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父也不睬了,说道:“你害了我,我不理你。”奔得更加迅速。王府中一名卫士双手一拦,喝问:“是谁?”木婉清一箭射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倒栽下屋。她脚下丝毫不停,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没入了黑暗之中。
段正淳见儿子被南海鳄神劫走,顾不得女儿到了何处,一指便向南海鳄神点去。叶二娘挥掌上拂,切他腕脉,段正淳反手一勾,叶二娘咯咯娇笑,中指向他手背上弹去。刹那之间,两人交了三招,段正淳心头暗惊:“这婆娘恁地了得。”秦红棉伸出一掌,按住段誉头顶,叫道:“你儿子的性命,要不要了?”段正淳一惊住手,知道秦红棉生性怪僻,对自己的元配夫人舒白凤又是恨之入骨,说不定掌力一吐,便伤了段誉的性命,急道:“红棉,我孩儿中了你女儿的毒箭,受伤不轻。”秦红棉道:“他已服解药,死不了,我暂且带去。瞧你是愿做王爷呢,还是要儿子。”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终究是非拜我为师不可。”段正淳道:“红棉,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放了我孩儿。”
秦红棉对段正淳的情意,并不因隔得十八年而淡了,听他说得如此情急,心中一软,道:“你真的……真的什么都答应?”段正淳道:“是,是!”钟夫人插口道:“姊姊,这个负心汉子的话,你又相信得的?岳三先生,咱们走吧!”南海鳄神纵起身来,抱著段誉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已落在对面的屋上,跟著砰砰两声,叶二娘和云中鹤分别将两名王府卫士击下地去。钟夫人道:“段正淳,咱们今晚是不是要打上一架?”
段正淳虽知集王府中的人力,未必不能截下这些人来,但儿子落入了对方手中,投鼠忌器,难以凭武力决胜,何况对面这两个女子均与自己关系大不寻常,柔声道:“阿宝,你……你也来和我为难么?”钟夫人道:“我是钟万仇的妻子,你胡说八道的乱叫什么?”段正淳道:“阿宝,这些日子来,我常常在想念你。”钟夫人眼眶一红,道:“那日我见了段公子,便知是你的孩儿……”声音也柔和起来。秦红棉叫道:“师妹,你又也要上他当吗?”钟夫人挽了秦红棉的手,叫道:“好,咱们走。”回头道:“你提了舒白凤那贱人的首级,一步一步拜上万劫谷来,咱们或许便还了你的孩儿。”段正淳道:“万劫谷!”只见南海鳄神抱著段誉,越奔越远。高升泰和凌千里等,四面攻击拦截。段正淳叹了口气,叫道:“高贤弟,放他们去吧。”高升泰道:“小王爷……”段正淳道:“慢慢再想法子。”
他一面说,一面飞身纵到高升泰身前,叫道:“刺客已退,各人各归原位。”突然身形一晃,欺到钟夫人身旁,柔声道:“阿宝,你这几年可好?”钟夫人道:“有什么不好?”段正淳反手一指,无声无息,已点中了她胸口的“膻中”大穴。钟夫人猝不及防,身子便即软倒。段正淳伸左手揽住了她,假作惊慌,道:“阿宝,你怎……怎么啦?”秦红棉不虞有诈,奔了过来,问道:“师妹,什么事?”段正淳“一阳指”的指风射出,已中她的“肩贞穴”。
秦红棉和钟夫人要穴被点,被段正淳一手一个的搂住,不约而同的向他恨恨的瞪了一眼,心中均想:“又上了他的当。我怎地如此胡涂?这一生中上过他如此大当,事到临头,又是不知提防。”段正淳说道:“高贤弟,你内伤未愈,快些回房休息。千里,你率领人众,四下守卫。”高升泰和凌千里躬身答应。段正淳挟著二人,回入暖阁之中,命厨子及侍婢重开筵席,再整杯盘。
待众人退下,段正淳点了两人腿上要穴,使她们无法走动,然后拍开两人之前的要穴。秦红棉大叫:“段正淳,到今日你还来欺侮我姊妹俩。”段正淳转过身来,向两人一揖到地,说道:“多多得罪,我在这里先行陪礼了。”秦红棉怒道:“谁要你陪礼?快些放开我们。”段正淳道:“咱三人十多年不见面了,难得今日重会,正有千言万语要说。红棉,你还是这么急性子。阿宝,你越长越秀气啦,怎么一点也不老?”钟夫人尚未答话,秦红棉怒道:“你快放我走。阿宝越长越秀气,我便越长越丑怪,你瞧著我这丑老太婆有什么好?”段正淳叹道:“红棉,你倒照照镜子看,倘若你是丑老太婆,那些写文章的人形容一个绝世美人之时,都要说;‘沉鱼落雁之容,丑老太婆之貌’了。”
秦红棉忍不住嗤的一笑,正要顿足,没想到腿足麻痹,半点也动弹不得,嗔道:“这当儿谁来跟你说笑?嘻皮笑脸的猢狲儿,像什么王爷?”烛光之下,段正淳见到她轻颦薄怒的神情,回忆昔日定情之夕,不由得怦然心动,走上前去在她左颊上香了一下。秦红棉上身却能动弹,左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给他一记耳光。段正淳若要闪避挡架,原非难事,却故意挨了她这一掌,在她耳边低声道:“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秦红棉全身一颤,泪水扑筱筱而下,放声大哭,哽咽道:“你……你又来说这些话。”原来当年秦红棉以一对修罗刀纵横江湖,外号便叫作“修罗刀”,失身给段正淳之时,便是给他亲了一下面颊,打了他一记耳光,段正淳当年所说的,正是那两句话。十八年来,这“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流”十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几万遍。此刻陡然间听得段正淳口中说了出来,当真是心酸甜蜜,百感俱至。
钟夫人低声道:“师姊,此人就会甜言蜜语,讨人欢喜,你别再信他的话。”秦红棉道:“不错,不错!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这句话却是对著段正淳说的。段正淳走到钟夫人身边,笑道:“阿宝,我也香香你的脸,许不许?”钟夫人庄严道:“我是有夫之妇,决不能坏了我丈夫的名声。你只要碰我一下,我立时咬断舌头,死在你的面前。”
段正淳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倒也不敢亵渎,问道:“阿宝,你嫁了怎样的一个丈夫啊?”钟夫人道:“我丈夫样子丑陋,脾气古怪,武功不如你,人品不如你,更没你的富贵荣华。可是他一心一意的待我,我也一心一意的待他。我若有半分对不起他,教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得超生。”段正淳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敢再提旧日的情意,说道:“你们掳了我孩儿去,却是为何?阿宝,你那万劫谷,是在哪里?”
窗外忽然一个涩哑的嗓子说道:“别跟他说!”段正淳吃了一惊,心想:“外边有凌千里等一干人把守,怎地有人悄没声的欺了过来?”钟夫人脸色一沉,道:“你伤没好,也来干什么?”跟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钟先生,请进吧!”段正淳更是一惊,不由得面红过耳。
暖阁的帷子掀起,瑶端仙子走了进来,后面跟著一个极丑的汉子,好长的一张马脸……
进来的正是万劫谷谷主钟万仇。钟夫人见丈夫突然到此,且是与段夫人舒白凤偕来,更是倍增诧异。原来秦红棉记挂爱女,来到万劫谷师妹处寻觅,查知情由,便与钟夫人一齐出来探访,途中遇到叶二娘、南海鳄神和云中鹤“三恶”。秦红棉与叶二娘有旧,师门颇有渊源,虽然向不来往,但一听木婉清失陷在大理镇南王府之中,当即偕同前来。钟万仇对这个妻子爱逾性命,醋性又是奇重,自她走后,坐立不安,心绪难宁,当下顾不得创伤未愈,自己又是假装已死而在深谷中隐居,半夜中跟踪妻子而来。在镇南王府之外,遇到舒白凤忿忿而出,两人一言不合,便即动起手来。正斗到酣处,只见一个黑衣人影从身旁掠过,掩面呜咽,却是香药叉木婉清。两人齐声招呼,木婉清不理而去。钟万仇说道:“我去寻老婆要紧,没功夫跟你缠斗。”舒白凤道:“你到哪里去寻老婆?”钟万仇道:“到段正淳那狗贼家中。我老婆一见段正淳,大事不妙。”舒白凤问道:“为何大事不妙?”钟万仇道:“段正淳花言巧语,是个诱骗女子的小白脸,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舒白凤心想:“正淳四十多岁年纪,胡子一把,还是什么‘小白脸’了?但他风流习性不改,这马脸汉子的话倒是不可不防。”一问他夫妇的姓名来历,知道钟夫人便是丈夫昔日的情人之一,心下更是嘀咕,当即陪同钟万仇来到王府。那镇南王府四下里虽是守卫森严,但众卫士见是王妃,谁敢阻拦?是以两人欺到暖阁之下,无人出声示警。段正淳对秦红棉、钟夫人师姊妹俩这番嬉皮笑脸,窗外两人一一听入耳中,只恼得舒白凤没的气炸了胸膛,钟万仇听妻子以礼自防,却是大喜过望。
钟万仇奔到妻子身旁,又是疼惜,又是高兴,绕著她转来转去,只说:“他若敢欺侮你,我跟他拚命。”过得好半晌,才想到妻子穴道被服点,转头向段正淳道:“快,快解开我老婆的穴道。”段正淳道:“我儿子被你们掳去,你回去放还我儿子,我自然解救尊夫人。”钟万仇伸手在妻子腰间肋下,又捏又拍,虽然他内功甚强,但段家“一阳指”手法天下独一无二,旁人无所措手,只累得他满额青筋暴起,钟夫人被他拍捏得又痛又痒,腿上穴道却未解开半分。钟夫人嗔道:“傻瓜,别献丑啦!”钟万仇讪讪的住手,一口气无处可出,大声喝道:“段正淳,跟我斗他*的三百回合!”磨拳擦掌,便要上前厮拚。
钟夫人冷冷的道:“段王爷,公子为南海鳄神等人掳去,拙夫要他们放,他们未必肯放。我和师姊回去,俟机解救,或有指望。至少,也不让他们难为了公子。”段正淳摇头道:“我信不过。钟先生,你请回吧,领了我孩儿来,换你夫人回去。”钟万仇大怒,厉声道:“你这镇南王府是荒淫无耻之地,我老婆留在这儿,危险万分。”段正淳脸上一红,喝道:“你再口出无礼之言,莫怪我姓段的不客气了。”舒白凤进屋之后,一直一言不发,这时突然插口道:“你要留这两个女子在此,端的是何用意?是为誉儿呢,还是为你自己?”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连你也不信我!”反手一指,点在秦红棉腰间,解开了她穴道,走上一步,伸指待要往钟夫人腰间点去,钟万仇闪身拦在妻子之前,双手急摇,说道:“你这人鬼鬼祟祟,最会占女人家的便宜。我老婆的身子,你碰也碰不得。”段正淳苦笑道:“小王这点穴功夫虽是粗浅,旁人却也解救不得。时候一久,只怕尊夫人一双腿会有残疾。”钟万仇怒道:“我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若是变了跛子,我把你的贼儿子碎尸万段。”段正淳笑道:“你要我替尊夫人解穴,却不许我碰她身子,到底要我怎地?”钟万仇无言可答,忽地勃然大怒,喝道:“谁叫你当初点了她的穴道?啊哟!不好!你点我老婆穴道之时,她身子已给你碰过了。我要在你老身上也点上一指。”钟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又来胡说八道了,也不怕人家笑话?”钟万仇道:“什么好笑话的?我就是不能吃亏。”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门帷掀起,缓步走进一人,身穿黄缎长袍,三绺长须,眉清目秀,正是大理国皇帝保定帝段正明。段正淳叫道:“皇兄!”保定帝点了点头,身子微侧,凭空一指往钟夫人胸腹之间点去,隐隐似有一道白线,便如严冬之时口中呵出的热气一般,激射而出。钟夫人只觉丹田上部一热,两道暖流通向双腿,登时血脉畅通,身不由主的站起身来。
钟万仇见他露了这手“隔空解穴”的神技,满脸惊异之色,张大了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实不信世间居然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能耐。
段正淳道:“皇兄,誉儿给他们掳了去啦。”保定帝点点头,道:“善阐侯已跟我说了。淳弟,咱段氏子孙既落入人手,自有他父母伯父前去搭救,咱们不能扣人为质。”段正淳脸上一红,应道:“是!”保定帝这几句话说得光明磊落,极具身份,言下之意是说:“你扣人为质,意图交换,岂非自坠大理段氏的名声?咱们堂堂皇室子弟,怎能与几个草莽女子相提并论?”他顿了一顿,向钟万仇道:“三位请便吧。三日之内,段家自有人到万劫谷来要人。”钟万仇道:“我万劫谷极为隐秘,未必你找得到,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路程方向?”他是盼望保定帝出口相询,但如对方问及,自己却偏又不说。哪知保定帝竟不理会,衣袖一挥,说道:“送客!”
钟万仇的外号叫作“见人就杀”,性子固是暴躁异常,隐居以前在武林中更有极大的声名,寻常江湖豪客一听到他的踪迹到了百里之内,便即坐立不安,魂不守舍,是以神农帮帮助司空玄一想到钟灵是他女儿,便即惧怕异常。可是在这不怒自威的保定帝之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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