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瞧不出来之理?他斜身半转,陡地拍出两掌,蓄势凌厉,直指丁春秋的左胁。丁春秋低声一哼,退了一步,竟是不敢伸左掌接招。慕容复心道:“这老怪左胸左胁之间不知受了什么内伤。”当真是得理不让人,攻势之中,虽然仍是以攻他右侧为主,但实则内力的运用,却全是攻他左方。又拆了二十余招,丁春秋左手一缩,探入袖内,右掌翻掌成抓,向慕容复脸上直抓了过去。慕容复斜身转过,一拳直打他的左胁。丁春秋这些时来,一直在等他这一拳,对方果然打到,不由得心中一喜。
只听得袖风飕飕,丁春秋左袖甩起,卷向敌人右臂。慕容复心道:“你袖风便再凌厉十倍,焉能伤得了我?”这一拳竟不缩回,只是运劲于臂,硬接他袖子的一掷,却听得嗤的一声长响,慕容复右手衣袖,竟被丁春秋的袖风扯下一片,露出白白的肌肤,上臂肌上红了一条。原来丁春秋的袖风实是霸道无比,犹如铁片—般,在他手臂上狠狠刮了一下,若不是他运劲以防,这条手臂便此废了。慕容复心中一惊之下,这一拳打得狠狠,蓦地里拳头外一紧,已被丁春秋的手掌握住。这一招大出慕容复的意料之外,立时惊觉:“这老怪假装左侧受伤,原来是诱敌之计,这我可著了他的道儿!”此时若是运劲回夺,丁春秋的毒药便乘虚而入,顺著他内力回吞,立时送入他的体内,那时是凶险无比。霎时之间,慕容复心中涌起一线悔意:“我忒也妄自尊大,将这名闻天下的星宿老怪看得小了,事先没策划万全,仅孤身犯险,向他挑战。”一不做二不休,此时更无退缩余地,全身内力,径从这拳头中送了过去。丁春秋手掌极大,一抓之下,已将慕容复的拳头尽数敷拢入掌中,但对方反应奇快,只觉全身一震,百脉贲张,左臂隐隐发麻,竟有抓不住他拳头之势。丁春秋运这“化功大法”,须得与对方身体相触,倘若一下子便给对方内力震开,这“功”便无从“化”起,他心中一凛,立时运劲,首先须得将他拳头抓住,但便在此时,慕容复内力大张,竟将他手掌震脱。
须知丁春秋先前以“化功大法”对付玄难,说到内力强弱,玄难原也不在慕容复之下,只是玄难与他双掌相对,掌力越强,推荡之下,越是不会双掌相离。这时他以手掌抓慕容复的拳头,变成单方的相压,慕容复一震之下,丁春秋居然抓捏不住。但两人拳掌相离,却也只是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之事,丁眷秋手掌一被震开,立时又抓了下去,再次将对方拳头抓住。慕容复“哼”了一声,再运内劲,可是内劲一迸出,竟如石沉大海,无形无踪,不知到了何处。慕容复暗叫一声:“啊哟!”他来与丁春秋为敌之时,事先曾详加盘算,如何不使对方的“化功大法”使到自己身上,但事到临头,毕竟是难以躲过。其时当真是进退两难,倘若继续运内劲与抗,那么不论多强的内力,都会给他化散于无形,片刻之际,便会功力全失,成为废人,但若抱元守一,劲力内缩,丁春秋使毒的本领何等高强,种种匪夷所思的厉害毒药,便会顺著他真气内缩的途径,侵入他脉络脏腑,终至无可抵御。
正当慕容复进退维谷、彷徨无计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叫道:“师父巧设机关,臭小子已陷绝境。”慕容复左掌一翻,向后退了两步,闻声辨形,手掌伸处,已将那星宿弟子胸口抓住。他姑苏慕容家最拿手的绝技,乃是一门借力打力之技,叫做“斗转星移”。外人不知底细,见到慕容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神乎其技,显是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技,姑苏慕容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凡是致人死命之时,总是以对方的成名绝技加诸其身。其实天下武林之中,绝技千千万万,任他如何聪明渊博,决难将每一种绝技都学会了,何况既是绝技,自是非朝夕之功。但慕容氏有了这一门巧妙无比的“斗转星移”之术,不论对方施出何种功夫来,都能将之转移力道,反击到他的自身。这么一来,善于“锁喉枪”的,一枪刺出去取慕容氏咽喉,给他“斗转星移”的一转,这一枪便剌入了自己咽喉,而所用劲力法门,全是出于他本门的秘传诀窍。善用“断臂刀”的,一刀砍将出去,结果便砍到了自己的手臂之上,兵器便是这件兵器,招数便是这一招数。只要不是亲眼目睹慕容复施这“斗转星移”之术,那就谁也猜想不到这些人所以丧命,其实都是出于“自杀”。出手的人武功越高,死法越是巧妙,只是慕容氏若非单打独斗,若不是有把握定能致敌死命,这“斗转星移”的功夫便决不使用,是以姑苏慕容氏名震江湖,真正的功夫所在,却是谁也不知。
以对手的兵刃腾挪转换方向,招呼到对手自己身上,其中道理,全在“反弹”两字。譬如有人一举打在铁墙之上,出手越重,自己拳头上所受的力道越大,轻重强弱,不差分毫,便和自己打自己一模一样。只不过转换有形的兵刃拳脚容易,转换无形无质的内力气功,那就大大的艰难。慕容复在这门功夫上虽然修练多年,究竟限于年岁,未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遇到丁春秋这第一流的高手,他自知无法以“斗转星移”之术,反拨回去伤害对方,以是连使三次“斗转星移”,受到打击的倒霉家伙,却都是星宿派弟子。他转是转了,移也是移了,但却是转移到了第三者身上。丁春秋暗施“逍遥三笑散”、弹杯送毒、逼射毒洒,每一次都给慕容复轻轻易易的找了替死鬼。待得丁春秋使到“化功大法”,慕容复本来已然无法将之移转,恰好那是星宿弟子急于献媚讨好,张口一呼,显示了自己身形的所在。慕容复情急之下,已不能多加思索,一将那星宿弟子抓在手中,立时旁拨侧挑,推气换劲,将这星宿弟子换了自身。他冒险一逞,不料这法门居然生效,星宿老怪本意在“化”慕容复之“功”,但一“化”之际,化去的却是本门弟子的本门功夫。慕容复死里逃生,既见一试成功,当即抓住良机,决不容丁春秋再转别的念头,把那星宿弟子一推,将他身子撞到了另一名弟子的身上。这第二名弟子的功力,当即也随著丁春秋“化功大法”到处,迅速消解。丁春秋抓著慕容复拳头,眼见他又以惜力打力之法,反伤自己弟子,心下自是恼怒之极,但想:“我若为了保全这些不成材的弟子,放脱他的拳头,这一放之后,再要抓到他是千难万难了。这小子定然是见好就收,脱身逃走,那么这一仗我伤了五名弟子,只抓下他半只袖子,星宿派算得是大败亏输,星宿老仙还有什么脸面来扬威中原?”他心念已决,更是不放开他的拳头。慕容复退后几步,又将一名星宿弟子的身子贴上了,让丁春秋化消他的功力。顷刻之间,三名弟子瘫痪在地,犹如被一个吸血鬼吸干了体内精血一般,三个人黏在一起,再也脱不了身。其余各人大骇,眼见慕容复又退了过来,无不失声惊呼。
第八十九章 弟子遭殃
慕容复手臂一振,五名黏在一起的星宿弟子身子飞了起来,正好撞中了另一人,那人惊呼未毕,身子便已软瘫,四人像一串鱼般连在一起。
余下的星宿弟子皆已看出,只要丁春秋不放开慕容复,那么慕容复不断的借力伤人,所有人的功力皆不免被丁春秋“化”去。
丁春秋施展“化功大法”,大显神通,伤的却全是星宿弟子,这些人平日最善于诌媚恭维,到了这时候,限看同门一个个被“化功大法”所伤,说不定下一个便轮到自己,除了惊惧之外,却也无人敢于夺门而出,只是在店堂内来回闪避,免遭毒手。那小店能有多大,慕容复手臂挥动间,又撞中了四五个星宿弟子,黏在一起的星宿弟子转眼已有七八名之多,慕容复手持这么一件长大“兵刃”,要找替死鬼那是更加容易了。到了这时,看来慕容复占尽了上风,但心中仍不免大是忧虑,星宿弟子虽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到了所有星宿弟子人人皆被丁春秋“化”去了功力,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再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身形腾挪,连发真力,想震脱丁春秋的掌握。丁春秋眼看自己门下弟子一个个倒下黏住,犹如被柳条穿在一起的鱼儿一样,未曾倒下的也都狼狈躲闪,再也无人出声颂赞自己。
他羞怒交加,心意更决,紧紧地抓定了慕容复的拳头,心想这一批不成材的弟子,全数死了也罢,只要能够将慕容复的功力化去,星宿老仙胜了姑苏慕容,那便是天下震动之事。他面上丝毫不见怒容,神态更显悠闲。
星宿众弟子本来还在盼师父投鼠忌器,会将慕容复松了开来,免教他们一个个的死于非命。而今一见了丁春秋竟然毫不动容,已知自己万无幸理,一个个惊呼悲鸣不绝。但到此地步,却仍然无人胆敢逃走,或是哀求丁春秋将慕容复放开。
丁春秋游目四顾,见众弟子之中只有两个人并未随众躲避,一个是游坦之,蹲在屋角,将铁头埋在双臂之间,看他的情形,像是十分害怕,又像是在躲避著什么。另一个便是阿紫,面色苍白,缩在另一个角落中,却是不断地望向慕容复。
丁春秋心中恼怒,道:“阿紫!”阿紫眼看同门一个个倒下,慕容复虽然被丁春秋抓住,但是身形灵动,神态飘逸,似乎绝不将丁春秋放在心上,阿紫正看得出神,冷不防听见师父叫她,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人家大展神威——”她只讲了半句,便尴尬地笑了一笑,再也讲不下去。丁春秋此际确是大展神戚,但伤的却全是自己的门下,阿紫纵使聪明伶俐,想要讲上两句称颂的话,也是难以措词。
丁春秋沉声道:“怎么样?星宿老仙算不算得扬威中原?”阿紫一听这话,大是不豫,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时要是出言不能讨他欢喜,说不定他拼了碧玉王鼎不要,便来取自己性命,是以她立即应道:“自然是,慕容小子成了师父你老人家的活兵刃,他自己还不知道,居然沾沾自喜。”慕容复身子微转,手臂挥动,黏在他手上的十余人一齐转动,向阿紫撞了过来。
阿紫一见慕容复挥人向自己撞来,不禁大惊,连忙提气跃开。
丁春秋的化功大法极是厉害,慕容复这一挥黏不到阿紫,立时感到自己体内的真力又被吸去一些。他心中暗惊,就近先找了一名星宿弟子作替死鬼,接著又向阿紫追来。
阿紫面无人色,叫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听我将话说完么?”
丁春秋左手抓住了慕容复的拳头,右手理著颔下的长髯,道:“你说。”阿紫边逃边叫:“我……我躲不开……”丁春秋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挥出,将撞向阿紫的人串挥了开去,又扫在另外两个星宿弟子的身上,那两个星宿弟子的身子立即又和其他人紧紧黏在一起。
阿紫喘了一口气,道:“师父清理门户,慕容复小子恰好在此口出不逊,师父便将他当作兵刃,将门下不肖弟子一一除去,他……只不过是一件工具,师父才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武林高人。”丁春秋心中本来极其恼怒,听了阿紫的话,不禁呵呵一笑。
慕容复手臂再挥,连在一起的十来个人,如饮醉了酒一样,身不由主,跌跌冲冲,又向阿紫撞了过来。阿紫的身子,已缩在壁角之中,无处再可躲避,丁春秋右手疾翻而出,却己慢了一步,眼看人串最前的一名星宿弟子便要撞到阿紫的身上。阿紫心中骇极,只有闭目待毙,却听得慕容复“哈哈”一笑,那人串最前一名的星宿弟子陡地打横跌出,撞向另一名星宿弟子。
阿紫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抬头望击,只见慕容复面露微笑,道:“小姑娘,你说得好啊!”星宿弟子少一个,慕容复本身便增一分危险,但危机虽然紧迫,还是潇洒飘逸,十分镇定。阿紫惊魂甫定,知道慕容复并无伤害自己之意,也不禁对他嫣然一笑。丁春秋看在眼中,怒火又燃,厉声道:“阿紫,慕容小子为什么不伤你?”阿紫心中一凛,已知丁春秋有疑她之意。她竭力想讨好丁春秋,却总是难以如愿,纵使她心机灵巧,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回答。
丁春秋“嘿嘿”冷笑道:“你在我身边能博我欢心,我不会取你性命的。”阿紫忙道:“多谢师父。”丁春秋冷冷地道:“你且慢欢喜,我——”他一句话未曾讲完,衣袖突然疾扬而起,袖角如剑,向阿紫的面门拂了过去。他出手奇快,阿紫只觉得双眼之中陡地一凉,一阵攻心剧痛过处,眼前一片漆黑,面颊上有两道似泪非泪的液汁流了下来。丁春秋内劲贯于袖角,竟已在电光石火之间,将阿紫的双眼生生戳瞎!
慕容复见丁春秋扬袖向阿紫的面上拂去,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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