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说契丹人侵占他们土地,咱们契丹人却又说汉人忘恩负义,言而无信,也不知到底谁对谁错?”耶律洪基见阿紫一叉掷死那个猎户,心中大喜,说道:“好姑娘,你身手矫捷,果然了得。刚才这一叉自然伤不了咱们的南院大王,但万一他因此而受了一点轻伤,不免误了我的大事。好姑娘,该当如何赏你一下才是?”一时沉吟未决,阿紫说道:“皇上,你封我姊夫做大官,我也要做个官儿玩玩。不用像姊夫那样大,可也不能太小,教人家瞧我不起。”耶律洪基笑道:“咱们辽国只有女人管事,却没有女人做官的。这样吧,我封你做公主,叫做什么公主呢?是了,叫做‘平南公主’!”阿紫嘟起了嘴,道:“做公主我可不干!”洪基奇道:“为什么不做?”阿紫道:“你跟我姊夫是结义兄弟,我若受封为公主,跟你女儿一样,岂不是矮了一辈?”洪基于旁人的心事,颇能揣摩,听得阿紫对萧峰姊夫长、姊夫短的,叫得极是亲热,而萧峰虽居高位,却不近女色,照著辽人的常习,别说三妻四妾,连七妻八妾也娶了,想来对阿紫也是颇具情意,多半为了她年纪尚小,不便成亲。当下笑道:“你这公主,是长公主的公主,跟我妹子同辈,却不是和我女儿同辈,我不但封你为‘平南公主’,连你的一件心事,也一并替你完偿了如何?”
阿紫俏脸一红,道:“我有什么心愿?陛下怎么又知道了?你做皇帝的人,却也这么信口开河。”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耶洪律基说话,也不拘什么君臣之礼,辽国礼法本甚粗疏,萧峰又是洪基极宠信的贵人,阿紫这么说,洪基只是嘻嘻一笑,道:“这平南公主你若是不做,我便不封了。一、二、三,你做不做?”阿紫盈盈下拜,低声道:“阿紫谢恩。”萧峰也躬身行礼,道:“谢陛下恩典。”自阿朱为他失手误杀之后,萧峰待阿紫犹如自己亲妹妹。她既受辽帝恩封,萧峰自也道谢。洪基却道自己所料不错,心道:“我让他风风光光的完婚,然后命他征宋,他自是更效死力。”萧峰心中却在盘算:“皇上此番南来,有何用意?他为什么将阿紫的公主封号,加以‘平南’二字?平南,平南,难这他是有向南朝用兵之意吗?”洪基伸手握住萧峰的右手,道:“兄弟,咱二人多日不见,过去说一会话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北辽南宋
二人并骑向南驰去,骏足坦途,片刻间已驰出十余里外。一片平野上田畴荒芜,麦田之中都是长满了荆棘杂草。萧峰寻思:“宋人怕咱们出来打草谷,以致将数百万良田都抛荒了,每一亩田中,实都蕴含著无数生灵,无穷血泪。”耶律洪基长鞭一扬,纵马上了一座小丘,立马丘顶,顾盼自豪。萧峰跟了上去,跟著洪基的目光,向南望去,但见峰峦起伏,大地无有尽处。洪基以鞭梢指著南方,说道:“兄弟,记得三十余年之前,父皇曾携我来此,向南指点大宋的锦绣山河。”萧峰道:“是。”洪基道:“你自幼长于南蛮之地,多识南方的山川人物,到底在南方住,是不是比咱们北国苦寒之地舒适得多?”萧峰道:“地方到处都是一般,说到舒适二字,舒齐安适,心中便快活了。北人不惯在南方住,南人也不惯在北方住,老天爷既作了这般安排,若是强要调上一调,却不免自寻烦恼。”洪基道:“然则你以北人而去住在南方,等到住惯了,却又移来北地,岂不是心下烦恼?”萧峰道:“臣是浪荡江湖之人,四海为家,不比寻常的农夫牧人。得蒙陛下赐以栖身之所,高官厚禄,心中深感厚恩,更有什么烦恼?”
洪基回过头来,向他脸上瞧了半响,萧峰不愿和他四目相视,微笑著将目光移了开去。洪基缓缓说道:“兄弟,你我虽有君臣之分,却是结义兄弟,往日无话不道,多日不见,却如何生分了?”萧峰道:“当年微臣不知陛下,多有冒渎,妄自高攀,既知之后,岂敢仍以结义兄弟自居?”洪基叹了口气,道:“做皇帝的人,反而不能结交几个推心置腹、义气深重的汉子。兄弟,我若是随你行走江湖,只怕无拘无束,反而更为快活。”萧峰道:“陛下喜爱朋友,那也不难,臣在中原有两个结义兄弟,一是灵鹫宫的虚竹子,一是大理段誉,都是肝胆照人的热血汉子。陛下若是愿见,臣可请他们来辽国一游。”原来萧峰回南京后,每日但与辽国的臣僚将士为伍,言语性子,格格不入,对虚竹、段誉二人好生想念,甚盼邀他们来辽国聚会盘桓。
洪基喜道:“既是兄弟的结义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了。你可遣急足分送书信,邀请他们到辽国来。他们若是愿意作官,朕自可各封他们二人一个大大的官职。”萧峰微笑道:“请他们来玩玩倒是不妨,这两位兄弟,做官是做不来的。”
洪基沉默片刻,又道:“兄弟,我观你神情言语,心中常有郁郁不足之意。我富有天下,君临四海,何事不能为你办到?却何以不对做哥哥的说?”萧峰心下感动,道:“不瞒陛下说,此事是我平生恨事,铸成大错,再难挽回。”当下将如何误杀阿朱之事,大略说了。洪基左手一拍大腿,道:“难怪兄弟年近四十,却不娶妻,原来是难忘旧人。兄弟,你所以铸成这个大错,推寻罪魁祸首,都是那些汉人南蛮不好,尤其是丐帮一干叫化子,更是忘恩负义。你也休得烦恼,我克日兴兵,讨伐南蛮,把中原武林丐帮众人,一古恼儿的杀了,以泄你雁门关外杀母之仇,聚贤庄中受困之恨。你既喜欢南蛮的美貌女子,我挑一千个、二千个来服侍你,却又何难?”萧峰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不再娶。阿朱是阿朱,穷荒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是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女子所能代替得了的?皇上看惯了后宫千百宫娥妃子,哪懂得“情”之一字?”说道:“多谢陛下厚意,只是臣与中原武人之间的仇怨,已然一笔勾消。微臣手底已杀了不少中原武人,怨怨相报,实无穷无尽。战衅一启,兵连祸结,更是非同小可。”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道:“宋人文弱,只会大言炎炎,战阵之上,实是不堪一击。兄弟英雄无敌,统兵南征,南蛮指日可定,哪有什么兵连祸结?兄弟,哥哥此次南来,你可知为的是什么事?”萧峰道:“正要陛下示知。”洪基笑道:“第一件事,是要与贤弟畅聚别来之情。贤弟此番西行,西夏国的形势险易,兵马强弱,想必都已了然于胸,以贤弟之见,西夏是否可取?”
萧峰吃了一惊,寻思:“皇上的图谋著实不少,既要南占大宋,又想西取西夏。”便道:“臣子此番西去,只是瞧瞧西夏国公主招亲的热闹,全没想到战阵攻伐之事。陛下明鉴,臣子历险江湖,近战搏击,差有一日之长,但行军布阵,臣子实是一窍不通。”洪基笑道:“贤弟不必过谦。做哥哥的此番南来,第二件事为的是替兄弟增爵升官。贤弟听封。”萧峰道:“微臣受恩已深,不敢再望……”洪基朗声道:“南院大王萧峰听封!”萧峰只得翻身下鞍,拜伏在地。
只听得洪基说道:“南院大王萧峰公忠体国,为朕股肱,兹封爵为宋王,以平南大元帅统率三军,钦此!”萧峰心下迟疑,不知如何是好,说道:“微臣无功,不敢受此重恩。”洪基道:“怎么?你拒不受命么?”萧峰听得皇帝的口气严峻,知道无可推辞,只得叩头道:“臣萧峰谢恩。”洪基哈哈大笑,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呢。”双手扶起,说道:“兄弟,我这次南来,却不是以南京为止,御驾要到汴梁。”萧峰又是一惊道:“陛下要到汴梁……那……那怎么……”洪基笑道:“兄弟以平南大元帅统率三军,为我先行,咱们直驱汴梁。日后兄弟的宋王府,便设在汴梁赵煦小子的皇宫之中。”萧峰道:“陛下是说咱们要和南朝开仗。”
洪基道:“不是我要和南朝开仗,是南蛮要和我较量。南朝太皇太后这老婆子秉政之时,一切总算井井有条,我虽有心南征,却是没有把握。现下老太婆死了,赵煦这小子乳臭未干,居然派人整饬北防,训练三军,又要募兵养马,筹办粮秣,这小子不是为了对付我,却又对付谁?”萧峰道:“南朝训练士卒,那也不必去理他。这几年来宋辽互不交兵,两国朝野都很太平。赵煦若来侵犯,咱们自是打他个落花流水,他若畏惧陛下声威,不敢轻易妄动,自也不去和这小子一般见识。”洪基道:“兄弟有所不知。南朝地广人稠,物产殷富,若是出了个英主,真要和大辽为敌,咱们是斗他们不过的。天幸赵煦这小子胡作非为,斥逐一般有见识的大臣,连苏东坡也给他贬斥了。此刻君臣不协,人心不附,当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此时不举,更待何时?”萧峰向南边望去,眼前似是出现一片幻景:成千成万的辽兵向南冲去,房舍都起了火,无数男子老幼都在马蹄下辗转呻吟,羽箭蔽空,宋兵辽兵互相砍杀,纷纷堕于马下,鲜血与河水一般的流,骸骨遍野……
洪基大声道:“我契丹列祖列宗均想将南朝收列版图,好几次都是功败垂成。今日天命收归,大功要成于我手,好兄弟,他日我和你君臣命垂青史,那是何等的美事?”萧峰双膝跪下,连连磕头,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求恳。”洪基微微一惊,道:“你要什么?做哥哥的只须力之所及,无有不允。”萧峰道:“请陛下为宋辽两国千万生灵著想,收回南征的圣意。咱们契丹人向来游牧为生,纵得南朝土地,亦是无用。何况兵凶战危,难期必胜,若是小有挫折,反而损了陛下的威名。”洪基听萧峰的言语,自始至终是不愿南征,心想自来契丹的王公贵人,将帅大臣,一听到“南征”二字,无不踊跃,何以萧峰却一再劝阻?
耶律洪基斜睨萧峰,只见他双眉紧蹙,若有重忧,寻思:“我封他为宋王、平南大元帅,那是我大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他为什么反而不喜?是了,他虽是辽人,但自幼为南蛮子抚养长大,可说一大半是南蛮。大宋于他,乃是父母之邦,听我说要发兵去伐南蛮,他便竭力劝阻。以此看来,纵然我勉强他统兵南行,只怕他不肯尽力。”便道:“我南征之意已决,兄弟不必多言。”
萧峰道:“征战乃是国之大事,务请三思。倘若陛下一意南征,还是请陛下另委贤能的为是。以臣统兵,只怕误了陛下大事。”耶律洪基此番兴兴头头的南来,只盼萧峰全力附和南征之议,听他先是当头大泼冷水,又不肯就任平南大元帅之职,不由大为不快,森然道:“在你心目之中,南朝是比辽国更为重要了?你是宁可忠于南朝,不肯忠于我大辽?”萧峰拜伏于地,说道:“陛下明鉴:萧峰是辽人,自是忠于大辽。大辽若有危难,萧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洪基道:“赵煦这小子已有觊觎我大辽国土之意。常言道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若不先发制人,说不定便有亡国灭种的大祸。说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要你为国统兵,你却不肯?”
萧峰道:“萧峰平日杀人已多,实不愿双手再沾血腥,求陛下许臣辞官,隐居山林。”洪基听他说要辞官,更是愤怒,心中立时生出杀意,手按刀柄,便要拔刀向他颈中斫将下去,但随即转念:“此人武功厉害,我一刀斫他不著,反而为他所害。何况昔日他于我有佐命大功,又和我有结义之情,今日一言不合,便杀功臣,究竟于恩义有亏。”当下长叹一声,手离刀柄,说道:“你我所见不同,一时也难以勉强,你回去好好的想想,望你能回心转意,拜命南征。”
萧峰虽是拜伏于池,但他武功如此高强,身侧之人便是扬一扬眉毛、举一举指头,他也能立时警觉,何况耶律洪基手按刀柄、心起杀人之念?也知若再和洪基多说下去,两人势必翻脸,当即道:“遵旨!”立起身来,牵过洪基的坐骑。洪基—言不发,一跃上马,疾驰而去。君臣并骑南行,北归时却是一先一后,相距里许。萧峰知道洪基已生疑忌之心,若是跟随太近,徒然令他心中不安,索性远远堕后。
回到南京城中,萧峰请辽帝驻跸南院大王的王府。洪基笑道:“我不来打扰你啦,你清静下来,细想这中间的祸福利害。我自回御营下榻。”当下萧峰将洪基送到御营。洪基从上京携来大批宝刀利剑,骏马美女,一一赏赐于他。萧峰谢恩,领回王府。
萧峰向来不亲理政务,文物书籍,更是不喜,所以王府中也没什么书房,平时便在大厅中和诸将坐地,传酒而饮,割肉而食,不失当年与群丐纵饮的豪习。好在契丹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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