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庆不怀好意,主公当以社稷为重,请速去请天龙寺的众高僧到来。”
原来段延庆的父亲段廉义本是大理国的皇帝,是为上德帝。上德五年,段廉义为奸臣杨义贞所杀,混乱中延庆太子不知所终,帝位辗转传到了段正明手中。不料段延庆此时复出,又来争夺大理的皇位。
那日在大理万劫谷中段延庆与黄眉僧以内力比试围棋,段延庆于武功、棋力两者俱占优势,却在最后关头因段誉搅局而至失误,铩羽而去。此时来到中原,探知段正淳便在附近,段延庆登时起了杀人之意。他要夺大理国的皇位,而段正淳是皇太弟,乃是继承皇位之人,若先将段正淳除去,正是去了一大障碍,是以一路追寻至小镜湖畔而来,萧笃诚和董思归途中阻拦不果,反而身受重伤,萧笃诚是中了段延庆的摄魂大法,以致心智失常,董思归却是胸口中了一杖,给戳了一个深孔。
司马范骅颇富计谋,眼见段延庆到来,大理君臣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他请段正淳去天龙寺见诸高僧,天龙寺在大理,便是请他即速逃归大理的意思,同时虚张声势,令段延庆以为天龙寺众高僧便在附近,心下有所忌惮。须知段延庆是大理段氏嫡裔,自是深知天龙寺中僧众的厉害。段正淳明知今日情势极是凶险,但大理诸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若是舍众而退,更有何面目以对天下英雄?更何况情人和女儿俱在身畔,怎可如此丢脸?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大理段氏自身之事,却要到大宋境内来了断,嘿嘿,可笑啊可笑。”叶二娘笑道:“段正淳,每次见到你,你总是跟几个风流俊俏的娘儿们在一起。你艳福不浅哪!”南海鳄神怒道:“这龟儿子享福享够了,待老子剪他一下子!”从身畔抽出鳄嘴剪,便向段正淳冲来。
萧峰听叶二娘称那中年人为段正淳,而他直认不辞,果然和自己料想不错,转头向阿朱道:“当真是他!”阿朱颤声道:“你要……从旁夹攻,乘人之危吗?”萧峰心情激动,又是愤怒,又是欢喜,冷冷的道:“父母之仇,师父之仇,义父义母之仇,我含冤受屈之仇,哼,如此血海深仇,哼,难道还讲究仁义道德、江湖规矩不成?”他这几句说得甚轻,却是满腔怨毒,犹如斩钉截铁一般。
范骅见南海鳄神冲来,低声道:“华大哥、朱贤弟,夹攻这莽夫!急攻猛打,越快了断越好,先剪除羽翼,大伙儿合力对付正主。”华赫艮和朱丹臣应声而出。两人虽觉以二敌一,有失身份,而且华赫艮的武功殊不在南海鳄神之下,不必要人相助,但听范骅这么一说,各人都觉有理,段延庆实在太过厉害,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众人一拥而上,或者方能自保。当下华赫艮手执钢铲,朱丹臣挥劫铁笔,分从左右向南海鳄神攻了过去。范骅又道:“巴兄弟去打发你的老朋友,我和凌兄弟对付那个女的。”巴天石应声而出,扑向云中鹤,范骅和凌千里也是双双跃前,凌千里的称手兵刃本是一根钓杆,却给阿紫投入了湖中,这时他提起董思归的锄头,大呼抢出。
范骅直取叶二娘,叶二娘嫣然一笑,一见范骅身法,知是劲敌,不敢怠慢,将手中的婴儿往地下一抛,反手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又阔又薄的扳刀,却不知她先前藏于何处。凌千里狂呼大叫,却向段延庆扑了过去。范骅大惊,叫道:“凌兄弟,凌兄弟,到这边来!”凌千里似乎并未听见,提起锄头,直向段延庆横扫过去。段延庆微微冷笑,竞不躲闪,左手竹杖向他面门点了过去。高手一出手,果然是大不相同,这一杖轻描淡写,然而时间部位却是拿捏不爽分毫,刚好比凌千里的锄头击到时快了片刻,后发先至,当真凌厉之极。这一杖连消带打,凌千里原是非闪避不可。段延庆只一招间,便已反客为主,哪知凌千里对段延庆这一杖点来,竟如不见,手上加劲,锄头向他腰间疾扫。段延庆吃了一惊,心道:“难道这是个疯子?”他可不肯和凌千里斗个两败俱伤,就算一杖将他当场戳死,自己腰间中锄,势必也是受伤不轻,急忙右杖点地,向上纵跃。
凌千里见段延庆上跃,一锄头便向他小腹上扒去。武林中以锄头为兵器的,原非罕见,但不是“药锄式”的以轻便小巧为主,便是“钉耙式”的由沉猛长大取胜。董思归这把锄头却得一个“拙”字,形状笨重,质朴厚实。使这种兵刃原须从稳健之中见功夫,凌千里的武功以轻灵见长,用这锄头已不顺手,偏生他又蛮打乱砸,每一招都是直取段延庆的要害,于自己生死却是全然的置之度外。常言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段延庆武功虽强,遇上了这疯子的拼命打法,却也被迫得连连倒退。众人只见小镜湖畔的草地之上,瞬息之间溅满了点点鲜血。原来段延庆在倒退时接连还招,每一杖都戳在凌千里的身上,一杖到处,便是一洞。但凌千里却似不知疼痛一般,那锄头使得更加急了。段正淳叫道:“凌兄弟退下,我来斗这恶徒!”反手从阮星竹手中接过一柄长剑,抢上去要双斗段延庆。凌千里叫道:“主公退开。”段正淳哪里肯听,一剑便向段延庆刺去。段延庆右杖支地,左杖先格凌千里的锄头,随即乘隙指向段正淳的眉心。段正淳却不像凌千里的蛮打,斜斜的退开一步。凌千里吼声如受伤猛兽,突然间回手一锄,向段正淳打来,段正淳哪想到这个忠心耿耿的凌兄弟突会反噬,一惊之下,急忙向后跃开数步,险险额角上被他锄头碰中。范骅、华赫艮、朱丹臣等都大声叫嚷:“凌兄弟,凌大哥,快下来休息。”凌千里荷荷大叫,又转向段延庆急攻。这时范骅诸人以及叶二娘、南海鳄神等见凌千里行径古怪,各自罢斗,凝目观看段凌二人相斗的情形。朱丹臣叫道:“凌大哥,你下来!”抢上前去拉他,却被他反手一拳,打得鼻青眼肿。
遇到如此的对手,却也非段延庆之所愿,这时他和凌千里已拆了二十余招,在他身上刺了十几个深孔,但凌千里兀自大呼酣斗。段延庆和旁观众人都是心下骇然,均觉此事大异寻常。朱丹臣知道再斗下去,凌千里定然不免,眼泪滚滚而下,又要抢上前去相助,刚跨出一步,忽听得呼的一声响,凌千里将锄头向敌人力掷而出,去势甚劲。段延庆竹杖点出,正好点在锄头柄的腰间,只轻轻一挑,那锄头便向脑后飞出。这是“四两拨千斤”的神技,旁观众人,心底不自禁都喝一声彩。那锄头尚未落地,凌千里已向段延庆扑了过去。段延庆微微冷笑,当胸一杖刺到。段正淳、范骅、华赫艮、朱丹臣四人齐叫:“不好!”同时上前救助。但段延庆这一杖去得好快,噗的一声响,直插入凌千里胸口,自前胸直插后背。他右杖刺过,左杖点地,身子已飘在数丈之外。凌千里前胸和后背的伤口中鲜血同时狂涌,他还待向段延庆追去,但跨出一步,便知再也无能为力,回转身来,向段正淳道:“主公,凌千里宁死不辱,一生对得住大理段家。”段正淳垂泪道:“凌兄弟,是我养女不淑,得罪了兄弟,正淳惭愧无地。”凌千里向朱丹臣微笑道:“好兄弟,做哥哥的要先去了。你……你……”说了两个“你”字,突然停语,就此气绝而死。身子却仍是不倒。众人听到他临死时说“宁死不辱”四字,知他和段延庆如此不顾性命的蛮打,乃是受阿紫渔网缚体之辱,早萌此志。原来武林中人均知“强中还有强中手,一山尚有一山高”的道理,武功上输给旁人,原非奇耻大辱,苦练十年,将来未始没有报仇的日子。但凌千里是段氏家臣,这阿紫却是段正淳的女儿,这场耻辱终身无法洗雪,是以甘愿在战阵之中,将性命拼了。朱丹臣放声大哭,董思归和萧笃诚重伤未愈,都欲和段延庆拼命。忽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这人武功很差,如此白白送了性命,那不是个大傻瓜么?”
说这几句话的,正是阿紫。段正淳等正在悲伤,忽听得阿紫这些凉薄之言,心下都不禁恼怒。范骅等都向她怒目而视,碍于她是主公之女,却也不好发作。段正淳气往上冲,反手一掌便向她脸上打去。阮星竹举手一格,嗔道:“十几年来弃于他人、生死不知的亲生女儿,今日重逢,你竟忍心打她?”段正淳一直自觉对不起阮星竹,有愧于心,是以向来对她千依百顺,更不愿在下人之前与之争执,这一掌将要碰到阮星竹的手臂,急忙缩回,对阿紫怒道:“人家是你害死的,你知不知道?”阿紫小嘴一扁:“人家都叫你‘主公’,那么我便是他的小主人。杀死一两个奴仆,又有什么了不起了?”宋朝之时,君臣分际甚严,所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凌千里等在大理朝中为臣,自对段氏一家极为敬服。但段家源出中土武林,一直遵守江湖上的规矩,范骅、凌千里等虽是臣子,段正明、段正淳等却向来待他们犹如兄弟无异。段正淳自少年时起,即多在中原江湖上行走,凌千里跟著他出生入死,经历过不少风险,岂同寻常的奴仆?阿紫说了这几句话,范骅等听了,心下更不痛快。要知范骅等身为三公,只要不在庙堂之中,便保定帝段正明,称呼上也常带“兄弟”两字,何况段正淳尚未登基为帝,而阿紫又不过是他一个名份不正的私生女儿?
段正淳既伤凌千里之死,又觉有女如此,愧对诸人,一挺长剑,飘身而出,指著段延庆道:“你要杀我,尽管来取我性命便是。我段氏以‘仁义’治国,你多杀无辜,纵然得国,时间也不久长。”萧峰心底暗暗冷笑:“你嘴上倒说得好听,在这当口,还装伪君子。”段延庆竹杖一点,已到了段正淳身前,说道:“你是要和我单打独斗,不涉旁人,是也不是?”段正淳道:“不错!你不过想杀我一人,再到大理去弑我皇兄,是否能够如愿,要看你的运气。我的部属家人,皆与你我之间的事无关。”他知道段延庆武功实在太强,自己今日多半要毕命于斯,却盼他不要再向阮星竹、阿紫,以及范骅诸人为难。段延庆道:“杀你家人,赦你部属?当年父皇一念之仁,没杀你兄弟二人,至有今日篡位叛逆之祸。”这“祸”字一出口,一杖便向段正淳额头点到。
段正淳曾听兄长正明和黄眉僧详说过段延庆的武功,知他正派功夫全是本门家数,邪派功夫便奇诡极怪,不明来历,心想:“我段正淳堂堂而死,不落他人话柄。”他飘行向左,向凌千里的尸体一拱手,说道:“凌兄弟,段正淳今日和你并肩抗敌。”他转过身来,向范骅道:“范司马,我死之后,和凌兄弟的坟墓并列,更无君臣之分。”段延庆道:“嘿嘿,假仁假义,还在收罗人心,想要旁人给你出死力么?”
段正淳更不言语,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已递了出去,这一招“其利断金”,乃是“段家剑”中的起手招数,段延庆自是深知其中的变化,当下便平平正正的还了一杖。两人一搭上手,使的都是段家祖传的武功,段延庆以杖当剑,存心要以“段家剑”的功夫杀死段正淳。须知他和段正淳为敌,并非有何私怨,乃为争夺大理的皇位,眼前大理三公俱在此间,要是他以邪派武功杀了段正淳,大理群臣必定不服,认为他是异端。但如用本门正宗“段家剑”克敌制胜,那便名正言顺,谁也不能有何异言。段氏兄弟争位,和群臣无涉,日后登基为君,那就方便得多了。
段正淳见他使的全是本门功夫,心下稍定,屏息凝神,一剑剑的使得极是稳妥。旁观众人都是行家,见他脚步端重,剑走轻灵,每一招攻守不失法度,无不赞叹。
段延庆手中所持的那两根墨竹也当真特异,坚如钢铁,和段正淳的长剑相碰,全无损伤。两人使的都是本门正宗的“段家剑”,剑法大开大阖,端疑自重,纵在极轻灵飘逸的剑招之中,也不失王者气象。萧峰心想:“今日当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担心段氏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了得,难得段正淳这贼子有个极强的对手找上门来,到底‘六脉神剑’的威力如何,转眼便可见分晓了。”他细看二人的剑法,只看了十余招,便知二人所使的兵刃均和“段家剑”的剑路不合。那“段家剑”招数古朴,须以六尺长剑劈削挥击而出,方能尽展所长,但段延庆的墨竹固是轻飘飘地似乎全无份量,段正淳的长剑也是太短太轻。眼见两人又斗十余招,段延庆手中的墨竹渐渐沉重起来,使劲时略比先前滞涩,但每次和段正淳的长剑相碰,长剑震回去的辐度却也越来越大。萧峰是使打狗棒的大行家,看得暗暗点头,心道:“真功夫慢慢使出来了,将这极轻飘飘的竹棒,使得犹如一根八十余斤的镔铁禅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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