤者此时已被放到床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羽眉星眸,肤色莹润,生得十分俊美可爱,只是脸庞因为剧痛而扭曲着,消减了不少魅力,一双手紧紧抓着应崇优的衣襟,小小声地不停叫着:「三师兄,好痛,好痛!」
「再忍耐一下,」应崇优心疼地将少年抱在怀里,安慰道,「三师兄的手又不重,伤口这么多,而且不浅,必须要认真上药包扎才行。」
「别撒娇了,马上就好。」杨晨手上一面忙活着,一面瞪了少年一眼,「我还以为像你这种没脑子的人不知道疼呢!」
「三师兄,宝宝呢?」少年呲牙咧嘴地问道。
「啊,居然忘了,还在车上。」杨晨转回头对应霖道,「车里还有个睡着的婴儿,麻烦应将军去抱一下。」
「为什么要我去抱?」
「婴儿是怎么回事?」
「你居然把宝宝忘在车上了?」
应霖、应崇优、少年三个人一起叫起来,杨晨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请先抱进来,我会把这个小混蛋闯的祸说清楚的!」
应霖哼了一声,但还是依言出屋,在黑油马车里找到个熟睡的幼婴抱了进来。此时杨晨也已处理好少年的全部伤口,正用白巾包裹。
「官兵会追到这里吗?」少年满脸担忧之色。
「这里是太傅府,不奉旨没人敢擅闯,可以让你喘口气。」杨晨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官兵在追捕你?」应崇优吃惊地一把抓住少年的肩头,「小七!你到底闯什么祸了?」
「我哪有?」小七委屈地叫了起来,「宝宝是我接生的嘛,我当然要护着他!那些官兵太狠了,一个小宝宝也要赶尽杀绝……」
应崇优瞪了他半晌,放弃地转向杨晨,「还是你来说吧,什么宝宝?到底怎么回事?」
杨晨在水盆内洗了洗手,神情有些沉重,「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问清楚的。这小子下山游历,在锦海寺外遇到一个孕妇烧香出来失足摔倒,他就抱着那个妇人去求医,结果刚走到半路,妇人便腹痛难忍,在竹林里生下一个男婴,这小子傻乎乎在一旁帮了点儿忙,就觉得是自己接生的了,高兴得很。喏,就是应霖怀里抱着的这个婴儿……」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被追捕?」应霖看看怀中的婴儿,奇怪地插问了一句。
「谁料这个孕妇并不简单,她曾是京城万花楼的头牌姑娘,姓上官,被一个贵家公子包养了近两年。她的情夫本来答应只要生男孩就娶她进门为妾的,结果世事无常,家中遭了巨变,连看一眼这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不是死了?怎么死的?」
「满门抄斩。」杨晨冷冷的吐出这四个字,神情阴沉。
应崇优惊跳了一下:「孟……」
「没错,那个倒霉的情夫就是孟释青的小儿子,仗着父威横行了半世,被处刑也不冤。这个婴儿因是遗腹子,又未入家谱,所以一时被疏漏。不过上官姑娘被包养一事满京城皆知,又生的是个男婴,万花楼不敢隐瞒,向京兆尹董参禀报了此事,按陛下满门抄斩的旨意,这个男婴也应在被诛之列,所以内政厅便下令捉拿。偏偏这小子刚好买了礼物去看望他亲手接生的孩子,恰巧撞上了巡捕营的行动。双方一言不和,就动起手来。你们知道巡捕营的高手可不少,他一个毛头小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怎么胜得过人家?被打得满身都是伤,苦苦支撑着。幸好我路过看见,急忙去喝止住,问了董参才知道是这么回事。京兆尹奉旨捉拿孟氏男孙,我也不能当面阻拦,只好装着先走,在僻静处换了衣服,弄了辆马车,蒙面把小七先救了出来,没有地方去,就躲到你这里来了。」
「孟释青的孙子?」应霖两眼睁得像铜铃一般,「你,杨晨,会不顾名利仕途去救孟释青的孙子?」
「谁想救他孙子了?」杨晨斜过来一眼,「我是要救小七!虽然这小子又傻又鲁莽,好歹也是我师父的孩子,你当我们浮山同门是什么?」
「三师兄,六师兄,你们不都是在朝廷里当大官吗?救救这个宝宝吧,他还没满月呢,有什么大罪一定要杀啊?」小七揪着应崇优的袖子,用力摇了摇。
在场的三个朝廷重臣相互交换了几下眼神,表情都有些凝重。
婴儿无罪,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对于谋逆之臣的处治,都是九族俱灭,不留一条根苗。也就是说,从国法条例而言,任何维护这个婴儿的做法,都可被视为藏匿逆犯,几无申辩的余地。
更何况孟释青当政这二十年,为巩固权势残害过不少皇族宗室和朝廷大臣,这些受害者的亲友有不少正在京中供职,他们若知此事,也是绝不会允许孟氏还有任何一条血脉留存于世的。
为了一个婴儿,违忤圣旨,触犯国律,成为众矢之的,怎么看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小七,你听我说,」杨晨叹息一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这个婴儿,我们有再大的本事也未必保得住。」
「为什么?」
「因为他是孟释青的孙子!」
「哪又怎么样?他根本见都没见过他爷爷!」
「见没见过他都是孟释青的孙子!你知道什么叫诛灭九族吗?高、曾、祖、父、己、子、孙、曾孙、玄孙,是为九族,无论年长年幼,如无皇上特赦,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的。」
「那你们帮宝宝求情,求皇上特赦他啊!」小七天真地道。
「别傻了!」应霖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皇上有多恨孟释青你知道吗?孟释青当年杀人,可不在乎什么老人婴儿。听说他以谋逆罪杀郑王爷时,曾经亲自闯入内宫,将太后收养的郑王小郡主活活掼死在陛下眼前,当时陛下只有十四岁,眼睁睁瞧着一起长大的堂妹被杀,他是什么心情?你现在要我们去求他特赦孟释青的亲孙子,总得有个理由吧?」
小七白着脸,着急地咬着自己的一绺头发,仍是坚持道:「可是……可是宝宝是没有罪的啊……」
「你怎么还不懂,身上流着孟氏的血,那就是他的罪!」应霖无奈地摊了摊手,「现在不仅仅是这个婴儿的问题了,你为了护他对抗官兵,杨晨为了救你也出手伤人,怎么替你们两人脱这个附逆之罪也很麻烦呢!」
「三师兄,你出手救小七时,有没有人可能认得出你的真实身份?」一直在旁边沉思不语的应崇优这时才出声询问。
「我只是匆匆换衣蒙面,来不及做其他的矫饰,也许会有人怀疑吧。不过我也算是靖国的功臣,没有真凭实据,想来不会有人贸贸然针对我的。」
「嗯。」应崇优点点头,「那你快回府去,小七和这孩子就留在这里我照应。」
「可是你也……」
「虽然父亲已告老回乡,不在京城,但这里毕竟仍是太傅府,没有真凭实据,更不会有人敢对这里下手。他们先藏几天,让我仔细想个妥当的办法。你回府之后,什么都不要跟嫂子说,免得她担心。」
杨晨目光一震,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你……你已经知道我……我……」
「你六年前成亲时,师叔就已经特意告诉过我了。」
「呃……她是……」杨晨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一点,「是我父亲作主订的亲事,我们一向聚少离多,这次也是老家派人送她进京的……」
应崇优淡淡一笑,目光坦然:「师嫂进京,我本该立即过府拜见的,只是这一向事情太多,就耽搁了,你回去替我说声抱歉吧。外面一定还在搜查,你行动要小心些。」
杨晨看着他素白安详的容颜,心头突然一痛,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胸口,却又是嗫嚅难言。
「好啦,反正这两个大麻烦已经被你甩在这儿了,你也就别再磨蹭了!」应霖不高兴地推搡了杨晨一下,「快走吧,被抓住了可不许攀咬小优啊!」
「霖哥!」应崇优责怪地瞪了瞪堂兄,起身送杨晨出门,指引他从角门悄悄离去,又唤来应海,将府中下人一概嘱咐好,上下安排妥当后回屋一看,一大一小两个麻烦缩在一起,已是呼呼大睡,一副全然不觉外间风雨的样子。
「小优,你可想好了,这不是你一时心软救个小猫小狗的事,这可是『附逆』啊!」应霖虽然一直从旁匡助,可内心深处却不太赞成应崇优的做法。
「这件事很难办,但却并不难决定。」应崇优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两个人,唇边浮起浅浅的笑容,「小七是一定要救的,而那个孩子尚未入孟氏宗谱,也未尝就没有一线生机。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他能度过此劫,也算是他命中的福份。」
「可是如今的形势,已不是战时,这件事的性质,也与平城军魏氏当年那件事完全不同,我觉得一旦东窗事发,那就非同小可,还是先去求皇上……」
「去求圣旨特赦,也许是一条路。但我了解皇上,他对孟释青的恨实在太深,小七的命,他多半肯饶,可那个婴儿就难说了。如果他答应,难免会引起一些宗室朝臣的怨言,万一他不答应!……」应崇优走到床边,轻轻点了点婴儿的小鼻子,眸中露出怜惜之意,「看看这个小东西吧,要是他也在一个月前跟他的族人一起被处刑,没有人会对他有特殊的感觉,但是现在……单独一个人,这么小小一点被送上断头台,给人的观感就不一样了……我不想看到杀婴这两个字被钉在陛下身上,更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在心里留下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必须要想办法暗中解决这一切。」
应霖垮下双肩,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堂弟,叹道:「你呀,就是这个毛病不好,什么事都要考虑得周周全全,谁都不想伤害。杨晨你要保,你的师弟和这孩子你要保,连皇上那么强的人,你也要把他保护得不受一点委屈,你累不累啊?」
「如果真能遂我心愿,保得所有人的周全,我累一点也无所谓。」应崇优笑着拍拍堂兄的胳膊,「霖哥,这件事你不要搅进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现在再说这些就不好听了啊,」应霖白了他一眼,伸手将婴儿抱了起来,「那个大麻烦你留着,这个小的我得抱走。」
「你抱去哪里?」
「让你堂嫂照顾啊。这娃娃还没满月呢,要吃奶的,你有吗?这类事情十个你我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堂嫂能干,她的嘴紧,人也不笨,你就放心吧。」
应崇优一把拽住应霖的手臂,想了想,道:「你要插手帮我可以,但有件事你必须先答应我。」
「什么事?」
「如果将来这件事有所泄露,你一定要说这婴儿的身份你和嫂嫂都不知道,是因为我求你们帮忙喂养才照顾他的,明白吗?」
「小优……」
「责任我一个人来负就够了,何必牵涉太多的人?如果你不肯答应,这孩子我就自己想办法照顾好了。」
「行行,」应霖挥了挥手,「将来要是不幸被追查,我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你一个人干的,这样行了吧?」
应崇优却全然不觉得好笑,认真地道:「你是居功甚伟的大将军,只要不是有意逆君,皇上必会宽恕。若你平安无恙,就算是我被定罪,你也可以想办法营救,总好过大家一齐遭殃。」
应霖听着确实有道理,便点头答应,用披风裹好婴儿,从侧门悄悄回到应府东院属于他的居所去了。
应崇优独自坐在窗下思谋了半晌,突听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见小七在床上扭动了几下,大概因为热,一脚蹬开被子,身体几乎横了过来,睡姿极不老实,不由失笑,起身给他重新盖好,又用布巾擦了擦他嘴角因睡得香甜而不觉流下的口水。
小七咂了咂嘴,翻个身,又把被子踢飞大半,应崇优忙一把接住,拉了回来,将被角朝他身下塞了塞,想盖得严实一些。
「六师兄……」小七绷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眼睛慵慵地睁开一条缝儿,「什么时候了?」
「醒了?醒了就起来吧,都快到黄昏了。」
小七坐起身子,朝四处看了看,「宝宝呢?」
「我堂哥抱到东院去了。」
「喔。」小七抓了抓头皮,「六师兄,我饿了。」
应崇优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