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全系列 by 尘印(貌似有篇be有篇坑,不了,慎)
每天砍完柴,挑完水就是他的天地,可以搬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下来慢慢喝酒,看天看云胡思乱想,就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
虽说那天夸下海口包了洗碗的活,可粗手笨脚打碎两个碟后,男子便将他轰出了厨房,将洗碗的活交还给那个酒保伙计。
紫冥乐得逍遥,只当宁儿的冷嘲热讽是耳边风,左耳听右耳出,半点也不放心上,厚着面皮在“客来顺”当起了食客。
漂泊经年,这还是第一个能吸引他停下脚步的驿站。而且,店主阮烟罗也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不过,他猛啜了一口酒,盯住那挺拔的身影端着盘菜走出厨房,向院中走来,眼微微眯起——
即使那日是在睡梦中,他也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阮烟这个名字。
人在江湖飘,谁不曾听过阮烟罗三字?
二十年前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便属武林盟主阮烟罗和御天道的首领余幽梦。两人一正一邪,并称天骄。然而就在阮姻罗声名如日中天时,却离奇失踪,成了江湖二十年来一大疑案。
莫非……?
人经过身前,紫冥突然伸出一足。
“啊——”阮烟罗惊叫,被绊得扑地跪倒。手里热菜打碎一地,碗屑四溅。
紫冥敏捷闪过了溅起的汁水,一顿足,扶起摔得狼狈不堪的男子。
“对不起。”他呐呐掸着阮烟罗满身灰尘,手有意无意答上男子脉门,微一搭脉,心里最后那点疑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人脉息平弱,确实没有半点内力。
他刚想放开阮烟罗的手,却骤然凝住了视线。
男子的手腕骨节粗大,正中间有条寸许粗的伤痕,颜色深黑,可想当时的创口极大,翻过手臂背面,竟在同样的部位也有伤痕。
紫冥紧盯伤疤,又攫起阮烟罗另一只手,撩高他袖口。
一模一样的疤痕。
“这是被什么刑器对穿过?”他望着男子平静无波的双眼,一字一句问。胸口缓缓有团莫名的火升起。
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前武林盟主阮烟罗抑或只是同名同姓,遭这等酷刑摧残折磨,都令人发指。
阮烟罗慢吞吞看他一眼,拿笤帚簸箕清理了地上残渣,又去舀了一瓢水,冲干净地面,才回头:“你害我又碎掉一只盘子,明天要去村后山上多砍两捆柴。”
紫冥握紧了拳头:“你放心,我这就去砍一院子的柴回来。不过你先回答找,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与你无关。”阮烟罗第一次对紫冥沉下脸。
“我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紫冥没料到阮烟罗反应如此强烈,忙着解释,却见阮烟罗冷笑道:“你这么喜欢挖人隐私么?我这里可不欢迎多管闲事的人,我看你在客来顺也待得闷了,你走吧。”
紫冥头脸轰地一炸,感觉全身血都冲了上来:对啊,他管什么闲事?他跟阮烟罗,根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所谓的缘分,也只不过是一碗味道似曾相、只的面条罢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竟然空虚到要靠揭人伤疤和难堪过往来打发光阴吗?
他早该停止这无聊的逗留,离开客来顺的,可是,他又能去哪里?
“你,要我走去哪里?”他喃喃问,隔衣紧紧抓住怀里的玉瓶,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减轻心里的迷惘与痛楚,但面上流露的彷徨无助让阮烟罗心尖一颤,收起了冷笑。
眼前的,不过是个迷失了自己的人。
正对望僵持着,宁儿一溜小跑地喊进院子:“爹爹,菜好了没有?那几个外乡客人好恶,说再不上菜就要砸了店子。”
阮烟罗嘴角牵了牵,不再理会紫冥,走去厅堂。
只有一桌五个客人,均是江湖汉打扮,面相凶恶,一望便知绝非善类。
阮烟罗忙嘱咐酒保送上两坛洒,欠身赔笑:“是小店招呼不周,菜马上就来。这酒就当送给五位的赔罪礼,请笑纳。”
“算你识相!”一人哼了声,拍开泥封就口喝了起来。
中间一个黄衣人,似是头领模样,徽微一耸眉,叫住准备回厨房的阮烟罗。
“掌柜的,且慢!这附近似乎也只有你这里一家像样的客栈,不知道掌柜可曾见过这两样东西?”
“匡啷!”两响,两把挂刀仍上了桌面,刀鞘还沾着已变深褐的血迹。
阮烟罗扫一眼,摇头:“没见过。”
“没有?”黄衣人细长的眼缝里倏地掠过道凶光,突然站起,探身扣住阮烟罗手腕,冷笑道:“寻常人看见两把刀放在面前,多少有点害怕。你却丝毫不动声色,嘿,这乡村掌柜的角色,你还扮得挺像的嘛!快说!你是不是见过这两把刀的主人?是谁杀了他们?”
“这位大侠,我真的没见过这两把刀。”阮烟罗苦笑。
“胡说!我们七兄弟约好在田家村会合,结果却在村外湖岸边发现了老六、老七的残骸,要不是这两把刀,我们还认不出那两具尸骨就是他们。”
黄衣人神情狰狞地加重了手上力道:“你老实说,这几天村里有没有什么江湖上的人物路过?再装傻扮痴,我就扭断你的手。”
手指再一紧,几乎听到阮烟罗手骨发出轻微裂响。冷汗和痛楚一下布满棱角坚毅的面庞,他声音却依然十分硬气:“大侠,我确实不知道,你就算捏断我的手,也没用。”
“你找死!”黄衣人眼眸里杀气大炽,刚想用力捏碎阮烟罗腕骨,就听耳边吹过一个年轻而寒酷的声音:“找死的人是你。”
他扭头,一个紫衫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正冷冷看着他。蓦然伸出手指在他手背轻轻弹了一记,笑了笑:“你好好享受吧。”
像变戏法似的,一只米粒大的五花蜘蛛凭空掉在黄衣人手背,咬了一口后竟循着伤口飞快钻了进去。皮肤下顿时鼓起个肿块,飞快沿胳膊往上爬升。
黄衣人哇哇大叫,连忙甩开了阮烟罗,回手掐紧自己胳膊想阻止那肿块蔓延,却根本按不住。
他狂吼一声,抽刀狠狠将右手从肘部斩断,血溅了自己满头满脸。
掉地的断臂很快萎缩、发黑、干枯,转眼成了段仿佛刚从灰烬里扒出来的焦黑木炭。
那只五花蜘蛛又从断臂里钻出,吸了满肚皮的血涨得圆滚滚的,几有蚕豆般大,簌簌爬到紫衫青年脚边,钻入青年裤脚消失不见。
余下四人团团扶住已痛得晕死过去的黄衣人,骇然望着紫衫青年,八条腿抖得像在弹琵琶,却在青年淬亮如剑的目光注视下连逃跑的勇气也流失了。
紫冥扫过众人腰间与那瘦子和黑子两人相同的挂刀,斯文的脸罩上层严霜。一伙的!
“原来你们就是那什么连环七兽里的另外五头啊!告诉你们,那两个家伙是我紫冥杀的,你们居然在这里胡乱伤人,该死!”
手刚扬起,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半空截住,他愕然望向眉头微锁的阮烟罗。
“这几人尚罪不至死,让他们走。”阮烟罗摇着头,似乎看不惯紫冥的毒辣手段。
“可如果放了他们,日后这批鼠辈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麻烦。”紫冥急道:“再说事情因我而起,我不想把这麻烦留给你,我——”
“就算日后有麻烦,那也是我的事。”
阮烟罗淡淡截断紫冥的话,漠然无视青年涨红的脸,转身离去:“我再说一遍,我这里不欢迎多管闲事的人。”
紫冥胸口如被重重击了一锤,闷得险些透不过气来,发烫的面颊转瞬苍白。瞥见那几人脚底抹油窜出客栈,他猛然惊醒,纵身追出。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即使被责骂,他也绝不容这几人逃逸。
四人一出店门,便丢下黄衣人,左右分散飞逃。
紫冥袖底一翻,寒芒吞吐间已铰落两枚人头。足尖一点,返身追向另两人。剑气扬起道白练,直袭咽喉要害。
十余步外,玄纱轻飘。四名家丁环绕中,赫然停着秦苏的榻轿,阻住了那两人去路。
两点微弱的白光穿纱射出,几乎与紫冥的剑尖同时没入那两人喉咙。
“紫冥兄弟好剑法!在下出手倒是多余了。”玄纱后响起轻轻掌声,秦苏笑声温煦如风。
紫冥默默地掏出个瓶子,在四具尸体和那黄衣人伤口处都弹上化骨粉。等淡黄色的尸水全部渗入泥土,无迹可寻,又就地挖了个坑,将那些化不掉的衣服残片和兵刃通通掩埋。
踏平最后一脚土,他缓缓回望黄昏下纱中人影:“你为什么要出手杀那两人?”
“和你一样的原因。”秦苏一直微微含笑,却又暗藏锋芒。下一刻,吩咐家丁起了榻轿:“今晚出了这等事,想必阮店主也无心烹调佳肴。秦苏还是等明天再来一品美,届时,还要与紫冥兄弟共谋一醉。”
紫冥眯眼盯着夕阳红霞下渐远的轿子,喃喃自语:
“你来‘客来顺’,究竟有何企图……?”
话音未落,晚风里飘来秦苏耳语般的轻笑:“那你留在客来顺,又是何企图?”
紫冥没有再说话,静静在风里站了半晌,低头看向手心里两枚薄如蝉翼的小圆银片。那正是秦苏射杀那两人的暗器。他从尸身上取了出来。
每片正反两面都刻着肉眼几乎不易辨清的小字。一面为“天”,一面为“御”。
他把玩着两枚银片,走回客来顺,随手关上了店门。
店里之前这么一闹,宁儿与那酒保伙计也没了兴致,早早用过晚餐各自回房睡了。
紫冥提了桶井水,冲完身,走经阮烟罗房前,里面烛台亮着,他叫了几声却毫无声息,便折向厨房。
阮烟罗果然在厨房炒菜。听到脚步声入内,他也没回头,从砂锅里盛了碗热气腾腾的香葱鱼片粥:“先去院子里吃吧,我炒完这道宫爆鸡丁会端给你。”
紫冥接过鱼粥,清甜香味一丝丝飘进鼻端,忍不住一笑:“你一直在厨房等我回来?”
阮烟罗抬了下头,似乎透过烟雾望了望。紫冥却不确定阮烟罗是否在望他,低头看着碗里热粥一阵发愣,忽然道:“我还是杀了那五个人。”
锅铲撞击停了下来,阮烟罗的呼吸有点沉重。
紫冥硬着头皮道:“我发誓,以后不再多管闲事,不过我实在担心那几个鼠辈将来会回来报复你,才想要斩草除根。”
阮烟罗没回答。紫冥听着油锅里劈啪煎爆,心头也似有油在溅一般:“你是不是生气了,想赶我走了?”
“……你先吃粥去罢,凉了会有鱼腥味。”阮烟罗微微叹,重新翻炒起鸡丁:“只要你记得我的话,别再多管闲事,我不会赶你走的。”
紫冥一声欢呼,满腔担忧立时抛到了爪哇国,笑嘻嘻说:“我还要吃京葱爆牛肉、五彩鸡蛋溜虾仁,最好再来个香辣羊肚羹!”边说边猛咽口水。
阮烟罗瞥见他两眼发光的馋相,又好气又好笑:“好好,你想吃什么都行,快出去,别在厨房碍手碍脚。”
紫冥乖乖地捧了粥走出厨房。阮烟罗摇摇头,盛出鸡丁,起了个大油锅,开始爆牛肉。
这像猫一样贪嘴又慵懒的青年,还真让他狠不下心肠来踢他出门。
初升月光洒了满院。阮烟罗坐在石台边,看紫冥筷子汤匙上下翻飞,吃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为什么?”他陡然问。
“啊?”紫冥一愣,就被粥里一根鱼刺卡到喉咙,咳得直翻白眼,连喝几口阮烟罗递来的陈醋总算缓过劲:“什么为什么?”
阮烟罗无奈摇头,去厨房拿多双筷子回来,捧过粥碗替紫冥挑着鱼骨,慢慢道:“我是问,你为什么非要留下来?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白吃白住?”
“咳咳——”不用问得这么直接吧?紫冥尴尬地拼命咳嗽:“也不完全是啦,咳,不过主要是因为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时候不阿谀奉承两句,恐怕今晚阮烟罗心血来潮一拨算盘,就会将他扫地出门,不肯再收留他这饭桶了。
阮烟罗莞尔:“你不用拍我马屁,我既然开饭馆客栈,还怕被你吃穷么?只是——”他平视紫冥一脸窘迫,一字字,清晰异常:“你留下来,是因为我长得与你心里的那个人相似么?”
“当然不是。”紫冥凑近脸,就着似水微凉的月色仔细端详了一阵,也想从这张充满男性刚毅和岁月痕迹的面庞上找出点相似的影子,最后还是摇摇头。
这个男人,轮廓分明,眉眼一笔一划,远比燕南归深刻。
阮烟罗一颔首,不再多问。
紫冥却兀自出神:“他生前也不像你这么沉默寡言,整天都在为我操心。可我就是喜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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