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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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惊怒愈甚,道:“什么,他在旅途之中,还是这般拈花惹草,一个已不足,还携带了两个、三个?”慕容复摇摇头,道:“眼下一共有四个女人陪伴著他。姑妈,你又何必生气?日后他做了皇帝,三宫六院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大理是小国,不能和大宋、大辽相比,那么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三百总是有的。”王夫人骂道:“呸,呸!我就因此不许他做皇帝。你说,那四个贱女人是谁?”段誉在邻室也是好奇心起,此只知是秦红棉、阮星竹二人陪著父亲,怎地又多了两个女子出来?
  只听慕容复道:“一个姓秦,一个姓阮……”王夫人道:“哼,这两只狐狸精又跟他缠在一起了。”慕容复道:“还有一个却是有夫之妇,我听得他们叫她做钟夫人,好像是出来寻找女儿的。这位钟夫人倒是规规矩矩,她对镇南王始终不假颜色,镇南王对她也以礼相待。”王夫人道:“假撇清,做戏罢啦,要是真的规规矩矩,该当离得远远的才是,怎么又混在一块儿?第四个贱女子是谁?”慕容复道:“这第四个却不是贱女子,她是镇南王的元配正室‘镇南王妃’。”段誉和王夫人同时吃了一惊,一个心道:“怎么妈妈也来了?”另一个心道:“他老婆居然跟他在一起。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慕容复笑道:“姑妈觉得奇怪么?其实你再想一想,便一点也不奇怪了。镇南王离大理后年余不归,中原艳女加花,既有你姑妈这般美人儿,更有阮星竹那些骚狐狸,镇南王妃岂能放得了心?”王夫人“呸”了一声,道:“你拿我去和那些骚狐狸作对子!这四个女人,现下仍是还和他在一起?”慕容复又道:“姑妈放心,在双凤驿边的观音滩上,镇南王全军覆没,给段延庆一网打尽,男男女女,都教他给点中了穴道,擒获在手,段延庆只顾对付镇南王一行,却没留神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我在旁瞧了个清清楚楚。侄儿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头里二百余里。姑妈,事不宜迟,咱们一面去布置醉人蜂和迷药,一面派人去引段延庆……”
  这“庆”字刚说出口,突然远处有个极尖锐、极难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早就来啦,引我是不必,醉人蜂和迷药却须加布置才是。”这声音少说在十余丈外,但传入王夫人和慕容复的耳鼓,却是近如咫尺一般。两人脸色陡变,只听得屋外风波恶包不同齐声呼喝,向声音来处冲了过去。慕容复叫道:“此人武功了得,不可轻敌。”闪到了门口,月光下青影一晃,眼著一条灰影,一条黄影从旁抢了过去,正是邓百川和公冶干分从左右夹击。段延庆左杖柱地,右杖横掠而出,分点邓百川扣公冶干二人,嗤嗤嗤几声,霎时间递出了七下杀手。邓百川勉力对付,公冶干支持不住,倒退了两步。这时包不同和风波恶二人回身杀转,四个人将段延庆围在垓心。
  但见段延庆以一敌四,仍是游刃有余,招招占了上风。慕容复知道此人大是劲敌,低声道:“姑妈,借你宝剑一使。”王夫人反手抽出一柄三尺长剑,嘱咐道:“小心了!”慕容复接剑在手,精神为之一振,知道这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左手捏著剑诀,长剑刺出,冷森森幻起一团青光,指向段延尘而去。
  段延庆手中钢杖不与他宝剑相碰,身形飘忽,接连进招。他受五人围攻,慕容复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说也奇怪,他竟无一招守御招架之著,杖影瓢飘,每一招都是极凌厉的攻势。每一招攻击,慕容复等的兵刃不得不抽回自保,攻向对方的杀著自然而然归于无效。王夫人的武功并不甚强,但见多识广,武学上的知识只有更在乃女玉燕之上,眼见段延庆所使宛然是大理段氏正宗武功,既感心惊,亦复神伤。
  要知当年王夫人和段正淳热恋之际,花前月下,除了山盟海誓之外,不免谈及武功,段正淳曾将一阳指、段氏剑法等等武功,一一试演。此刻王夫人见到段延庆使将出来,狠辣凝重,宛如便是段郎当年,怎不教他暗暗伤心?她想段郎为此人所擒,只怕便在附近,此人既为慕容复待缠住,何不乘机去将段郎救了出来?她悄悄离开,正要向屋外的山径寻去,陡然间听得风波恶一声大叫,战局情势已变。
  只见风波恶卧在地下,段延庆右手一根钢杖在他身外一尺之处划来划去,却不击他要害。慕容复,邓百川等兵刃递向段延庆身上,却均被他右手钢杖拨开。这情势甚是明显,段延庆要取风波恶的性命,那是易如反掌,只是暂且手下留情而已。慕容复倏地向后跳开,叫道:“且住!”邓百川、公冶干、包不同三人同时跃开。慕容复道:“段先生,多谢你手下留情,你我本无仇无怨,自今而后,姑苏慕容氏对你甘拜下风。”
  段延庆尚未答话,风波恶已叫了起来:“公子爷,姓风的学艺不精,一条性命打什么紧?公子爷千万不可为了姓风的而认输。”段延庆喉间咕咕一笑,道:“姓风的倒是条好汉子!”撇开钢杖。风波恶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刀光闪闪,一把单刀从半空中又向段延庆劈了下来,叫道:“再吃我一刀!”段延庆钢杖上举,往他单刀上一黏。风波恶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震向手掌,忍不住单刀脱手,跟著腰一痛,已被对方拦腰一杖,挑出十余丈外。段延庆右手一斜,内力自钢杖传到单刀,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去,那单刀已被震成十余截,相互撞击,四散飞开。慕容复、王夫人都闪身避过这些乱飞而来的铁片。眼见他随手一抖,就毁了一柄镔铁单刀,内力之浑厚实是罕见,不由得心下均各骇然。
  慕容复拱手道:“段先生神功盖世,佩服佩服,咱们化敌为友,让在下结交了段先生这位朋友如何?”段延庆道:“适才你说什么布置醉人蜂,显示有害我之意,此刻比拼不敌,却又在另出什么主意?”慕容复道:“咱二人合则两利,离则俱伤。延庆太子,你是大理国嫡系储君,皇帝的宝座给人家夺了去,怎地不想法子去抢回来?”段延庆怪目斜睨,阴恻恻的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慕容复道:“你要做大理国皇帝,非得我相助不可。”段延庆一声冷笑,道:“我不相信你肯助我。只怕你恨不得一剑将我杀了。”慕容复道:“我要助你做大理国皇帝,乃是为自己打算。第一,我恨死段誉那小子,他在少室山逼我险些自刎,令慕容氏在武林中无立足之地,我定要助你夺得皇位,以泄我一口恶气。第二,你做了大理国皇帝后,我另行有事盼你相助。”
  段延庆明知慕容复机警多智,对己不怀好意,但听他如此说,倒是信了七八分。须知当日段誉在少室山上以六脉神剑逼得慕容复狼狈不堪,段延庆乃亲眼目睹,他忆及此事,登时心下极是不安,原来段延庆虽将段正淳擒住,但自忖决非段誉六脉神剑的对手,若是狭路相逢,动起手来,那是非丧命于段誉的无形剑气之下不可,唯一对付之策,只是以段正淳夫妇的性命作为要胁,再设法制服段誉,可是也无多大把握,于是便问道:“阁下非段誉对手,却以何法制他?”慕容复脸上微微一红,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总而言之段誉那厮由在下擒到,交给阁下处置便是。”段延庆大喜,他一直放心不下者,便是段誉的武功太强,自己敌他不过,慕容复既能将之擒获,可说是去了自己最大的一个祸患,但转念一想,只怕慕容复大言欺骗,别轻易上了他的当,说道:“你说能擒到段誉,岂不知空想无益,空言无凭?”
  慕容复微做一笑,说道:“这位王夫人,是在下的姑母,段誉这小子已为我姑母所擒。她正想用这小子来和阁下换一个人,咱们所以要引阁下到来,其意便在于此。”这时王夫人已离两人十余丈,游目四顾,兀自在寻找段正淳的所在,隐隐听到慕容复的说话,便即回过身来。段延庆一躬身,算是行礼,喉腹之间叽叽咕咕的说道:“在下拜见王夫人。不知要换哪一个人?”
  王夫人脸上微微一红,她心中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便是段正淳一人,可是她以孀居之身公然向旁人吐露心意,究属不便,一时却是难以对答。慕容复道:“段誉这小子的父亲段正淳,当年得罪了我姑母,可说是仇深似海。我姑母要阁下答应一句话,待阁下受禅了大理国皇帝之后,须将段正淳交与我姑母,那时是杀是剐,油煎凌迟,一凭我姑母处置。”段延庆哈哈一笑,心想:“他禅位之后,我原是要将他处死,你代我动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但他为人极且精细,只觉此事来得太过容易,深恐其中有诈,又问:“慕容公子,你说待我登基之后,还有事求我相助,不知是否在下力所能及,言明在先,以免在下日后无法办到,成为无信的小人。”慕容复哈哈一笑,道:“段殿下既出此言,在下便一万个信得过你了。咱们既要做件大交易,在下心中之事却也不必瞒你。姑苏慕容氏乃当年大燕后裔,咱列祖列宗遗训,务以兴复大燕为业,在下力量微薄,难成大事。段殿下正位为大理国君之后,慕容复要向大理国主借兵一万、粮饷称足,以为兴复大燕之用。”
  慕容复乃大燕皇裔一事,当慕容博在少室山上阻止慕容复自刎之时,段延庆冷眼旁观,已猜中了十之七八,再听慕容复居然将这么一个大秘密向自己吐露,足见其意甚诚,寻思:“他要兴复燕国,势必同时与大宋、大辽为敌。我大理小国寡民,自保尚嫌不足,如何可向大国启衅?何况我初为国君,人心未定,更不可擅兴战祸。也罢,此刻我假意答允,到那时将他除去便是,岂不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当即说道:“大理国小民贫,一万兵员仓卒难以毕集,五千之数,自当供足下驱使。但愿大功告成。大燕大理永为兄弟婚姻之国。”慕容复深深下拜,垂涕说道:“慕容复若得恢复祖宗基业,世世代代为大理屏障,决不敢忘了陛下的大恩大德!”段延庆听他居然改口,称自己为“陛下”,不禁大喜,又听他说到复来,语带呜咽,实是感极而泣,忙伸手扶起,说道:“公子不须多礼。不知段誉那小子却在何处?”慕容复尚未回答,王夫人抢上两步,问道:“段正淳那厮却又在何处?”慕容复道:“陛下,请代带同随从,到家姑母的寓所去暂歇。段誉已然缚定,当即奉上。”段延庆道:“如此甚好。”突然之间,一声尖啸之声从他腹中发出,王夫人一惊,只听得远处蹄声隐隐,车声隆隆,一队骡车向这边驰来。过不多时便见四人乘马,押著三辆大车自大道上奔至。王夫人身形一晃,便即抢了上去,掠过两匹马,伸手去揭第一辆大车的车帷。突然之间,眼前多了一个阔嘴细眼,大耳秃顶的人头,那人头嘶声喝道:“干什么?”王夫人吃了一惊,纵身跃开,这才看清这丑脸人身穿一件黄葛短衫,手中拿著一条鞭子,却是赶车的车夫。段延庆道:“二弟,这位是王夫人,咱们同到她庄上歇歇。车中的客人也都带了进去吧!”原来那车夫正是南海鳄神。大车的车帷揭开,颤巍巍的走下一人。王夫人胸口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但见这人容色憔悴,鬓边斑白,穿著一件满是皱纹的绸袍,正是她无日不思的段郎。王夫人性如烈火,再也不能多待片到,扑上前去,叫道:“段……段……你……你好!”段正淳听到声音,心下已是大惊,回过头来见到王夫人,更是脸色大变,原来他在各处欠下不少风流债,众债主之中,以王夫人最是难缠。秦红棉、阮星竹等人不过是要他陪伴在侧,已是心满意足,这位王夫人却要逼他去杀了元配瑶端仙子舒白凤,再娶她为妻,这件事段正淳如何能允?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好来个不辞而别,溜之大吉。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