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道也还不轻。”三人一齐哈哈大笑。原来这风波恶好勇斗狠,最爱和人家呕气打架,数年前便平白无端的和少林寺的慧秋禅师恶斗了一场,结果平分秋色,两人惺惺相惜,反而结成了好友。虚风眼望丁春秋,说道:“这位老先生高姓?”丁春秋道:“在下姓丁。”便在此时,又有两乘马从山道驰上来,虚风听得蹄声,向马匹来处瞧去,见一匹马是枣红色,马上骑著个身材十分魁梧的大汉,也穿著枣红色的长袍。另一匹马是铁青色,乘客也穿铁青长袍。驰到近处,两人一齐下马,只见那穿枣红色长袍的乘客方面大耳,五十来岁年纪,宛然是个大官的气派,穿铁青长袍的则是个五十来岁的秀才,眯著一双眼睛,便似读书过多,损坏了目力一般。风波恶说道:“大哥,二哥,这位是少林寺的知客大师虚风师父。”他转面向虚风道:“这位是我邓大哥,邓百川。”又伸手向看那个秀才,道:“这位是我二哥公冶干。”虚风合什为礼,道:“久仰邓大爷、公冶二爷的威名,今日大驾光临,敝寺实感光宠。”邓百川和公冶干同声道:“不敢,师父好说。”他二人只说了这六个宇,旁人耳中部是轰的一震,原来那邓百川说话声音洪亮之极,他随口一句话,丝毫没有气力,却已使旁人耳鼓震动。公冶乾道:“公子转眼便到,相烦师父通报。”虚风道:“是!几位请在亭中小候,小僧入寺通报,请师伯、师叔们出来迎接。”邓百川道:“不敢。”他向丁春秋和游坦之瞧了一眼,不知他二人是何来头。
  虚风转过身子,匆匆入寺。他知道前一阵时,中原群豪曾聚会少林寺,会商对付这位天下武功无所不精的慕容公子,但聚谈不久,便发生了乔峰夜闯少林、聚贤庄会斗群雄等等大事,中原英雄的目光集中于“北乔峰”身上,自然而然的将这位“南慕容”淡忘了。而江湖上的许多罪行本来都归之于“姑苏慕容”的,这时候乔峰众恶所归,竟替慕容氏承担了大半罪衍。不料竟在此时,这位慕容公子翩然而至。寺中玄慈方丈得报,也是颇出意外,好命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率领寺中十五位高僧,下山迎接。各人询间虚风,得知慕容公子所遣来先行的四位下属彬彬有礼,看来似乎并无恶意,慧秋禅师更力称风波恶是个好朋友。当下众僧手上均不带兵刃,料想慕容复名满天下,就算有意到少林寺来寻衅,也不会一上来就动手。
  这虚风一转身,风波恶一双骨溜溜的眼睛便在游坦之的铁头面具上转过不停,他越看越有兴味,绕著游坦之转了几个圈子,见那面具造得甚是密合,焊好了除不下来,很想伸手去敲敲。邓伯川等知道他惹事生非的性子,若是劝阻,只有将事情闹得更大,当下也不理会。风波恶看了一会,说道:“喂,朋友,你好!”游坦之道:“我……我好,你也好!”他见到风波恶精力弥漫、磨拳擦掌的模样,心下十分害怕。风波恶道:“朋友,你这个面具,到底是怎么搞的?姓风的走遍天下,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脸面。”游坦之甚是羞惭,低下头去,说道:“是,我……我是身不由主……没有法子……”
   
 
第七十九章  连伤三人
  风波恶生具一副侠义心肠,听游坦之说得可怜,便问:“哪一个如此恶作剧?姓风的倒要去会会他。”他一面说,一面斜眼向丁春秋睨去,只道是这老者所做的好事。丁春秋脸露微笑,和他目光相对。游坦之道:“不……不是我师父。”风波恶道:“好端端一个人,套在这样一只生铁面具之中,有什么意思,我来给你除去了。”说著唰的一声,从靴桶里抽出一柄匕首来,青光闪闪,显然是把锋锐之极的利刃,便要替他将那面具除去。游坦之却知这面具已和他面孔及后脑血肉相关,硬要除下,大有性命之虞,忙道:“不,不,使不得!”风波恶道:“你不用害怕,我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我给你削去铁套,决计伤不到皮肉。”游坦之道:“不,不成的。”风波恶道:“你是怕那个给你戴帽子的人,是不是?下次见到他,就说是我一阵风硬给你除的,你身不由主,叫这恶人来找我好了。”说著抓住了他的左腕。游坦之见到他手中匕首寒光凛然,心下大骇,叫道:“师父,师父!”回头向丁春秋求助,只见丁春秋背负著双手,走到亭边观赏风景,对他的呼叫之声却是充耳不闻。游坦之惶急之下,记起师父所授御敌之法,心下暗诵:“星宿老仙,星宿老仙,护佑弟子,克敌制胜,一三五七九!”伸出右掌,在风波恶左肩微拍了一下。哪知道落掌之处,正是风波恶背心的要穴“天宗穴”。风波恶全神贯注的要给他削去铁帽,生怕落手稍有不准,割破了他的头脸,哪防到他居然会突施暗袭,而且这一掌来势劲力大得异乎寻常,落掌之处又是人身的要害。风波恶一声闷哼,便向前跌了下去。总算他身手矫捷,吃了这一下勉强还支持得住,左手在地下一撑,一挺便跳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邓百川、公冶干、包不同三人见游坦之陡施毒手,把弟吃了个大亏,都是大吃一惊,见风波恶险色惨白,三人更是担心。公冶干一搭他的腕脉,只觉脉博跳动急躁频疾,隐隐有中毒之象,他心念一动,指著游坦之骂道:“好小子,原来你是星宿老怪门下,一出手便以歹毒手段伤人。”右手急速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解毒药塞入风波恶的口中。邓百川和包不同两人身形晃处,拦在丁春秋和游坦之的身前。包不同脾气之暴躁,实不在风波恶之下,只是更加的阴沉,更加的执拗,左手暗运潜力,五指成爪,便要向游坦之胸口抓去。邓百川道:“三弟住手!”包不同蓄势不发,转眼瞧著大哥。邓百川道:“此处是少林寺山门之外,是非曲直,自有本寺方丈和高僧主持公道,咱们擅自动武,显得不尊重少林了。”包不同一想不错,在少林寺寺外出手打人,正所谓“鲁班门前弄大斧,孔夫子门前读孝经”,未免有小觑少林之嫌。少林寺对“姑苏慕容”本有成见,自己不可再生枝节,谅来星宿派的妖孽弟子也无多大气候,不怕他逃了。再见丁春秋童颜鹤发,气度雍容,显是一位得道高人,虽听游坦之叫他“师父”,但看他正气盎然,想来决计不是星宿派中的人物。公子这次来到少林,乃是大有图谋,不可以一时之忿,坏了大事,当下将手掌缓缓放了下来。
  适时公冶干已扶著风波恶坐在地下,只见他全身发颤,牙关相击,咯咯直响,便似身入冰窖一般。风波恶素来好强,身经数百战,不知受过多少伤,以往再厉害的伤也是强颜支持,毫不示弱,这一次竟是管不了自己,过得片刻,嘴唇也紫了,脸色渐渐由白而青。公冶干的解毒丸本来极是灵效,但风波恶服了下去,便如石沉大海,直是无影无踪。公冶干惶急之下,伸手一探他的呼吸,突然间手掌心一股冷风吹来,透骨生寒。
  公冶干急忙缩手,叫道:“不好,怎么冷得如此厉害?”心想风波恶口中喷出来的一口气都是如此寒冷,那么他身上所中的寒毒更是非同小可了,情势如此危急,来不及等候少林僧众到来,再行理喻,转身向丁春秋道:“阁下是不是这铁头人的师尊?我把弟中了毒手,请赐解药。”风波恶所中之毒,乃是游坦之以易筋经内功逼出来的冰蚕剧毒,别说丁春秋无此解药,就是能解,他也如何肯给?他见少林寺寺门大开,数十名和尚列队出来,远远望去,当先七八人都是身披袈裟,显是寺中辈份甚高的老僧出来迎接慕容公子,心想待这些僧众一到,脱身便不容易,眼下这许多人离寺而出,正好直捣其后院之虚,去掳劫三净和尚,当下袍袖一拂,卷起一股疾风。
  邓百川等多人都觉这股疾风刺眼难当,眼中泪水滚滚而下,睁不开眼睛,暗叫:“不好!”知道他袍袖中藏有毒粉,这么衣袖一拂,便以内功散了出来。三个人是一般的心思,不顾伤敌,不约而同的挡在风波恶身前,只怕对方更下毒手。只觉身边微风飒然,邓百川闭目推出一掌,哗喇喇一声响,屋瓦泥沙倾泻了下来,原来他一掌正好击在凉亭的柱上,将那根径粗七寸的柱子打断,半边凉亭便即倾塌。待得睁眼看丁春秋和游坦之时,却已不知去向。出寺迎接的少林僧望见邓百川击坍凉亭,都道他是到少林寺来逞凶寻衅,均各恚怒,快步来到凉亭。包不同和邓百川已飞身分自左右追了下去,亭中只剩下公冶乾和风波恶二人。达摩院首座玄难一见到二人的情状,料知另有变故,问道:“二位施主,起了何事?”公冶乾道:“一个头上戴铁套的小子打了我把弟一掌,毒性好不厉害。我大哥和三弟追下去了。”玄难一怔,道:“头戴铁帽的小子?这人不会什么武功啊,他,他是在菜园中干什么的,是不是?”旁边一名和尚道:“是。”以玄难身份之高,若不是游坦之身具异相,原不会知道院中多了这么一个杂役。正混乱间,山道上蹄声得得,又奔来了一乘马,公冶干脸上露出喜色,道:“是公子么?”但一望见马匹是淡青之色,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少林寺僧听了他“是公子么”这四个字,都道是慕容公子到了,群相注目,只见那马驰到近处,马背上乘著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那少女身形苗条,风姿绰约,一见到众人,便即下马,迫不及待的叫道:“三哥,阿朱姊姊在不在?”原来是慕容复的侍婢、琴韵小筑的主人阿碧。
  那日阿朱乔装改扮,到少林寺盗经,久久不归,阿碧担心之极,日日催请慕容复前来探询。但慕容复身有要务,不愿为了一个侍婢而兴师动众到少林寺来查究,一直迁延到此刻,这时一来他自己确也挂念阿朱的安危,二来被阿碧缠得再难以交代,只得率同部属前来拜山。公冶干不答阿碧之事,叫道:“公子呢?公子呢?”声音中甚是惊惶。阿碧牵著坐骑,快步走到凉亭之前,道:“公子在途中见到有个和尚追赶欺侮一位姑娘,他要打抱不平救人,命我先来,他马上便到……咦,四哥,四哥,你怎么了?”她放下手中缰绳,抢到风波恶身前。只见他头发上结了薄薄一层白霜,本来一头乌发,突然变成了白头。她伸手要去拉风波恶的手腕,公冶干将她手臂一扯,道:“四弟中了剧毒,别碰他身子。”慕容复手下邓百川、公冶干、包不同、风波恶、阿朱、阿碧六人平素以兄弟姊妹相称,情逾骨肉,阿碧听说四哥中了剧毒,惊怒交集,横目向一干少林僧众怒视,道:“是这些大和尚害他的么?大和尚,快快拿解药出来,救我四哥。”公冶干摇头道:“不是他们。”忽听得少林寺嘡嘡嘡钟声大鸣,群僧脸色陡变。
  这钟声响得甚是迫促,公冶干与阿碧虽然不知其中含意,但也猜得到是寺中发生了紧急要事。只见少林寺侧门中奔出两名灰衣僧侣,快步驰向凉亭。这两名和尚轻功甚是了得,转瞬间便到了亭前,当先的那僧向玄难躬身说道:“启禀师伯,后山到了敌人,玄痛师伯身受重伤。”玄难点了点头,问道:“有多少敌人?是何等样人?”他神色间极是镇定,但听说玄痛师弟身受重伤,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须知玄痛的拳掌功夫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是少林寺玄字辈的高手之一,敌人武功再强,总也得长期拼搏,方能伤他,怎地自己甫出寺门,玄痛便已受伤?
  那报讯的僧人道:“不知有多少敌人,也不知是何等样人。”玄难眉头微微一皱,向公冶干横扫一眼,他心中认定是姑苏慕容氏遣人前来袭击,一出手便伤玄痛,多半是慕容复亲自动的手,冷冷的道:“好一个声东击西之计。”公冶干全神贯注的瞧看风波恶,没去听玄难的讥讽之言。少林寺中许多高僧列队出来迎接慕容复,不见他到来,心下已自起疑,待得听到寺中示警的钟声,又知玄痛大师受了重伤,各人缓缓移动脚步,将公冶干等三人围住在亭心。少林寺中高僧如云,也不必急于赶回应援。只听得示警钟声蓦地止歇,又有一僧奔来禀告:“寺后发现二人,一人自称是姑苏慕容手下姓邓的,另一个受伤倒地,敌人已退,不知去向。”公冶干吃了一惊,忙问:“受伤的是谁?可是那个身穿黄衣的瘦削汉子么?”那僧人不答他的闲话,眼光中露出戒备警惕的敌意,但从他脸上神情看来,显然受伤的正是包不同。公冶干甚是焦急,但想四弟受伤,自己不能离开,三弟有大哥照料,一时当可无碍。
  玄难见公冶干并无抗拒之意,阿碧只是个细弱秀美的少女,泪水盈盈,更是不足为害,缓缓的道:“慕容公子是否便到?咱们恭候大驾。”阿碧敛衽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